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的夜乾凈得像一麵鏡子，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四下裡一片銀光。在“啾啾”的蟲鳴中，總有那麼一兩束潔白的光線悄悄穿過新房的小窗戶，投射在我床前凹凸不平的地板上。 　　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疼！可卻出奇的沒有腫，可能在天氣太冷的原因吧！ 　　村裡小孩子在外受欺負，大多是不興告訴大人的，因為歸根結底他們都以為是你調皮自找的，挨揍活該！ 　　一邊忍疼，一邊心裡憤憤不平，這讓我不禁想起回來時四妞姐告訴我的話。 　　於是在各種幻想中，我沉沉睡去…… 　　萬高亮家是萬家村最早買電視機的，晚上吃了晚飯，和他家要好的人老去他家看電視。好奇的我悄悄去過一次，回來之後被關門外半夜，打那之後再不敢去了。 　　可明明是睡著的我，看著一地的白月光，有點莫名其妙，微風吹來，周邊地裡的麥子在月光下起伏著，刮著我的衣角微微煽動。 　　馬上臘月了，開始有霜花了，淡淡的白色散布在路兩旁，一朵朵在月光下晶瑩瑩的煞是好看。 　　我踩在路上，還是感覺腳底傳來微微涼意，身邊在萬高亮家看電視回家的人，一個個打著手電筒在我身邊經過，對我熟視無睹。 　　不過我早已經習慣了，學校裡不都在教我們世上隻有媽媽好嗎？這些人不都看著我家現在窮，爸媽不在身邊，所以看不起我很正常。 　　“咦！樂生，你這大晚上的去哪裡？西遊記放完了，別去了，快回去吧啊，這天冷了，明晚再去看。” 　　“四嬸子！”正要回答的我一抬頭，卻被一個迎麵走來的人差點撞上，我慌忙向一邊閃去。 　　這一閃不太正常，好像就是飄起來向一旁快速滑行一樣，看著地麵所有東西快速向一邊掠過，這種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她四嫂，你在這嘀哩咕嚕個啥呢？”差點撞上我的徐大伯一手拉著他女兒回頭。 　　“咦！怪事哎！我剛才在這看到心遠他家老大來著，這一眨眼被你一擋，這孩子哪去了？”四嬸的聲音模糊不清遠遠傳來。 　　“你花眼了吧？就三叔那脾氣，天一黑他家狗都得跟著睡，還孩子出來……” 　　隨著堂大伯聲音遠遠消失，我現在所處的是萬高亮他家磚墻外麵，輕輕一跳，飄了起來的我看著趴地上的三隻狗，其中一隻就是白天剛被我打過的那隻旺財。 　　似乎它們看到了我，可不敢叫，隻是趴在地上“嗚嗚咽咽！”。 　　“白天就你吠得最兇了！”俯瞰著地上的這隻黃狗，我心裡莫明的一種憤怒慢慢升起，白天它一真吠，雖然我聽不明白，可感覺它絕對罵得比萬高亮臟！ 　　“千斤墜！”學校裡平時小夥伴們打架用的招式，在這裡我也學著用一下，不過有點失望，那黃狗似乎感覺到我落下來，跳了起來，我隻踩中它一隻前腳。 　　看著它原地“嗚嗚咽咽”跳著，好像要掙脫拴著它的鐵鏈，出了氣的我頓感無趣。 　　“外麵狗怎麼了？”隨著吱呀的開門聲，大小幾個腦袋探了出來，幾雙怪異的目光盯著我的位置，可依然對我熟視無睹，然後又縮了回去關門。 　　“有門我怎麼進去呢？”正在犯愁的我看著窗戶射出的燈光。 　　可下一秒奇怪的事情來了，橘黃的燈光下我捧著一摞碗，手也不是我的手，明顯大了一些。 　　“大姐，你把洗好碗了捧著乾什麼，不放碗櫃裡的嗎？”大姐？ 　　我聽奶奶說過，人會被故去的人上身，可看這情況我明白了，我看著對麵三雙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雙手一鬆…… 　　“爸、媽，姐故意把碗丟地上打碎啦！姐，你死定了！”這萬高亮他獨子，現在惡狠狠對著我說道。 　　“你再告！”我慢慢走到萬奇誌麵前，笑了笑，然後抬起手，一個大耳光子抽了上去。 　　“哇！”撕心裂肺的哭聲直沖雲霄…… 　　“你個賠錢貨，膽子大了是不是？”第一個沖出的是萬高亮他媳婦王碧巧，一把摟過小兒子，伸手心疼的摸著小兒子紅腫的臉。“萬高亮，還喝，你喝死好了，你家這死丫頭到底你管不管？” 　　看著萬高亮提著筷子一步三癲的走了出來，我開始怨毒的盯著他。 　　“你盯著我乾什麼？喝點酒還要吃個人下酒？你喝死去好了，你看一下你這死丫頭乾的好事！”眼前說著的女人回頭去拿掃帚。 　　“爸、媽，我剛才不知道，我……我……我，嗚嗚！” 　　我沒說話，開始抽了自己一耳光，不疼！再試著重一點，還是不疼，這下可好玩了，一陣劈劈啪啪，看著一手殷紅，還不解氣，便沖到墻角用頭乒乒乓乓磕著墻…… 　　“爸！” 　　“萬高亮你瘋啦？” 　　看著麵前的女人，我笑了起來，看著一屋子恐懼的目光，我緩緩抬起手，“啪！”又一個大嘴巴子。 　　“萬高亮，你吃了狗膽了，還打我！老娘給你拚了我！” 　　聽著一屋子的打鬥聲，哭喊聲，我頓感全身通透，不過小腹的脹痛感很明顯。 　　“樂生，樂生，快起來起夜了，不然你尿床我要打人的哈！”耳邊傳來奶奶的叫聲，我緩緩睜開眼睛，昏黃的燈光下，奶奶站在床邊，外麵啾啾蟲鳴聲一聲聲傳來。 　　“嗯！”我輕輕坐了起來，伸腳去趿鞋子下床，可剛走沒兩步，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地上…… 　　“給你說過多少次了，睡覺要平躺，誰像你一樣，每次睡覺卷像個豬兒蟲，這下腳麻了搞得一身灰你又回去，大冬天誰給你洗被子？把尿撒了，脫了衣服再上床。”奶奶嘀嘀咕咕抱怨著走了出去。 　　我在地上緩了一會兒，等勉強站穩了，再扶著墻出去…… 　　可能因為太困，到下半夜再也無夢，天亮時起來得很晚，可感覺開始昏昏沉沉，隨便吃了點冷飯，便趁著溫暖的陽光背著小背兜出了門。 　　順手抓了三個煮好的土豆揣衣兜裡，冬天冷，我把媽給我做的衣服全穿在身上，裡麵有點緊，三件外套疊加穿在一起，胸口顯得有點咯皮膚，不過還好暖和。 　　見朋友多少帶點東西，我去找四妞姐他們很多時候都要偷偷帶點，不管什麼，即使我知道她們因為怕我挨打，每次就聞一下又還給我，不過基本禮貌還是要有的。 　　所以打算著，她們聞過之後我又收回來，萬一割豬草時餓了，便可以填一下肚子。 　　說實在的，可能是大了一點，我對她們一直玩的辦家家開始有點不喜歡了，不過還是耐著性子陪他們玩一會兒，便匆匆忙忙去準備下地。 　　四妞姐告訴我在背兜下麵放樹枝的方法很好用，可是有一次被小姑拆穿了之後，小姑在家時我便不敢用了。 　　“樂生，萬高亮今天去住院了你知道嗎？”我剛沒走幾步，四妞姐便我身後神秘兮兮小聲道。 　　“四妞姐，真的呀？我昨晚夢見去他家打他了呢！”我得意著說。 　　“噓！樂生，可不興說哈，我給你說的別讓人知道明白嗎？還有，還有你以後少做這樣的夢，不然……不然對你不好的。”四妞姐一把捂住我的嘴一臉警惕道。 　　“知道了姐，你手以後別老放我臉上，太冰啦！”我把四妞姐手從臉上扯下來，“我得乾活啦，不然今天乾不完得挨罵了！對了，你們家不讓你們幫忙乾活的嗎？” 　　“我家就養一頭豬，糧食都不夠人吃，哪還能多養？我大姐一個人割的一頭豬都吃不完！”四妞姐看著我扯開她的手，好像有點不高興。 　　“還是你們好！”一邊羨慕，一邊挎著背兜，特意繞開萬高亮他家的地，“我今天走遠一點吧，萬癩子我算惹不起！” 　　真是報應，聽說萬高亮住院，心裡還是暗爽，不過對昨晚的夢，心裡還是半信半疑，真希望是真是我揍的，人家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的性格最好是當場！ 　　十年他都老了，說我欺負老人才不厚道呢！ 　　晚上吃晚飯時，我照例夾好菜，默默坐門檻上吃著，不過今天格外沒胃口，平時愛吃的菜猶如嚼蠟，毫無味覺，不過在我豎的耳朵邊，聽著大快人心的消息。 　　我對所有事情越來越好奇，但凡大人們一說話，我便仔細的聽著。 　　“是住院了，聽說是兩口子打架，兩個都住進去了，他這麼怕他媳婦，找書苑 www.zhaoshuｙｕan.ｃoｍ這次那手下得是真重，都驚動派出所了！”奶奶邊吃邊小聲說。 　　“活該！就他家那德行，你沒聽說他們村今年動員種烤煙，一畝地撥二十斤復合肥，人去他家去稱的時候，一家才三斤，現世報，現在當醫藥費好了！”小姑忿忿不平的聲音響起來。 　　“這一桌子菜是塞不住你們的嘴還是怎麼的？一天嘰裡咕嚕東家長西家短，就你們知道的多？”爺爺把碗重重摔在桌上，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 　　全家沉默，為了化解尷尬，奶奶端著個破盆子向院邊走去，裡麵是一些細碎的糧食，喂雞是每晚她要做的事。 　　家裡能變現的就是每個月那幾十個雞蛋，還有奶奶種小院裡的大蔥和黃瓜，鄉裡三天趕一次集，所以平時家裡開支都來自這些。 　　“唉！他二舅媽，這天都快黑了你是要去哪裡？”奶奶站在雞群裡，對著不遠處匆匆忙忙路過的婦人打招呼。 　　“他大姑，我去姑娘家接我兒子呢？他寫信來說這兩天到，可是這到的日子早就過了，一直還沒來，信上還說給他外甥帶了玩具。”路過的婦人一邊走一邊回。 　　“兒大不由娘！這都要過年了，他不回來，家裡的年豬都宰不了，家裡又不缺吃少穿，就他一個獨子，他也要學人家出門打什麼工。” 　　隨著聲音遠去，我眼睛亮起來，“玩具！”我目前玩過的玩具就是鐵環、折紙片、彈弓…… 　　掰著手指數其實也不少，不過這要是遠方帶來的玩具，應該是我從來沒看過的，想著的我極其羨慕，我想爸媽回來肯定也會給我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