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十回 相國寺後,小桃林裡,橫七豎八,躺著好多人,有的已經失去知覺,有的在地上哀怨。桃林溝邊一棵大樹下,趙添疼醒過來,躺在地上,咬牙切齒,滿臉虛汗直流,他雙手捂著膝蓋骨,不敢言語。 沈牧之立在原地,麵不改色,也不看著趙添,一旁的沈世昌低聲問道:“老爺,我去了結了他。” 沈牧之搖了搖頭,“算了,他要害我雁兒,我已經廢他一條腿,若還不悔改,自有人取他性命,但也與我們無關了。”說完,就朝著沈雁回走去。 沈雁回站在原地,驚嘆不已,剛才父親的舉止,他全看在眼裡,以前在大名府,自己也會跟著父親耍幾通槍棒,練習些基本功,不過多半是和父親手下的一班軍將武官學習,不曾見識過父親的身手,方才幾下,淩厲迅捷,雖然看不完全,但沈雁回也多少能看出一點,父親的身手應對真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幾層!再看自己,若不是父親趕來,恐怕已經身首異處,魂歸九霄了,想到這裡不免愧疚,灰心喪氣起來。 沈牧之走到兒子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雁兒,沒什麼大礙吧?” “回爹,雁兒無礙,多虧了爹爹和世昌伯伯。” 沈牧之點了點頭,“嗯,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住所,再慢慢說。” 沈雁回低著頭,點了幾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腦袋空空的,跟著沈牧之便離開了桃林。 趙添躺著墻邊,看見沈牧之三人牽馬離去,緩了一口氣,心道,總算撿回一條命,不覺慶幸,又看見滿地的傷員,自己的腿也不知道斷了沒,頓時怒上心頭,當下盤算,定要沈雁回碎屍萬段,將來討回這口氣! 不知多久,有幾個小廝醒了過來,看見趙添躺在地上,一條腿動彈不得,連忙過去攙扶,將趙添背了回去,桃林的人也就慢慢散了,留下一片狼藉,給滿天的大雪收拾。 樂天驛館,因為離鬧市較遠,倒十分安靜,沈牧之三人進了驛館大門,沈世昌牽馬朝後院去了,沈牧之和兒子沈雁回徑直進了客房。 沈牧之坐在桌前,倒了杯熱茶,喚道:“雁兒,快過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沈雁回也不言語,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喝起來,一旁的沈牧之舒緩了口氣,問道:“雁兒,身子可沒受什麼傷吧?” 沈雁回搖了搖頭,跟著低頭不語。 沈牧之看著兒子,知道兒子心裡鬱悶失落,微笑道:“雁兒,爹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過了今年,就滿十八歲了。” “你知道爹十八歲是什麼樣子嗎?”沈牧之看著兒子。 “雁兒不知道,沒聽爹和娘提起過。”沈雁回搖頭回道。 “爹十八歲時候,在大名府,那可算是名聲掃地啊,我們沈家八代單傳,到爹這兒也隻有你們姐弟兩個。所以爹小時候,沒人敢和我爭,我們沈家又是武將世家,學武之人難免血氣方剛,爹那時候,除了打架鬥毆就是打架鬥毆,搞得整個大名府的老百姓都害怕你爹我。” 沈雁回看著爹,卻沒想到爹那時候有這樣一段經歷,心裡不解:“可是據雁兒所知,爹在大名府的名聲口碑很好,十分受人愛戴啊,怎麼卻說名聲掃地呢?” 沈牧之一聽,忍不住笑道:“雁兒啊,這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爹十八歲年紀,也不明事理,你爺爺又寵愛放任我,所以常常闖禍,以至於爹十八歲時候都沒人來說親。” 沈雁回仔細聽著,漸漸放下比武的事,又問道:“那照爹所說,確實名聲掃地,可是爹爹怎麼和娘認識的呢?” “這多虧了你爺爺,他見我喜愛打架,不謀仕途,便帶我到軍中,沖鋒陷陣。” 沈雁回大吃一驚:“爹您十八歲就上陣殺敵,保衛疆土了?” 沈牧之一笑,說:“其實軍中比爹爹小的也是大有人在,你爺爺帶著我,起初隻讓我觀陣,不教我迎敵,過了半年,也開始讓我親臨陣前,迎敵殺賊。爹還記得,第一次與敵人交手,爹連槍都拿不穩,驚慌失措,好在你爺爺排兵布陣極為考究,爹才能活著回來。後來慢慢也就麻木了,看慣了生死,在軍中過了幾年,也立了些功勞,後來再回大名府,想起從前為難街坊,打架鬥毆的事,直覺得愧疚,無地自容。” 沈雁回聽得入迷,問道:“那爹後來呢?怎麼讓老百姓原諒接納你呢?又是怎麼遇到娘的呢?” 沈牧之拍了拍沈雁回的肩膀,說:“爹捫心自問,年輕時候給大名府的老百姓製造了不少麻煩,從戰場回來後,爹便有心悔改。剛好你爺爺向朝廷請示,爹受了蒙蔭,封了官職。有了些權利,便慢慢給大名的老百姓們謀福祉,久而久之,大家對爹的心意也慢慢改觀了。老百姓也願意給爹謀劃上心,才介紹你娘給爹。” 沈雁回聽完,看著爹現在的功名,又對比自己,更加失落愁悶起來。沈牧之看著,繼續道:“雁兒,你知道今天在桃林你為何會遇險嗎?” 沈雁回低沉著頭,“雁兒學藝不精,讓爹擔心了。” 沈牧之搖了搖頭,“你今天的敗績,爹也有責任。” 沈雁回一聽,不解,怎麼我輸了爹也有責任,於是問:“這和爹有什麼關係?爹有什麼責任啊?” 沈牧之笑了起來,“雁兒啊,你今天的比鬥,有好多疏漏。第一,爹問你,兵法上說,怎麼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然也,這便是你第一疏漏,你既不知道那夥人的底細,也沒有勘察過比鬥的場地。那夥人什麼底細?惡霸小人,無惡不作,心狠手辣,與此類人比鬥,還能手下留情嗎?再說場地,若是你先去仔細觀看,不難瞧出那溝裡躲藏著二十八名白衣打手,那口陷阱,你也能避開,斷然不會有性命之危。你承認不承認?” 沈雁回一聽,父親說的極為有理,自己竟然絲毫沒有考慮到,暗暗嘆息自己,能力欠缺。朝著父親連連點頭應允。 沈牧之又說:“這第二疏漏,便是你孤軍深入,沒有幫手,若沒有事先的援助計劃,後果可想而知。所謂三人成行,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也不小了,爹現在鼓勵你多去結交,就像爹,也有一大把磕在地上的兄弟,不然在這戰場上也不會那樣順利。你承不承認?” 沈雁回聽了,心裡想著,自己已經快加冠,然而身邊除了偶然跟隨的世昌伯伯,連一個好朋友也沒有,一些心裡話也沒人傾訴,行為做事都是孤身一人,的確難以成事,朝向父親,點頭肯定。 沈牧之並不為難,繼續說道:“這第三疏漏,可有可無,可對可錯。爹問你,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所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則思謙沖而自牧,懼滿溢,則思江海下而百川。這段話是什麼意思?” 沈雁回稍作思考,說:“回爹,這段話是唐朝魏鄭公勸諫太宗皇帝的話語,意思說,真的的君王應該做到:看見喜愛的事物想滿足自己的欲望時,就想到知足常樂來警惕自己,想要大興土木,就想到適可而止讓老百姓安定,想到王位高處不勝寒,就用謙虛來加強道德修為,害怕自己驕傲自滿,就要想到江海處於眾多河流的下遊。爹引用這番話,是說雁兒驕傲了?” 沈牧之看著兒子,點了點頭,“雁兒啊,你若不是以為自己功夫在那些人之上,又怎麼會肆無忌憚隻身前往呢?若不是有些驕傲,怎麼會看不出那惡少身懷武藝,有意隱瞞呢?你承不承認?” 沈雁回一聽,才知道自己目光短淺,自以為是,於是暗暗下定決心,要改掉這些不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也不說話,點頭承認。 沈牧之也點了點頭,“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雁兒你還年輕,若是爹早點跟你說這些道理,你也許就能避開。別難過了,爹說的這些話,你也不要一股腦接受,這些都是從爹的角度看到的,你還要認真的,從自己內心好好琢磨琢磨,爹相信雁兒。” 沈雁回頗受啟發,父親又沒有責怪自己,慢慢也不那麼難過,但心裡早已暗下決定,要好好改造自己。起身對著沈牧之,感謝道:“謝謝爹,雁兒記下了。” 漫天的雪花,飄呀飄,落在一位女子的頭發上,鋪蓋起薄薄的一層,女子麵前,立著一個公子,也是落了滿身的雪,兩人你不看我,我也不瞧你,彌漫著特別難言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那女子忍不住了,鼓起勇氣,看著麵前的公子,“六公子,雪下大了。” 那公子仍不看她,漫不經心道:“嗯,是大了點。” 這女子正是丁美蘭,那公子便是花六郎。 丁美蘭輕聲輕語,說:“其實我不是有意來找你,也不知道你假裝找過我那麼多次,現在害你這樣,我給你道歉了。” 花六郎有些不自然的看著丁美蘭,“二小姐,這怪不得你,都是我惹的禍,你可不要生氣。” “我不生氣,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丁美蘭說著,突然漲紅了臉。 花六郎自然瞧不見,也不知道怎麼辦,硬生生的說:“那就好,你站的累不累?” “不累,你呢?” “我也不累,我能站一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