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七回 大雪越來越大,越來越猛烈,吹的行人緊裹著衣衫,半瞇著眼,在路上匆匆忙忙的前行。 汴河大街旁的一條小巷內,一個少年漫不經心的走著,手裡拿著一根長槍,身上已經落滿了雪。 因為手裡拿著兵器,包裹用的素布也因為戰敗忘了撿,所以不敢在大街上太過招搖,隻好從這小巷子裡迂回著回去。 少年顧自走著,迎麵出現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子,他看了那兩人一眼,並不說話。 對麵的兩個人,一路小跑著朝少年奔來,人還離得多遠,就聽見那兩人喊道:“哎吆,員外爺?員外爺!可把您找著了,大員外二員外正找您呢?”一邊喊著,一邊到了那少年跟前,一個人接過他手裡的長槍,另一個趕忙將手裡的棉袍披在少年身上,少年這才低沉的說了一句:“大哥二哥找我作甚?你們沒說我又出來打架了吧?”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在相國寺後被沈雁回奪了長槍的花六郎。他正無精打采的看著兩個隨從。 這兩個隨從仆人,一個叫驢子,一個叫馬兒,自小跟在花六郎身邊,十七八歲的年紀,比花六郎大不了一歲。 兩人是兄弟倆,他們的父親在花家的馬場養馬,對牲畜的感情十分濃厚,從兩個兒子的小名也能看出一二,哥哥身體不比弟弟那麼健壯,所以叫驢子,弟弟叫馬兒,倒也沒什麼打緊的地方。 兄弟倆人,一左一右,跟在花六郎身後,驢子拿著長槍,用素布包掩起來,說:“員外爺您放心,您對我們哥倆的好真是沒話說的,所以我們倆早與員外爺您榮辱與共,生死相依了!”馬兒在一旁連連點頭。 花六郎拍了拍倆人的肩膀,心情稍微好轉,問道:“那你們是怎麼敷衍搪塞我大哥二哥的?他倆人都猴精猴精的!” 兩個人一聽,得意的笑起來,馬兒回道:“我們倆自然沒有猴精,但也比雞精,這一回,我們說員外爺您去汴河運輸商會找丁二小姐了。” 哥哥驢子望了馬兒一眼,雙目對視,樂了起來。 花六郎點了點頭,說:“這樣靠譜,這樣就不會詢問我了。但也不是長久之計,我何曾見過二小姐呢,對上話沒幾句就會被識破,隻怕早晚是個麻煩啊!” 驢子似乎很懂花六郎,點頭道:“的確如此,這個借口用多了,大員外二員外雖然不會懷疑您與人切磋,但就怕時間久了會去丁家提親啊,畢竟我們員外爺是最不搶手的。”驢子分析著,一旁的馬兒忽然咳嗽了一聲,驢子才覺得不妥,補充道:“我們員外爺誌向遠大,一時半會兒也不稀罕這兒女情長的事。誰能嫁給我們員外,那得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 花六郎聽著,並不責怪他們,打小就被驢子馬兒照顧的十分體貼,雖然他們一口一個員外爺,但花六郎心裡卻拿他們當作兄弟,是兩個大哥哥。況且他們說的都是實話,自己也明白家裡很愁自己的婚姻大事,五個哥哥都被人爭搶著訂婚,但是自己對於男女之間的事情尚且不太動心,一心隻想刺好銀槍,闖出個名堂,真真正正的名堂,也就無愧於在這天地間走過一遭了。 想到這裡,隱隱擔心起來,自己以往去打群架,無論用什麼借口,都會被大哥二哥看穿,狠狠責備一番。自從遇見了丁家的二小姐,家裡的人,都十分積極促成自己和丁二小姐的婚事。隻要外出說去找她,準保家裡人不懷疑反對,十分縱容自己。 可是自己內心深處,往往隻有自己知道,花六郎的心思,都在一條長槍上,根本無心婚事。而且那個丁二小姐,據說,將來會是那種棘手的妻子婆娘。 原來花六郎的父親花瑞,私下裡十分惦記著六郎的婚事,也多方請援,但都沒有結果。 前不久,花六郎的父親花瑞,宴請汴河運輸商會的會長丁吉。丁會長帶著兩個女兒一同赴約,姐姐丁惠蘭,十六七歲,妹妹丁美蘭,十五六歲,皆尚未婚配。 丁吉的心思,花六郎的父親花瑞那是心知肚明的,自己的莊園生意要想傳承下去,與運輸商會結盟強強聯合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所以也將兒子婚事對象優先級別提前。花瑞的如意算盤是,最好是被丁家的女兒相中一個兒子,兩個也無妨。自己五個搶著嫁的兒子,給丁家兩個,自己還有三個,官府公門裡再塞一個,再有個考取仕途的,也就全乎,不用再管了。總算是對得起祖上留下的家業,發揚先不必說,好歹傳承了下去。 於是叫上自己五個兒子一同赴宴,席間叫丁家兩姐妹在屏風後挑選如意郎君,倆人若是選中了,便差身邊的丫鬟到桌前倒酒,選中哪個,便將他麵前的酒杯倒的比其他人滿一點。若是選不中,也差隨身的丫鬟上前倒酒,但都不滿。如此一來,自己的兒子和丁家的女兒也不會尷尬,若是選中了,自己再與兒子商議,爭取促成婚事。 花瑞提出這個方法,丁吉是連連點頭答應,便吩咐女兒在屏風後稍待。對於花家的兒子們,卻不能告知此事,一來避免爭風吃醋,施展不開,容易有所隱瞞。二來也能讓丁會長真切的看看未來女婿的人品性格,便於挑選。兩人一拍即合,定好計劃,便分頭行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忽然見屏風後丁惠蘭的貼身丫鬟金鈴兒端著酒壺上來了,一一斟酒,五個兒子自然不知道,花瑞和丁吉心裡有數,一看便明白了,姐姐惠蘭看中了四郎。 又一巡過後,美蘭的丫鬟銀鈴兒也上桌前倒酒,花瑞和丁吉一看,一個略有憂色,一個有些滿意。丁吉自然有些憂愁,大女兒和二女兒的婚事自己也沒少操心,但是自己也知道惠蘭的心意,無非是找個文雅多學的男子,自己以往聯係的那些雖然有幾戶人家門第比花家高,但他們的兒子顏貌修為比花四郎可是差遠了,席間觀察花家的五個兒子,也最屬這個花四郎肚裡墨水最多,氣質最優。與自己料想的一樣,大女兒惠蘭果然看中了花四郎。 至於這個小女兒,自己還真不知道她的擇偶目標。 要說貼心周全,花大郎真是萬裡挑一的,二十多歲,已經是花家生意的接班人,坐頭一把椅子,而且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十分親和舒服。 要說顏貌的話,花二郎真是俊俏漂亮,自己也是被驚了一下。 要說武術,三郎沉穩勇猛,武藝在兄弟之中最高,五郎次之,六郎次次之。 要說氣質的話,自然是花四郎,書生意氣,滿腹經綸,登科及第怕是早晚的事。但是姐姐已經選了。 而且自己也早早留了個心眼,等姐妹兩人都選好後,先互相說下,若是同一個人,姐妹一定不要爭,談妥了再叫丫鬟出來。若是姐妹都心儀不肯退讓,也不需成人之美,便叫丫鬟出來隻給自己和花莊主倒酒。 丁吉心裡的確不知道小女兒的心意,見銀鈴兒給花家各公子一一倒酒,都一般水平。結果很明顯,一個也沒看中。但心裡卻暗暗叫苦,美蘭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呢? 莊主花瑞倒挺滿意,一個兒子就與丁家結成姻親,自己還節省了一個好苗子,樂嗬嗬的喝著酒。 丁吉的憂色花瑞自然看在眼裡,丁二小姐的難嫁程度在汴京也是有所傳聞的。倒不是這二小姐多難看,丁美蘭其人,真如空穀幽蘭一般,美妙不可言。隻是有一點,任性妄為。多半因為丁吉的寵愛,讓她學了些功夫,袖中有兩把飛刀,百步之內傷人毫厘之間,她倒也不十分胡來,也好抱打不平,隻是有時候難免隨著性子而失了穩妥,終於使得自己不被待見。雖然也依賴家門的名勢,但平庸碌碌之輩絕非美蘭的對手,乃案板魚肉而。 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丁美蘭不弄胭脂,不喜梳妝,與待閣閨秀相距甚遠。今天跟著父親出席,倒還穿得端莊,聽坊間人們傳言,丁二小姐平時都穿著男人衣服,連丫鬟銀鈴兒也得穿著男兒的衣裳,跟隨左右。 想到這兒,花瑞放下酒杯,長嘆了口氣,這丁二小姐的難嫁程度雖然也屬實有些誇張,但整個東京府難婚難嫁程度排行榜的三冠王,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小兒子花六郎,難婚程度真是令人發指。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家裡也不缺田產,小兒子六郎是有些貪玩,不務正業,但品格卻是很好,隻是內秀被不羈的外在掩蓋的一塌糊塗。花瑞當下決定,不能再放養六郎了。 他看著身邊有些愁色的丁會長,也知道他的心思,隨口安慰道:“老丁啊,也別想太多,依我看,美蘭的姻緣隻是還沒到時候罷了。” 丁吉的確有些愁悶,端起酒杯,也不回話。 花瑞又隨口一說,“老丁啊,其實我還有個小兒子,要不叫過來讓美蘭瞧上一眼?” 話還沒說完,丁吉滿口酒水,全噴了出來,咳嗽著,咽了口唾沫,神色慌張的看著花莊主:“老花啊,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看剛才飯桌上你五個兒子都到了,我丁吉是感動萬分啊。這份心意,老丁我不多說,咱事上見!” 花瑞也是猝不及防,心裡暗道,六郎的名聲已經這樣一敗塗地了嗎?於是回道:“老丁啊,咱哥倆誰跟誰?我今天就給你許個諾,美蘭的婚事我一定鼎力相助!” 丁會長一聽,十分感動,挽著花莊主的手不放。 這時候,忽然有仆人傳稟,說銀鈴兒想見莊主和丁會長,花瑞便吩咐人將銀鈴兒帶到房間。 丁會長見到銀鈴兒,有些擔心,急忙問道:“美蘭呢?不會出什麼事了吧!快快說說。” 銀鈴兒也不敢猶豫,回稟道:“回莊主老爺,小姐沒事,小姐在園裡池塘的涼亭裡,差奴婢來,是要向老爺您說她找到了。” 丁會長一聽美蘭沒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舒了口氣,又疑惑起來,問:“找到了?什麼找到了?” 銀鈴兒喘平了氣,穩穩道:“小姐說她找到心儀的人了?就是園裡池塘邊釣魚的一個人。” 丁會長又驚又喜,又喜又驚,問:“什麼人?叫什麼名字?什麼來頭啊?” 銀鈴兒看著丁會長,有些著急:“不知道那個人什麼身份?小姐正在涼亭那裡看著,怕那人跑了,差我來叫老爺您前去幫手,好抓回去結婚呢!” 丁會長一聽,手足無措,看著一旁的花莊主,頓覺顏麵盡失,羞愧難當。 花瑞也是險些驚掉了下巴,什麼小姐啊?如此說來都城裡那個難婚難嫁排行榜倒不盡是水分。他不由得暗自慶幸,好在美蘭沒看上自己的兒子。 花瑞於是吩咐仆人,“快去池塘,看看那人是誰?速速回來稟報!” 剛才傳稟那個仆人,指著銀鈴兒,回道:“回莊主,小人剛才正是從池塘陪著這小丫頭來的,這之前小人一直在池塘邊,知道是誰在那裡釣魚。” 花瑞點了點頭,問:“那正好,快說說是誰在池塘那裡釣魚?” 那仆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花瑞這才意識到,旁人也不敢在自己家的園裡釣魚,一定是手下有人不懂事,這仆人怕得罪人,所以畏畏縮縮不敢說明。於是說道:“你盡管放心說,雖然那人擅自在園裡池塘釣魚該罰,但不會牽連到你的。放心說吧。” 那仆人聽了,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半晌憋出一句話,“回莊主,是六員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