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黑河縣,賣身為奴也是一條出路。 不少賤戶出身的窮苦人家,上趕著想去大宅門做活。 好歹能吃一口熱飯,且有個遮風擋雨的去處。 其次的話,萬一討得東家開心,說不準就混出頭了。 他日升成管事、頭目之流。 也很體麵。 比如,白啟前身所認識的漁家子。 其中便有個賣身做了馬夫。 日子反倒過得滋潤起來。 因為大戶家的良馬。 吃得要比人好。 不僅草料精細,裡頭還要加雞蛋、大豆、以及玉米麵,調弄搭配得當。 這樣養出來的良馬才不會掉膘,體格壯碩,跑起來飛快。 當馬夫,就像做廚子。 自然免不了偷吃。 時不時克扣些。 久而久之,自己也能吃到雞蛋、喝上豆漿,以及玉米麵做的窩頭。 遠比打漁的時候,大半年都難沾個葷腥油水舒服得多。 “寧作乞丐,不為人奴,阿爹有講過這句話麼? 而且,阿兄,黑河縣不養閑人,哪來的乞丐啊。” 白明疑惑問道。 “當然。老爹還說,食不言寢不語,好好吃你的飯。 咱們遲早脫去賤戶,怎麼可能去給別人當奴才!” 白啟輕輕敲了一下阿弟的腦袋,岔開話題。 賣身為奴,等於一輩子被主家拿捏。 哪怕被當眾抽鞭子,都要高喊“謝賞”二字,表示心中服氣。 否則,落在主家眼裡。 便是不本分,不規矩的下人。 那時候,就不是抽鞭子那麼簡單了。 五千錢也好,兩千五百錢也罷。 確實足以讓白啟度過秋冬兩季。 還能吃上幾回肉,改善夥食。 但撈偏門的也有底線。 拿自家兄弟換錢。 前世今生。 他都做不出這種事。 “趕緊吃完,等下教你寫字。” 匆匆扒完飯,白啟借著銅燈的昏暗火光,開始用禿毛筆桿蘸水練字。 一邊寫,一邊讓阿弟白明跟著自己誦讀出來。 他那個便宜老爹撒手去了,多餘的沒剩,唯獨留下一箱子的破書。 如若是什麼修道經典、前朝史冊、醫藥相經。 那就值錢了。 再不濟,來點奇情話本、艷文秘史。 縣上的書局也有人收。 一卷足以抵幾百上千大錢。 可惜,靠墻邊的那口破箱子,裡麵幾十本書。 要麼是沒頭沒尾的殘篇斷章,要麼是快被蟲蛀啃光的奇談雜文。 由於品相不好,加上作者大多籍籍無名,幾如廢紙一堆。 隻能拿來當啟蒙之物。 “今天聽哪個故事?” 白明搓了搓手,一臉期待。 他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阿兄教他寫字念書。 “我瞅瞅,這篇叫‘屍變’,出自《幽微草堂筆記》。” 白啟說道。 整個掉漆的書箱,就屬那本《幽微草堂筆記》還算完全。 他所講的“屍變”,乃是記述任家莊有一富貴人家,其父下葬前得到風水先生的吩咐。 此墳餘蔭很厚,能庇佑後人。 但陰氣也重,二十年後必須起棺遷墳,重新下葬,否則大禍臨頭。 結果不成器的子孫沒有照做,使得老太爺怨氣不散,屍變成毛僵。 於月圓之夜破土而出,大肆殺戮。 幸而被路過的“一眉道長”覺察濁氣上湧,掐指算出此事。 連忙趕來斬殺為禍的僵屍,解救合莊上下百餘條性命。 故事妙筆生花,寥寥幾百字,寫得鬼氣森森,過程異常兇險。 加上此時屋外夜風正猛,吹得木門“哐當”作響。 好似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當中,隨時要撲出一頭磨牙吮血的紅毛僵屍。 白明縮了縮頭,有些害怕的樣子: “阿兄,世上真有僵屍麼?” “不曉得。隻知道魚欄的販子說,蘆葦蕩更深的地方鬧‘水鬼’,專門趁著打漁人下河扯他們的腳踝,至於‘僵屍’倒沒怎麼聽說。” 白啟摸了摸阿弟的腦袋,笑著安慰道: “別怕,就算真冒出個僵屍來,不也有‘一眉道長’救苦救難麼。” 約莫半柱香後,等白明用毛筆蘸水抄寫完《屍變》,把生僻字認全。 白啟就吹滅銅燈,屋裡一片暗淡。 隻有天上星月漏下的幾點微光,透過門窗照進來。 “睡吧,明天還得忙活呢。” 阿弟每天在家並非無所事事。 出門拾撿乾柴,挖些野菜,蒸好麥餅,晌午送飯等等。 都由他負責。 常言道,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白啟每日打漁已很辛苦。 許多瑣碎事就交給白明操持。 兄弟倆人一直如此。 這樣相依為命。 磕磕絆絆過活著。 “家裡還餘多少大錢?” 白啟坐在幾張木板鋪成的床上,盤算著怎麼熬過秋冬。 最近縣上物價倒是沒漲,豬肉每斤二十文,水雞每斤五十文,整隻的鵝鴨四十到兩百文不等。 食鹽每斤五文,香油每斤三十餘文。 像稻米、小麥每鬥約在一百六十文左右。 等到過冬,必然會有些不小漲動。 尤其是布匹、木炭這些。 價錢肯定更高。 攏共算下來。 這段時日。 若沒個兩三千文的進賬。 之後天寒地凍的冬季就不好熬了。 阿弟白明小心翼翼,爬進床底下翻找半天。 才從一個不起眼的泥甕裡頭,摸出破布袋子。 他抱著命根子似的,輕手輕腳把一枚又一枚大錢排開。 數了又數,弱弱道: “七十五文。” 不足百錢! 想到見底的米缸,還未買夠的油鹽。 過冬用的木炭,以及魚欄抽成的攤位費用…… 白啟不禁皺緊眉頭,心裡頭頓時有種火燒火燎的急躁感覺。 最近好幾日打漁都沒甚麼收獲,眼見快要坐吃山空了。 這可不行。 偏生魚蝦河鮮廉價,賣不上什麼錢,中間又給魚欄盤剝掉一層。 短時間,實在難以搞到解燃眉之急的充足用度。 若接下來,還是沒有好貨上鉤。 兄弟二人的安穩日子,就危險了。 “阿兄,要不……你把我賣了吧!” 白明耷拉小腦袋,好半晌擠出這樣一句話。 “以後再不許有這樣的念頭。 咱們兄弟有手有腳,總能在黑河縣掙出一條活路,何必給人當奴仆使喚!” 白啟聞言麵皮抽了一下,卻也沒惱,隻是柔聲道: “八百裡的黑河水,養著這麼多張嘴。 老天爺沒道理,非要趕絕你我這樣謀生的苦命人!” 聽著阿兄讓人安穩的均勻呼吸,白明很是安心,側過身子慢慢睡了。 “明明已很勤奮努力,為何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起來……世道難活,非得逼著人去當奴才,做牛馬!” 白啟搖頭,按下雜念。 尋思著明天找個好些的打窩點,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把打漁技藝磨練到小成。 河蝦河魚難換大錢。 得是縣上酒樓、武館要的“大貨”。 才可以賣上好價。 當然。 水深之地。 不止養得出大魚。 也可能藏著水鬼精怪。 比起打漁人常去的蘆葦蕩,要兇險很多。 臨睡之前。 白啟眼皮跳動兩下,喚出那道存於心神間的墨籙。 凝神去看,宛若億萬萬個秘文交織。 又仿佛無窮道痕跡混同,形成囊括萬有的一張“天幕”。 奇瑰宏偉的氣象排開,日月星鬥、各色慶雲接連浮動。 又有諸神仙真,龍鳳凰鳥的模糊形影若隱若現。 端的宏大! 正是此物,將他帶到這方世界。 想當初,白啟隻不過復述了“發生道業,從凡入聖,自始及終,然後登真”這十六字。 眼睛一睜一閉,他就從撈偏門的白老板。 變成感染風寒,昏迷不醒三四天的漁家子。 嗡! 墨籙微微顫鳴,寸寸毫光落下。 宛如瀑布流瀉,勾勒出幾行清晰文字, 【法主:白啟】 【技藝:打漁(入門)】 【進度:(791/800)】 【效用:下網捕撈,垂釣放籠,勤能補拙,三五日可得魚】 …… 【技藝:識文斷字(入門)】 【進度:(764/800)】 【效用:能聽會寫,下筆成文,可過目不忘,有神童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