第1章第1回(1 / 1)

雁行錄 江左木三郎 9226 字 2024-03-17

第一章第一回   元豐二年冬,大雪在汴京上空飄了整整七天七夜,深厚的積雪鋪滿都城的樓宇街道,卻絲毫沒有降低京都百姓的高漲生活熱情,東京的州橋夜市一如既往營業到三更天,黃金地段的瓦舍也在紛紛落雪中開演,勢頭不減。   若非殷實的人家,是斷然不會欣喜這場持久的大雪的,不過京都的百姓大多數都能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活得舒適,更有怡然者圍坐在茶館談論古今。   蘭花坊作為都城內數量眾多的茶坊之一,雖然有著花茶坊一般的店名,但卻是一家十足正經的茶館,規模不大,不過臨近相國寺,也常是賓客滿堂。大雪落在茶館門前,始終也無法填平門口的腳印,茶館內彌漫著騰騰的熱氣,屋外的白雪將黑夜映成了白晝一般,茶館裡的客人也遲遲沒有歸意,饒有興致地談論著。   整個茶坊隻剩下兩張空桌子,雖然離打烊還早,但這個時辰已不可能有人再進店消費,隻有這些老顧客們會在這裡消閑,他們也不會再點菜,一杯酒,一壺茶已夠他們談論到離開。所以店主和店員們也都退到一邊,稍作休整預備打烊事宜。   這樣不早也不晚的時辰,留下來喝茶消閑的也多是些上了歲數的人。早時在樓上吟詩學琴的公子哥們都已離去,白天盡可無拘無束,入夜則要準時回家陪父親母親大人是他們鐵的準則。再年長一點的也都成了家,便無甚閑情逸趣逗留煙花柳巷之中,是故此時仍舊在茶館內的多是些上了年紀胸懷抱負難以實現的折騰不起的人。   他們圍坐在各自的茶桌前,隻剩下靠門的桌子,門外的寒風偶然穿過門簾襲到門口的桌上,他們那樣的身體已經禁不起這樣的風寒了。   其中一位放下手中的杯具,若有所思道:“恐怕蘇居士此次是兇多吉少啊!”   同桌另一人也跟著說道:“且不說文人相輕,單是這官場角鬥已讓蘇居士占盡下風,恐無回旋餘地啊!”   “是啊,吳老弟,前段時間官府布告收繳蘇學士的詩文作品,某家中還掛有不少他的字畫,都是真跡啊,看來是要藏起來了。”   鄰桌一位老者抿了一口茶,看向這一桌:“王三哥,您倒不必將那些詩畫藏起來,朝廷針對的是蘇門一派,他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自然沒人管你。不過倒要提防些小人。”   王三哥拱手示意道:“劉老板言之有理,如今這朝堂之上,不說清貪忠奸,要是站錯了邊,可不是件好事。”   劉老板放下茶杯,看向王三哥和吳世練,又環顧四周的人,不禁感嘆道:“現在官場上這麼爭鬥,不但老百姓沒好日子過,還白白搭上蘇居士的性命。”   坐在劉老板身邊的一個人,嚼著嘴裡的茶葉,說道:“老百姓才不會管什麼革新,誰得勢誰失勢呢,逆來順受慣了。劉老板你手裡的字畫現在是賣不出去了,不過蘇居士這場文字獄倒不至於傷了性命。”說完,喝了一口茶,又開始嚼茶葉。   劉老板與王三哥一同看向這個嚼茶葉的人,劉老板忍不住問道:“柳二爺有什麼高見?蘇居士因這詩案如今已被囚禁,恐怕不久就會被斬首的啊!”   柳二爺嚼著口中的茶葉,低聲道:“聽聞金陵的王國公已出麵說情,而且官家根本無心誅殺蘇居士,隻想挫挫他的銳氣,不然也不會拖了這麼久不結案。”   眾人聽了柳二爺的話,皆驚嘆不已,柳二爺的長子在朝堂出入,這樣的消息是劉老板王三哥他們這種市井商人花錢也打探不來的,吳世練更是移座湊到了柳二爺的桌前,眾人都放下茶具,轉向柳二爺。   柳二爺對於眼前的待遇甚為滿意,也顧不到再嚼茶葉,捋著胡須說道:“死罪可免,但必遭貶謫,再無出頭之日。”   眾人都巴著眼睛,等待柳二爺再開口。柳二爺也起了興致,反而忘了吊吊眾人的胃口,又說道:“這本是密不透風的消息,皇城內非涉案人員無從得知,也不想知曉,都是避而遠之。所以我兒子雖居要職,也是不敢知道的,但如今這消息傳出來,既非空穴來風,也非不脛而走,而是各位大人準確揣摩到了官家的意思,慢慢滲透出來,在朝堂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柳二爺忽然意識到說得太快,於是端起架子,又去嚼杯中的茶葉。   眾人聽得入迷,自然不願見到柳二爺賣關子,紛紛湊上前去,催促二爺快些說下去。   吳世練離得最近,聽得也最入迷,他眼疾手快,端起茶壺,往二爺杯裡斟茶,柳二爺於是繼續說道:“這件事基本告一段落了,相信不久蘇學士被發配的事就會傳出皇城,雖然並不會傳得路人皆知,但在座的各位,到時一定會聞曉。”說罷,柳二爺端起茶杯,長舒一口氣,接著滿飲一杯。   眾人見此狀,也不再詢問。二爺有個習慣,將茶一口飲盡便是話題也盡了。身旁的吳世練也不再倒茶,跟著柳二爺一起乾了手裡的茶。   鄰桌的劉老板禁不住嘆息道:“伴君如伴虎,世事難料啊。我看我們還是同柳二爺一起盡飲此杯,稍待片刻,就回了吧。”眾人聽罷,便各自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每到離開時,這些人的心情就會跌落至一天的穀底,他們中除了吳世練都已年過半百,王三哥是書齋老板,平日裡賣些文房四寶,時興的文人詩詞,機緣巧合下得了蘇軾幾幅真跡,懸於家中,待價而沽,以為珍寶,也是眾人中最緊張蘇軾安危的人,一旦被扣上謀逆大罪,那王三哥就要立馬處置那幾幅字畫,虧本不計較,萬不能招來禍端。   劉老板經營布莊,生意人,店鋪傳了兒子,本想再教授兒子幾招祖傳的經商之道,沒想到兒子天生是個商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布莊在兒子的經營下反而更紅火了。劉老板頓覺生活無味,去布莊兒子又不甚理睬,隻好在這茶館中棲身消閑了。   喝茶愛嚼茶葉的是柳二爺,從嚼茶葉中感悟到許多道理,嚼出先苦後甜,亦苦亦甜的人生哲學,認為生活就像杯中茶,盡飲其中苦,難明其中味。柳二爺在眾人之中最為年長,資歷也最深,凡人相見,都尊稱一聲二爺。最得意的卻不是嚼出來的茶道,柳二爺一生最自豪的當屬培養了一個官兒子,出入朝堂,官居同知,佐官於樞密院。這樣風光有麵子的事情當然不宜深居簡出,白天自然走街串巷,夜晚人都散去,州橋夜市又太吵,便固定準時地來此間飲茶。   坐在柳二爺身邊的吳世練,最為年輕,二十有五,隨兄長在安平鏢局打拚,卻在一次運鏢途中遇了劫匪,交戰中寡不敵眾,從馬上跌下,摔斷了一條腿,好在聞訊趕來支援的兄長大敗劫匪,搶回了鏢車,安平鏢局看在他兄長麵上,沒有趕走吳世練,但他自覺是個累贅,不願被白眼相視,加上前途一片迷惘,心下鬱悶,故常來這茶館聽聽故事,跛著腳喝茶,是沒人在意的。   因而每當離去時候,這些老主顧們便分外憂愁,也互相不再言語,自顧思索著。茶館內也安靜下來,隻聽到屋外的雪花一片一片飄落下來,落在屋簷瓦片上,也落在茶館門前的街道上,又傳來吱吱的聲響,接著便聽見這腳步慢慢靠近,逐漸停在茶館門口。眾人目光不由得聚在了茶館的門簾處,那門簾也隨之掀起,屋外的風雪順著間隙直吹入館內,飛落在門口的空桌上,一瞬間便鋪上薄薄的一層。從這飛雪中,慢慢走進來一個人,隻見他輕輕抖落身上的雪花,立在門口,看向館內。   眾人一同望向那人,隻見立在門前的竟是一少年,頭係巾帶,將發上梳結於頂,身披皂色長袍,上身著一件青色棉襖,內襯棗紅羅衫,腰間束帶,有玉佩懸下,足登官靴。還未及少年入座,早有茶博士迎到身前,招呼道:“公子快請入座,小店雖陋,名釀好茶,各色菜食,一應俱全。您來點什麼?”   那少年微笑入座,回應道:“不需費心,且來一杯熱茶,暖暖身子。”說罷,茶博士便回身去準備,那少年似乎想起什麼,忽地一把拉住茶博士,問道:“倒有一事想勞煩小哥,不知這州橋夜市如何去得?”   那茶博士也不多問,“沿門前的街道往西直走,出了街巷,最通明熱鬧處便是。”那少年拱手答謝,茶博士回了禮便去後廚烹茶了。   茶館眾人看著這少年的衣著打扮,各自有了衡量,此人錦衣玉帶千金裘,定是富貴,再仔細打量那少年的容貌,更是心生羨慕,暗暗稱奇。但轉念一想,又生出氣憤。   這來人的確氣度不凡,少年華美,但深夜出現於此,不是京都王侯貴胄富商巨賈人家的公子哥能做出來的,他們白天盡可以逍遙自在,但卻要準點回家,他們在繼承衣缽飯碗這方麵見地不凡,不敢過早獨立違背父命。而且這茶舍四周,都是些鶯歌燕舞、燈紅酒綠的花茶坊,數不盡的誘人歌姬,曼妙舞娘。眾人都認定這少年必是尋歡作樂的紈絝公子,不由得感慨起來,年少該有為,卻流連聲色之地,可惜了一副好身體。   這少年自然不能知道他們此刻怎樣看待自己,隻被眾人的目光打量得有些拘謹。   柳二爺瞇了個盹,覺得時間不早了,便慢慢起身回家,也不再和眾人打招呼,顧自走著。行至門口,忽然停了下來,定睛看向門口桌前那少年,再次打量一番,那少年也恭敬地微笑相迎著。   柳二爺慢聲慢語道:“公子儀表不凡,不知在何處當差啊?”   那少年眉頭輕皺,一時猜不透麵前這人是何用意,但見他年歲稍長,於是恭敬回復:“不敢,晚輩無官無差,隨父進京,夜遊至此,不覺流連,才進此間飲一杯茶水。”   柳二爺聽罷,一邊搖頭一邊向屋外走去,慢聲慢語道:“人人爭當天子門生,好男兒不求仕途,沉醉於煙花柳巷,惜哉惜哉!”   那少年目送柳二爺離去,會心一笑,也不辯解,自己思量著。   其餘眾人平日裡便以柳二爺馬首是瞻,此回聽見二爺方才訓斥少年的一番話,與自己的想法十分貼合,於是各自拿定了主意。   王三哥率先垂範,起身走到門口桌前,雙手作揖,看著那少年,那少年經過剛才柳二爺一番說道,心中有了分寸,不慌不忙,雙手作揖回敬。   王三哥於是開口說道:“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說罷,靜靜看著那少年。   那少年也不多想,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王三哥見麵前的少年對答如流,不由得吃了一驚,心下想到,看來這少年也不盡然是紈絝子弟,胸中倒有些墨水,於是更覺義憤填膺,又出了一題:“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那少年不假思索:“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王三哥有些動容,忍不住點頭,又忽然發現不妥,一邊搖頭一邊走出門口,“學而優則仕,讀書人不效諸葛孔明出將入相,反倒貪戀美色器物,置滿腹之經綸何罔?”   少年看著王三哥的身子沒入雪中,若有所思,微微一笑,仍不辯解。   劉老板也走到了少年桌前,打量著他的衣著:“公子這身衣著,質地上乘,手藝精湛,非尋常百姓可飾,想來必是商界一流人家。”   那少年卻不知道如何回答,說道:“晚輩衣食住行,都由家人安排,我卻不甚了解。家中是有些積蓄,卻也不是商賈人家。”   劉老板長嘆一口氣,徑直向門外走去,感慨道:“錦衣夜行誰可見?要知道窮富不過三代,年少不發奮,老來何為?”   少年看著劉老板走去,眉頭輕皺,也不言語。   此刻,茶館之內僅剩下吳世練和門口桌前的少年了。   吳世練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到少年跟前,將拐杖往腋下一撐,雙手抱拳,看著那少年,問道:“弓馬嫻熟否?”   少年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自幼興趣使然,槍棒騎射小有鉆研,隻是欠缺實踐,恐怕不成氣候。兄臺為何有此一問?”   未等少年說完,吳世練便打斷了他的話,拄著拐杖,向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文長武短,幽雲何收?”   那少年坐在桌前,聽著,也不惱火,也不回應,望著吳世練一瘸一拐走出茶館,直到門簾落下看不見,這才轉回身來,端起茶杯,輕嗅幾下,接著一飲而盡,將銀錢擲於桌上,站起身來,掀開門簾,出了茶館。   大雪仍舊在落,從屋宇飛簷間漫瀉下來,一股腦砸到地上。   少年走出茶館,不一會兒身上便又落滿了雪。這少年姓沈,名雁回,十七八歲,BJ大名府人氏,此次是隨父進京,遊玩至此。   沈雁回走在街道上,見兩旁攤市店鋪皆燈火通明,來往行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不由得暗暗贊嘆京都之繁華,又想起剛才茶館內那些客人的言談舉止,更覺得京都之與眾不同,妙趣橫生。於是加快腳步,朝那最亮最吵鬧的州橋夜市走去。   沒多久,沈雁回便到了州橋夜市,各式各樣的攤子商鋪,直看得他眼花繚亂,行人們吵吵嚷嚷,好不熱鬧,全然不顧滿天的飛雪。   沈雁回也擠入人群中,玩耍起來。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忽然發現此段街道上的人流少了許多,而再往兩頭走幾步便又恢復如初,莫不是這裡生意不好,沈雁回好奇著,隨後聽到了吵鬧聲,便尋聲望去,隻見幾個壯漢正和一個烙著餅的老頭子吵鬧,似有爭執。便慢慢靠近打探。   那老叟的餅攤前,站著一位公子,身邊圍聚著六七個隨從。那公子拿起餅攤上的熱餅,咬了半口肉餅,隨即吐了那老叟滿臉,惡狠狠的看著他。那老叟也不發怒,躬身從攤下箱子取出一塊油皮紙,將剛出鍋的餅子悉數打包,笑著遞給那公子:“一點心意,還望大爺笑納。”   那公子惡狠狠的,並不言語,身後隨從接了紙包,竟往地上一甩,那些冒著熱氣的餅便碎在地上,周圍的攤主行人也不敢多瞧,默不作聲躲藏著。   那隨從揪起老叟的衣領,拎到半空,忽的鬆手,咣當一聲,那老叟墜在地上,來不及疼痛,順勢跪倒地上求饒。這隨從便指著地上的熱餅說道:“拿這些破爛餅子打發誰呢?以為來你這行乞呢?”說完又是一腳,將老叟踢了個跟頭,又指著他的餅攤,大喊道:“還不拿些足秤的物件,讓我們公子爺好好消遣一番!一會惹得我們公子爺惱火,叫你個老癟三在這東京府混不下去!”   沈雁回在一旁越聽越惱火,又看見周圍幾家攤鋪竟已備好了銀錢荷包,更生氣憤,看來這一夥人必是此地的惡霸,所到之處竟能阻斷人流!當下拿了主意,快步走到那夥人跟前,撿起地上的餅子,從懷裡取出手帕輕輕擦拭,那夥人先是一驚,隨後惡狠狠看向沈雁回,剛才打人那小廝氣焰最囂張,看著沈雁回的裝扮,哼的一聲,取笑道:“哪來的土狗,敢在這撿食?”   沈雁回並不理睬,將地上的餅撿起來擦拭,放回餅攤上,接著看著麵前這群人。那個公子也冷冷的盯著沈雁回,見他也是一身華貴衣服,似乎有些顧忌,喝住小廝,親自走上前去,拱手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我看公子一身富貴,便覺親切萬分,不知朋友在哪高就?”   沈雁回見這公子笑臉相迎,倒也不好直接為難,心中暗自嘆息,這人麵目尤其醜惡,定是經常欺辱周圍百姓,今日便要施展一番,除去這惡霸,也不拱手回敬,說道:“我是買餅的,你是扔餅的,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   沈雁回這一番話語,立馬激出那公子的醜惡麵目,那人也不再顧忌,想著沈雁回定是個外來人,不知道自己的威名,便指示身邊的小廝上前教訓。先前打人那小廝最積極,朝著沈雁回就是一拳,接著便聽到一聲大喊,哎喲!隻看到那小廝飛出數丈,倒在地上痛苦不堪,沈雁回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那惡公子一臉詫異,看不清他的招數,心裡暗想此人多半也是個練家子,但仗著人多,也不懼怕,將手一揮,眾小廝蜂擁而上,朝著沈雁回撲去,這些嘍囉各展身手,一陣拳打腳踢,沈雁回來了興致,他早想查驗自己的本領,卻罕有可以考學的陣仗,心想這夥人欺弱怕強雖未必有好武術,但攻擊定然純粹少有顧忌,於是迎擊上去。哪料想,真真是十足的嘍囉,渾身破綻,交不上手,人雖多,也是不經打。   惡公子看見身邊的小廝打手接連倒在地上,有些慌張,料想自己多半不是他的對手,便又拱手作揖,對沈雁回恭敬起來,“看來閣下也是練家子,您身手不凡,好不俊俏啊!就沖這點,我給你個麵子,今天就先作罷。”   說著給隨從比劃了個手勢,那些小廝便忍著痛從地上爬起,哭爹喊娘的,躲到那惡公子身後,那惡公子忌憚沈雁回的身手,一邊後退一邊繼續道:“這裡人多也不好施展,不如這樣,相國寺後有一塊空地,遠離塵囂,有些桃樹雜生著,明日午後,我們便在那裡一決高下如何?”   沈雁回見稍稍化解了惡行,想著再繼續下去也未必能徹底鏟除惡人,況且在京都,失手打死了人,總脫不了官司,心下盤算了一會,料想這些雜碎也不能如何,便答應道:“好啊,不知怎麼個比法,勝負有什麼說法?”   “挑了場地自然是要打群架,你莫管我帶多少人,我也不管你帶多少人,你要真好本領,就是搬來了大內的高手我也不說你欺負人,還有兵器嘛,我們刀槍劍戟,棍棒鉤叉都耍得有模樣,這你管不著,你自己用什麼我們也不管。你無非想替這老頭出氣,你要贏了,我破個例,再不打他的主意。”那惡公子仍舊拱手作揖。   沈雁回也不猶豫,又起了興致,“說話可算數?”   “駟馬難追!”   “好!一言為定!”沈雁回走到餅攤邊上,指著攤櫃上的餅說道:“那這些餅呢?”   那惡公子似乎盤算好了,也不抵抗,吩咐隨從,“愣著乾嘛?給錢啊!”   於是一個隨從將銀兩放在攤櫃上,那惡公子一邊後退,一邊作揖,沈雁回也不再難為他們,任他們逃去。正要幫那老叟收拾攤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轉身看去,見那老叟卻推著車將要離開,那惡公子的銀錢也不拿著,心下納悶,跑上前去,“老人家,為何不拿著這些銀兩?都是你應得的。”   那老叟收了攤子,一邊離開一邊說道:“這世上哪有什麼是應得的?好漢莫要再問,也別跟著我了。不如叫我挨頓揍,現在這樣如何還敢在東京府露麵,更別提營生了。”說罷,嘆息著離去。   沈雁回站在雪地中,看著那老叟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茫茫大雪中,良久,才回過神來,卻已沒了遊玩興致,轉身朝著住所走去。   沈雁回沿著市集向回走,沒幾步,忽然看見前麵人群中有一魁梧漢子正望著自己,心中一驚,忙將愁眉收了起來。那人已到了跟前,卻見其非一般魁莽漢子可比,高出沈雁回許多,頭戴方巾,麵容方闊,舉止得體,若不是如門柱般粗壯的四肢,倒有幾分儒生的氣度,但這儒生又太不文弱了點。   那人在沈雁回跟前幾步立住,微微低身,看著沈雁回:“公子,我看今天就到此吧。今日剛抵東京,老爺夫人應該有事囑咐,不宜太晚。公子以為如何?”   沈雁回這才想到,父親母親一路舟車勞頓,不比自己青春年少,體力旺盛,初到汴京,是自然有一番囑托的。於是嘆了口氣,對那魁梧儒生點了點頭,邁開步子,向住處快速走去,那大漢便跟在沈雁回身後,一同走著。   路上仍舊是人來人往,燈火輝煌,勾欄瓦舍,談笑風生,不在話下。沈雁回在雪中走著,此刻他心裡惦記的,便隻有明日比武一樁事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