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臘月了,從生病第一天到現在,每天陸陸續續窗外都會傳來豬的嘶叫聲。 今天天剛蒙蒙亮,奶奶家裡來了一群人,迷迷糊糊中聽到是奶奶叫來幫忙殺豬的。 昏黃的燈光很是刺眼,我伸出手擋在臉上,可還是有那麼一點光亮透過細細的指縫漏了過來。 “他嬸子,這娃怕是不行了,還是帶去醫院看看吧!”人群裡有一個粗重的聲音響起。 我記得不錯的話應是堂四伯。 “他四哥,昨晚剛給他吃了藥,躺一下該會好了,你是不知道,告訴你你還悄悄的,老大他家又添兩娃,我們也沒辦法是不?這一來負擔得多重……” 奶奶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說什麼我也沒聽清,迷迷糊糊中一群人出去了。 不過,過年殺年豬是每家很熱鬧的日子,如果我要是可以出去的話多好? 一陣冷風吹來,我看著一群人把豬拽上了一條長長的凳子,聽著豬的慘叫,爺爺家的狗黑興奮的搖著尾巴。 一群人在院子裡忙碌著,燒的燒水,拔的拔毛,周圍的地被眾人踩得泥濘不堪,褲腿上全是泥。 本想幫忙的我發現插不上手,便無趣的伸手去抓籬笆墻上的積雪,可不管怎麼抓,積雪就在手下麵一動不動。 眾人忙碌中,爺爺家的大黑狗突然叫了起來,對著院門外麵兇狠的掙紮著,尋著方向看去,我心裡特別高興。 “四妞姐!”我對著門外三人揮起手小聲叫。 農村每當殺年豬時有小孩子來家蹭飯是很正常的,不過隔村他們三個是怎麼知道今天奶奶家殺年豬的? 不過不管這些,我好久沒找她們玩了,興許是想我了也不一定,可想著這是做夢,心裡不免又氣餒起來。 之前有想過找她們玩,可誰家小孩子大雪天出來?所以連夢都懶得去做。 大黑狗還在一直叫,被爺爺吼了兩聲之後就沒再管它,可我看到四妞姐三人還是咬著牙沖了進來,不過徐小丹跑最後還是太不小心了。 她被黑狗一口咬在小腿上,不過看著她也沒哭,掙紮了幾下便沖了過來…… “樂生,樂生。” 迷迷糊糊中有人叫我,手上有點冰涼,我慢慢睜開眼睛,嘴角勉強咧了一下。 “四妞姐,我剛才還夢到你們呢!還夢到小丹被狗咬了,沒想到你們真來啦,吃飯還要好一會兒的吧?吃飯時你悄悄給我夾一片腰花進來,去年吃了一次,老好吃了!” “恩,可是你睡覺別老做夢了,不然你好不了的。”四妞姐聲音帶著哭腔。 “唉!姐,你別老摸著我的臉,你手冰得我老難受了!”這大冷天,他三一路過來,也不先在火上熱一下手再摸我。 “你忍一下,我感覺你燒得厲害,我們給你冰一下會舒服點的!你們也來吧!”四妞姐小聲回頭說道。 看著她們三人一個個手伸我臉上或額頭上放了好一會兒,迷迷糊糊中又睡了過去,三人的身影在眼前慢慢變淡……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叮叮當當的碗筷聲吵醒的,有點失望,四妞姐沒給我悄悄送腰花進來。 吃力的把床前小半碗湯泡著的飯端了起來,喝了點湯的我發現沒胃口,便伸手把旁邊另一碗藥端…… 奶奶給熬的藥薑放太多啦,還有辣子味,不過還是忍著一口喝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實在難受。 好像退燒了,不過全身開始冷了起來,哆嗦著把被子裹了裹。 “他嬸子,你聽說溝邊村四強的事了嗎?”人群中有人小聲道。 “聽說啦,這前幾天他二舅媽還天天往我家門前過呢?說是到了到了!沒想到,她那姑娘姑爺真不是人。”奶奶聲音不大,可是我聽得清楚得很。 “這人啊,為了點錢什麼都做得出來!” “為了點錢?聽說四強去外地是發了財的,可誰想到自己家人都眼紅,謀財害命這種事情都乾,活該吃花生米!” “你們是不知道,他二舅媽要是再晚一天去,那個,那個都快被從才他家豬給吃完了,難怪從才他鄰居說,那幾天晚上,從才家一直滴滴咚咚一晚響到亮,這大冬天的,哪裡有那麼多豬草來砍?難怪馮振國家那個說,最後那天殺隻雞都要去他家借刀,真不是人啊!” “別說了別說了,這吃飯好好的,來喝酒!對了正青,你家豬還不殺要等明年?這養兩年的豬可不好吃哦!”我正聽得起勁,突然被爺爺的話打斷了。 殺雞我聽到了,我當時也在,不過什麼東西快被豬給吃完了我就莫名其妙了,到底是什麼呢? 可能是全身發冷睡著了的,當我看到四周時還是下著雪,不過這院子真的太熟悉了,不是第一次來。 不過這次沒看到二舅奶奶,卻多了一個挎著小皮包的男人,邊走邊搓著手。 最後拍打著從才家的門,我好奇的看著開門的大妹,一頭蓬鬆的頭發,睡眼惺忪。 “四強,這都快三點了才到呀?” “嗯姐!這下著雪回去難走,在你家待上一晚明天回,正月還得趕回去開工呢!” “四強,看你寫的信今年賺了啊?唉!要不要給你弄點吃的?大老遠餓了吧?” “不用了姐夫,餓倒是沒餓,路上太顛了沒睡好,對了我明天要趕回去看媽,正月要出發,怕不來這麵上車,這錢給外外買點衣服,這電子表是給他的,上學了好用,我給你說哈,我出門就是做這個,這幾年行情很好的,要不行明年你打理好家裡讓姐看家,你來跟我做吧!” 說著的四強拉開小皮包,在裡麵掏出一遝錢放桌上,再在上麵壓上一塊表,看著那四個人像的錢,奶奶每個月都隻能拿幾張回來,可眼尖的我發現他包裡還有很多,羨慕的我想伸手去摸摸! “唉兒子你醒啦?過來看舅舅給你的手表,喜歡不?” “喜飯,謝謝舅舅!” 看著小孩子手上翻看著的手表,我知道這是夢,隻能乾羨慕。 直到我看著大妹和從才把床上的男人死死用被子壓住,再把男人的衣服和東西放火裡一件件燒掉,再看著男人脖頸上的殷紅時。 再也忍不住的我才“啊”的一聲大叫醒了過來! “是樂生醒了嗎?去看看他!” “不用管他,發燒做個噩夢有什麼奇怪的?” 看著微微發亮的窗戶,我也沒有了睡意,今天應是個好天氣,外麵的鳥叫得特別早。 把所有衣服套在身上,還是覺得冷,我便慢慢起來坐在門檻上曬著太陽,昏昏欲睡的看著昨天殘留在地上的豬血,頓時沒了睡意。 中午奶奶家門前來了個算命的,是個瞎子,一根竹竿上掛著個破布簾,上書“盲派定生死,鐵口斷乾坤”幾個歪歪扭扭大字。 一問姓名他沒告訴,隻說大家叫他“洪瞎子”。 奶奶看了看我,便對他說了生辰八字,然後便見他一腳高一腳低的拄著竹竿走到我麵前。 “小夥子,把手伸出來我摸摸!” 看著他那翻白的雙眼,我膽怯的伸出瘦骨嶙峋的手。 “哎!主家,你這孫子七歲就要當官了!咦,不過這日子早過了呀!主家,錢就不收了,主家不送!” 說著的“洪瞎子”一邊搖頭,一邊拄杖又深一腳淺一腳遠去…… “切!當官?我隻聽說過三當皇帝的,當官的沒聽過,再說了,現在我電視上看到的那驚堂木肯定是拿不起來的。” 而之後家裡每一個人看我的眼光有點古怪,但也說不上來,奶奶單獨給我收拾出一個小房間,她說怕外麵太吵我不好睡覺。 往後的日子,我就沒日沒夜的醒醒睡睡,後麵連想曬太陽也起不來了,不過好在四妞姐她們來陪了我好幾次,每次都是來摸摸我又走了,似乎連話都不想給我說,因為我說話都吃力了,看著她們也越來越模糊不清。 奶奶家不知有什麼事,這幾天總是有人在外麵來來回回,很熱鬧的樣子。 窗外的鞭炮聲斷斷續續在響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要過年了! 這天我老看著旁邊一個女人坐在那裡哭,好像我媽,不過我已經分不清是不是在做夢了。 直到被一個小孩子的哭聲吵得受不了,慢慢睜開眼的時候才看清,心裡既悲傷又高興,真是我媽,還有爸爸憂愁的臉,可是我連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媽,我好想你們,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媽已經泣不成聲,伸手抹去我眼角快要淌到枕頭上的淚水,一個勁的搖頭。 “樂生你忍一下,過會兒帶你去醫院。”我媽平復氣息,低聲哽咽道。 “爸,這幾天你把狗拴竹林後麵去!” 打了幾天吊針,我氣色好了些,今天我爸把我抱出來坐門檻上曬著太陽,不過我高興的是四妞她們來我家了。 不過她們居然沒有先來看我,我佯裝生氣不理她們,可她們三看了看我,低頭不敢看我爸,隻是規規矩矩坐在我爸麵前的石墩子上。 也不讓先擦一下上麵的雪,凍屁股呢,我虛弱著偷笑了一下。 我爸在院裡放了一張桌子,他要抄經文,原本應該是借來騰抄用的,他以前在家時便經常抄,我便在他一邊坐著,悄悄看著他拿支毛筆遊走龍蛇。 “這裡呢我先謝你們幾個小家夥了,不過橋歸橋路歸路,你們在這坐幾天之後呢,該去哪裡便去哪裡知道不?” 我爸莫名其妙的開口,我是一句一沒聽懂,抬頭看對麵,四妞姐她三頭卻高興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切!裝什麼裝?”我心裡不屑,卻怕挨罵,忍著沒問她們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