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某種刻板的偏見在作祟,林綏草總是覺得醫院內的墻磚也要比普通的墻壁冰冷幾分。 那份印象或許來自孩提時代,因為生病被父母帶去醫院時的感受:濃鬱的消毒水氣味、麵露不適的患者和過道兩旁慘白的瓷磚。 但那時的她會得到悉心的照料,母親為了避免風寒將幼小的女孩裹進厚厚的大衣裡,父親一改工作時的言辭機敏,幾乎是笨嘴拙舌地傳達男人特有的安慰;因此醫療機構對孩子來說特有的森森寒意也變成了家人之誼的小小注腳。 不過實際體會過後才知道,至少精神病院的瓷磚並不比其它地方的冷多少。 林綏草背靠在病房門口的墻上,看著腦海中的往日時光走向消散。 她小幅度地抬起右腳,用涼鞋的後跟有一下沒一下地撞擊著墻腳。 不知道房間裡的兩個人要說些什麼隻有避開自己才能說的話。 然而,她沒辦法在這點上指責他們。 因為她也有隱瞞的秘密。 或許隻是聊一聊同樣在這裡住院的經歷,哪個護士的壞話之類的事吧。 她又重重地用鞋跟撞了一下墻。 “咚!” 一聲輕響後,夏風禾有氣無力地倒在病床上,看上去像是在還原女版的《馬拉之死》。 “太沒有禮貌了……就這麼把人家趕出去……還是叫我姐姐的女孩子。” 看來她對於中途向綏草下逐客令感到了負罪感。 “這是必要的犧牲。” 祝餘站在窗前,背著雙手,聲音低沉。 “不要說得像是綏草已經死了一樣。” 馬拉復活了,“所以你們為什麼會住在一起啊?” “優質答案:我不知道。” 夏風禾就算沒失憶,也大概率沒有聽過這個網絡爛梗,所以隻能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 其實祝餘也有一些猜測,不過目前沒有決定性證據的情況下沒必要說出來。 他們要兩人單獨才能交流的,自然隻會是一種事態。 “你也感覺到了吧?” 他回過身,“你的母親身上……” “有魔力的氣息。” 夏風禾接過後半句話,“但是怎麼可能呢?” 兩人不惜生硬地將綏草趕出去,就是為了印證彼此感知到的事實。 既然“充電”完成後的他們都得出了一樣的結論,盡管匪夷所思,也隻能接受眼前的真相。 “我覺得,那並非是屬於她的所有物,更像是從哪裡沾染到了。” 祝餘分析道,“既然我們能從那邊回歸到這個世界,會不會也有什麼其它的東西同樣‘漂流’了過來?” “那也要調查才知道……可是我好像還是不能離開這裡。” 夏風禾給了他一個充滿怨念的眼神,“明明已經按照你的計劃做了。” 祝餘毫不尷尬:“我也沒想到半路殺出的會是夏媽媽。” 繞來繞去,不管是飛躍瘋人院的事,還是和異世界有關的事,都回到了剛剛談論的人身上。 “綏草那時候說,她是為了找……找……那種事不願意讓我出院,是真的嗎?” 少女坐到床邊,將白皙的雙腳伸進拖鞋,在地板上畫著圈圈,“我的媽媽……是不是討厭我?” 她已經相信了她們和自己的關係。 就算是失憶的狀態,知道自己血緣上的親人對自己抱有惡意,依然會是一件難過的事,就像你以為自己是天上的風箏,即使到了遙遠如另一個世界的地方,也總有一根未斷的線從地麵牽掛,直到某天發現其實拽著它的人早已離開,才意識到將永遠孤孤單單地掛在天際,飄向未知的方向。 “如果我說不是,她其實很愛你,那就是不負責任的回答。” 祝餘想了想,“但她依然在為你交治療費用,說不定隻是近期工作太忙覺得不如讓醫院來照顧你,說不定那句話是林綏草的沖動之言……” “所以還是你不知道嘛。” 夏風禾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你看,這就是為什麼我說這是優質答案。” 女孩忍住笑意,不能太快從低落中恢復回來。 祝餘繼續說下去:“但是我知道,綏草肯定是喜歡你這個姐姐的,就算她已經沒良心地把自己給忘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夏風禾如同被戳一下的河豚般有了反應,“而且你不是也忘記了!” “但是我確信她對你的感情是真的,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對她的了解在你之上!” 少女瞇起了眼,仿佛陽光下打盹的大貓。 “嗯……哼……真的很了解嗎?明明隻比我早出院了幾天,其實是在說大話吧?” 祝餘冷笑:“碧眼小兒,安知山人妙計。” “那是誰啦?!不然你說說看,讓我對她也有一個印象啊。” 祝餘總是樂於接受這種不知死活的挑戰。 “性格別扭,心胸狹隘而且報復心強烈,廚藝差勁家務低能,雖然腦子可能不錯但同時極度自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你真的不會哪天睡覺的時候被她暗殺掉嗎?” “這叫欲揚先抑。本性不壞,就算是這樣的性格也能對他人釋放善意,長得好看。” 夏風禾靜靜地聽著,窗邊的男生穿著似乎是她曾經借過的那件白襯衫,鬆開的領口裡露出修長的頸項。 他的側臉朝著外界的天空與河川,挺拔的鼻梁染上一層暖色的陽光,雙眼微閉,仿佛要將這幾天的回憶化作遠處波光粼粼的河麵,沁潤到某個人的心中。 最終,她嘆了一口氣:“優缺點的長度完全不對等,還混進了好膚淺的東西。不過就算你贏了吧,畢竟我又沒有和她住在一起。” “咱們能先不提這個嗎?” 祝餘拍拍少女恰好觸手可及的腦袋,“總之你媽媽這件事暫時交給我來調查,你先繼續維持原本的方針,不要提起異世界的事。” 總不能一直讓林綏草站在外麵,而且關於夏淑容的事他還有很多想問的,因此現下也準備離開。 “記得幫我和她道個歉。” “知道了,我們帶過來的吃的就放你這兒了。” “好——的——,啊,還有一件事。” 祝餘將手放到門上的時候被叫住了。 回過頭,看到夏風禾模仿著綏草之前的姿勢,將手掌提到了胸前的位置。 “以後最好不要在一個女孩子的麵前不停提起對另一個女孩子的印象,不管是優缺點,起到的效果都是一樣的。” 她柔和地微笑著,在病床上背著陽光,輕輕地揮了揮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