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族會(1 / 1)

“今日的事情老夫已表述清楚,你們可有意見?”老族長端坐正中,俯視臺下眾人。   “大哥,你自公中撥給澄哥兒銀錢使用,我是沒意見的,可為何還要給他沿河三畝水澆田?真要是按規矩辦事,三畝旱田也是應該的。”   三老太爺上次找人給周慎澄撐場麵,被兄長教訓一通,心中仍是不服氣的。   大哥他是不敢多加反駁,隻是這周慎澄,一個黃口小兒算什麼?   親哥哥這麼對自己,全是因為周慎澄,眼下憑什麼讓他得實在好處,畢竟銀錢有數,而田產可是一年兩收,源源不斷的啊。   且水澆田肥沃,耕種省力,產出也更高,何必多給出這些呢。   “老三,你想怎麼辦?”老族長深知胞弟的脾性,當下也不惱怒。   “依著我說,平日裡他們母子不缺衣食,隻是趕考的時候,盤纏或許困難。”   “不如平日裡他們自己解決生活問題,趕考的時候,盤纏由公中來出,田畝的話,遠離水源的旱田也是可以的,澄哥兒他日高中,一樣也要承族中恩德。”   聞言本來安靜的眾人,一陣竊竊私語,霎時間祠堂內,周氏族人交交頭接耳。   貧困者,自是不贊同的,畢竟若是他家兒郎能成才,中舉前就可實現家庭的逆轉,自是好的。   家境普通者,持中不言,畢竟無論怎麼給周慎澄扶持,自家兒郎不爭氣,這個好處也很難落到他們頭上。   富裕者,自是贊同,畢竟公中的銀錢、田產,大部分是由他們貢獻的,雖說是九牛一毛,可人薅頭發的時候,不會因為頭發多就不疼。   最可氣的是即便家中子弟爭氣,無論銀錢和田產,都不會成為回頭的財產。   除非……   “啊呸!……”   誰那麼晦氣,才會淪落到那一步呢?   三老太爺瞧著臺下的周氏族人,偶爾眼神瞟過周戒鹹,掩不住的得意神色。   周戒鹹自是不理會三老太爺,畢竟,給澄哥兒的幫扶,最終是老族長拿的主意。   “族長,三老太爺說得對,周季氏年輕力壯,他們母子二人吃穿是無憂的,隻趕考的銀錢自公中出,三畝旱田也合族中的規矩。”   說話的是二房的一個中年漢子,雖說是二房的子孫,可性格卻隨了三老太爺,一樣的混不吝兒。   “你們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老族長沉聲說道。   “咱們族人都是知道的,咱們老祖是靠著舉人老爺的身份,辛苦經營一生,為咱們後人,打下這些根基。”   “延續到今天,族人共計八百餘戶,無論貧富,都有遮風擋雨的房屋,即便是不爭氣的,沒了土地,也是靠族內的人幫襯,有個活計,糊口都是沒有問題的。”   “如今,澄哥兒十三歲,已然是秀才相公了,離舉人老爺,隻有一步之遙。”   “澄哥兒的學問見識我已考量過,是在我之上的,今日召集大家來,是給大家一個機會,一個讓舉人老爺感念族人恩德的機會。”   “假如澄哥兒三次中舉,那才多大歲數?寡母漿洗供養出來的舉人老爺,族中可曾在他為難時伸手幫扶?”   “他的心中怎麼會沒有怨言?他在垃圾堆裡撿拾別人的廢紙習字的時候,族人又為他做了什麼?到時候族中人怎麼張嘴讓人家出手幫助?”   “做人情嘛,就是要做到自己都心疼,自己都知道的好東西,人家能會不知?”   “隻有好東西,才能讓人記得其中的情意,三畝旱田,人家自然不會說什麼,但遠離水源,其中辛苦自知,難免不會落人埋怨。”   “怨越積越深,恩越說越薄,這是人的天性,若此時不趕著做些人情,難道要人以後積怨報復嗎?”   老族長慷慨激昂地發表著演講,眼神清冷地掃視著臺下眾人。   “老祖五十歲上中的舉,你們大家都是知道的,而澄哥兒今年不過十三歲,他可以比老祖多拚搏四十年,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還需要我反復訴說嗎?”   “你們以為人家中舉後,這些可以入得別人的眼?”   老族長說完輕蔑一笑,似乎是笑某些人的冥頑不靈。   “老族長,即便咱們給他旱田,他不一樣是周氏族人,趕明兒有事求他,他還能推辭不成?”中年人小聲嘀咕道。   “瓦賴哥,公中財物,你不願幫扶族中科舉有望之人,老族長還能逼著你什麼不成?”周戒鹹見不得中年人這斤斤計較的勁兒。   眾人聞言,哄然一笑:   是啊,公中財物的分配,逼迫他?逼迫得著嗎?   老族長走個過場,他還當真了。   中年人見眾人嘲笑,訕訕地坐了下來,隻三老太爺臉上不太高興。   “老祖定下的規矩,族中子弟,凡讀書上進之人,家境貧寒者,由族中供養。”   “今日澄哥兒少年英才,十三歲中了秀才,周氏一族的前程,全係在他一人身上,誰若是不服,他自可考秀才、中舉人去。”   “到時族中定以老祖的規矩,幫扶於他,若沒這個能耐,又妨礙澄哥兒讀書,就是和我過意不去,更是和全族的未來過意不去。”   “到時,他自可退出族群,自立門戶,族中財物全部都要上交。”   老族長起身,目光冷冷地掃過臺下諸人,眾人見狀紛紛表態支持。   唯有三老太爺和瓦賴二人不再言語。   次日一早,朝霞也隻是剛露出一抹紅。   周戒鹹親自送來了三畝水澆田的地契,周季氏打開後看了又看,隻可惜自己是個不識字的。   “周大嫂子,別看了,不如兄弟我帶你去地裡看看,豈不是更好?”周戒鹹朗聲說。   “好好~”周季氏有點激動,眼中泛起了潮紅,礙於周戒鹹在,極力克製著自己。   “他大伯伯,這地契?”周季氏有點手足無措。   帶著去地裡,她怕不小心丟了,放在家裡又怕糟了賊。   “周大嫂子,這個你就收著,這張地契是過了宗族聚會的,即便有人得了,水澆田他也取不走。”   周戒鹹滿臉笑容地,顯然心情不錯。   也不怪他高興,這種活計就和送喜報是一樣的,別家的喜事,他也跟著沾光。   最關鍵的是,不必真的自己付出什麼。   “我家澄哥兒識字,不如等他回來將這上麵的字念給我聽,我想等澄哥兒回來,咱們一起去田裡。”   周季氏想帶著兒子一起,畢竟寡婦門前是非多,多年來她處處小心,唯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又怕周戒鹹生氣,萬一將田畝收了回去,她們母子隻會更加艱難,隻能滿臉探尋地問著。   “澄哥兒一大早去哪兒了?”周戒鹹和聲問道。   “哎,前些時日我接的活計,是鎮上的大戶,收拾回來一大包衣物漿洗,昨日已經乾了,今兒一早澄哥兒替我跑著送衣裳去了。”   周季氏滿臉的驕傲,她的孩子,讀書好,品行好,又長得俊秀,確實是拿得出手的。   “周大嫂子,我看你家這院落雖大,終究房屋老舊。”   “他大伯伯,你是知道的,這房子還是當年我嫁於他父親時的老屋,是他爺爺年輕時建造下來的。”   “若論起年歲,這房子,不比我年輕什麼。”   提起老屋,周季氏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剛入周家時,他同澄哥兒的父親住在此處,那段時日可以說是她最幸福的時光。   雖然短暫,但之後的十餘年,每每想起,她還是滿臉笑容。   “是啊,這老屋年數不少了。”周戒鹹感慨著。   “周大嫂子,可知這老屋對咱們周氏一族將來不利?”   “他伯伯,這是從何說起,怎麼會對周氏一族不利?”   周季氏聞言不禁緊張起來,她的孩子還未出人頭地,已然妨礙了全族,周氏一族怎麼會放過他們母子?   突然聽說對她兒子不利的傳言,說不慌張是假的。   “大嫂子,你想想,澄哥兒現如今是秀才相公,將來中了舉人,人家官差報喜,來此一看,秸稈活泥的老房,將會怎麼想我們周氏一族?”   周季氏聞言,心中不免疑惑:族中之人是想做什?   “他大伯伯,我們孤兒寡母的,沒有別的營生,所求的不過是溫飽而已,族中父老會理解的。”   周季氏聲音細不可聞,顯然是底氣不足。   “族中之人自是不會計較什麼,隻是這外麵的的事兒,大嫂子你不清楚。”周戒鹹耐心地說著。   “咱們周氏一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八百餘戶,在咱們當地也是排得上的大族。”   “一旦澄哥兒高中,道喜的人自八方來,見你們母子居住的如此簡陋,他們自然不會嘲笑你們母子。”   “隻是,咱們全族是要被人嘲笑的。”   周戒鹹說著,時不時觀察周季氏,見她臉色微變,心裡知道是已經聽進去了。   “人家會說咱們周氏之人眼瞎心盲,咱們全族在咱們當地的名聲,是會受到很大的影響的。”   “將來一族人的婚喪嫁娶都會不順,哪個懂道理的人家會和這種名聲的家族結親呢?”   “這,這~他大伯伯,我該怎麼辦呢?”   聽到此處,周季氏顯然有些慌亂她隻是一個給人漿洗灑掃的老媽子,根本想不到這一層麵來。   在兒子成才前,他們可以對全族沒有用處,成才後要是連累全族名譽受損,她是擔不起這個責任的。   “周大嫂子不要著急,我呢有個閑置的院子,你們娘兒倆先搬去暫住,房子的事交給我,我是孩子的大伯伯,自然不能讓孩子高中的喜事兒,變成全族的壞事兒。”   周戒鹹話語誠懇,情真意切。   “他大伯伯,我們母子清貧,也付不起租金啊?”周季氏這是真的著急了。   “修繕房屋這得多少銀錢?我們出不起的~”   “這些不用大嫂子你操心,這些許的銀錢族中會出,不夠的我這做大伯伯的還幫襯得起,你們隻管在我那小院裡安心等著就行。”   周戒鹹聲音爽朗,仿佛給他們修繕房屋,是天下第一美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