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老族長與周慎澄的談話，跨時一天之久，不是不能三言兩語將事情交代清楚，而是此事關係重大。 　　臨出門時，暮色四合，最後一絲殘陽即將隱退，在路上走著，他的影子被拉得老大，仿佛是個巨人一般。 　　遠遠地，周慎澄瞧見母親倚門而望，知道這是擔心他了，餘暉灑在母親的身上，把她的臉映得通紅。 　　不多的幾根碎發好像在閃閃發光。 　　“母親~”周慎澄不由得喊出了聲響。 　　“我兒怎麼這麼久才回？” 　　周季氏聽見兒子的聲音，臉上的紅光，散發出奇異的神采。 　　“這就是母愛的光芒吧。”周慎澄心下感慨著。 　　眼前的情景，讓他的神思不由得回到前世，每日裡母親做好飯菜，等著他放學回家，後來他長大了，母親一樣的做好飯菜，等待他回家過節。 　　隻是眼下不知，他前世的母親現如今還能不能做得了飯，知不知道他在哪兒。 　　“是兒子的錯，讓母親擔心了。” 　　想到這裡周慎澄一陣心痛，怕今生的母親也承受這種失望折磨，遠遠地應著。 　　“回來就好，我兒餓了吧。” 　　周季氏應聲回著，見到兒子也是安心了，轉身回了院裡。 　　“澄哥兒先將手臉洗了，今日母親做了個你從未吃過的東西~” 　　周慎澄很是享受眼前的氛圍，母親康健，歲月安寧，自己也可安心為前程努力，一切都是向好的方向發展。 　　“到餐桌來不就吃上了？這麼大人了，還不知道這個~” 　　看得出周季氏心情不錯。 　　周慎澄聞言撓了撓頭發，不好意思地來到桌前。 　　看了看飯食，也沒什麼特別的，隻是約莫四五個雞蛋，略顯奢侈。 　　“不知今日是什麼日子，竟如此奢侈，一下子煮了這麼多的雞蛋。” 　　“這哪裡是什麼雞蛋，這是實蛋。” 　　聞言周慎澄放下了手中的雞蛋，這個名字他從未聽說過。 　　“這些個老母雞，也下了好些日子的蛋，前兒我積攢了些送給了你大伯伯，想著再積攢些送點兒給老族長。” 　　“他們為幫扶咱們母子，做了不少的事兒，誰知道日日摸那雞屁股都是有蛋的，撿時的時候總也不夠數。” 　　“新建的宅子，占了原先幾家的宅院，雞也跑不去別人家下蛋，你說不是怪事嗎？” 　　“今兒得閑，我就將雞舍清理下，那隻屁股上有彩毛的那隻，竟在乾草垛裡抱窩，我一看竟有五個雞蛋~” 　　周季氏說得興奮，好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老母雞要抱窩，就讓它抱唄，過些時日家裡就多了些雞仔，母親可以自己養著，也可以去集上換些銀錢，都挺好的~” 　　周慎澄不是很能理解母親的興奮勁兒，畢竟怎麼著都比煮了吃劃算，看來母親說的“實蛋”是前世常吃的“旺蛋”。 　　“我兒怎麼忘了，咱們家根本沒有公雞，沒有踩蛋的，再怎麼抱窩，它也出不了雞仔~”母親依舊興奮著。 　　“母親吃吧~” 　　“好容易煮了幾個蛋，我兒正長身子，母親早吃膩了~” 　　周慎澄剝了一顆實蛋，遞給周季氏，周季氏連連擺手。 　　“母親是否忘了咱們這兒的說法：這實蛋隻能有年紀的人吃，小孩子吃了長不高~” 　　“哎~我兒是孔夫子的學生，吃個旺蛋怎的就會長不高？騙孩子的說法罷了。” 　　周季氏笑著將剝好的實蛋放在周慎澄的碗裡。 　　“母親，家中隻有你我二人，一頓飯何必吃得是你謙我讓，咱們隻當是尋常的菜蔬，今日兒在老族長家還喝了乳鴿茅根湯，早就滋補過了。” 　　“兒吃一隻就是了，不要將這實蛋看成多麼金貴的吃食，趕明兒兒讓母親連吃老母雞都是嫌油膩的~” 　　周慎澄見母親連一刻也舍不得吃，出言勸著。 　　“我兒是個有誌氣的，隻是我竟不敢想有將老母雞吃膩的日子。” 　　“咚咚~”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母子倆的對話。 　　“誰呀~”周慎澄拿著雜麵饅頭，出屋問著。 　　“慎澄兄弟，是我啊，楝樹~”門外的人輕咳一聲回道。 　　“楝樹哥多早晚這時候來家，可是有什麼事？” 　　周慎澄聞言，連忙將大門打開，出聲詢問著。 　　“慎澄兄弟今日飯食吃得晚啊，不如等你吃過咱們再談~” 　　“楝樹哥這時辰咱們說完，你晚些不好回家，不如一起吃點兒，到時趁著月光也好回去。” 　　周慎澄想著楝樹也是家庭不富裕，趕到飯點兒，又碰巧母親煮了些實蛋，一起吃點兒也是好的。 　　楝樹推辭不受，架不住周慎澄真心邀請，也就不再客氣。 　　“楝樹哥可是來說上次的事？”彼此落座後周慎澄出聲詢問。 　　“慎澄兄弟能成秀才，果然是聰慧的，我什麼話也沒說，你竟都知道了~” 　　楝樹語氣中充滿贊許，整個周氏一族，他接觸過的人不少，卻真沒遇見過周慎澄這種未卜先知的。 　　“楝樹哥不必著急，剛剛我才從老族長家回來，就是談論這件事，老族長已經是同意了去做個試試~” 　　“老族長可說要用我去做這些活計？” 　　楝樹聞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急急地開口詢問。 　　“此事乾係重大，自是要保密進行，過幾日老族長可能會支會你去做活計。” 　　“恩恩，放心吧慎澄兄弟，咱們是一個老祖的，我怎會做對宗族不利的事兒，若是我去了，定不會在外胡咧咧~” 　　楝樹難掩心中的興奮勁兒，連忙保證著。 　　“原先族長沒見你做過什麼細致東西，怕你手藝不精，想著從外麵找些木匠，我也是說楝樹哥是咱族中子弟。” 　　“不管別個木匠手藝多好，終究沒有楝樹哥可靠。” 　　周慎澄順便將自己在其中的貢獻說了出來，沒有什麼時候比此時更適合表功了。 　　“那日見到慎澄兄弟，就知道你是個可靠的，今日一看，果然是這樣的，慎澄兄弟你小小年紀，竟能想到做這麼個器物。” 　　“大嬸子，你日後就擎等著享我兄弟的福吧~” 　　周季氏聞言隻是笑著將一顆旺蛋放在楝樹的碗裡，沒有多說什麼。 　　“旺蛋？”楝樹將雞蛋剝了一半，出聲說著。 　　“嬸子家的雞這是抱窩了，怎麼就沒成了雞仔？按說這時節不算太晚，當真是可惜了~” 　　“之前隻知道雞蛋不夠說，誰知道是母雞偷摸抱了窩，你說我家沒個公雞，沒有踩蛋的，怎麼能成了雞仔？” 　　這個話題周季氏熟，也就隨口說著。 　　“趕明兒春下，我再養倆雞苗，說不準就有一隻公的” 　　“是的類，公雞有一隻就好了，日常有這些母雞下蛋就行了~” 　　楝樹吃著旺蛋，十分享受，他那好賭的爹，欠下不少賭債，但凡家裡值些銀錢的，都抵了賭債了。 　　就連自己也要給人做工抵債，平日裡拿凳子水瓢換的雞蛋，他是一口都不舍得送進肚子裡，全還了老爹的賭債了。 　　“楝樹哥，咱們這次做水車，會用到很多種的木材，你那工具可還齊全？” 　　周慎澄心細，怕到時楝樹工具不全，再耽誤進度，若是過了下個澆水的季節，這損失可就大了。 　　“常用的工具墨鬥、刨子、鋸子、木工尺、木鉆、鑿子啥的都有，隻是不知道這木材都是什麼木，到時候是誰來找尋？” 　　楝樹仔細回想著自己手裡現有的工具，生怕落下什麼。 　　“都是用到什麼木材，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ｏm慎澄兄弟說說，我好準備工具。” 　　其實內心深處，楝樹更想準備木材，畢竟過手了銀子，自己終歸能得到些銀錢差價，同時他也明白，這等美事輪不到他。 　　“杉木、泡桐、臭椿、槐樹，差不多就是這幾種，你手裡的工具，打理這些木材，可還順手？” 　　周慎澄羅列著木材的種類。 　　“其他的木材還好說，這杉木咱們本地可不產，想找的話，需要花大價錢的。” 　　楝樹之前聽人說過杉木，整體和本地的泡桐差不多，隻是要名貴得多，這次要借光打理杉木，不由得有些手癢，隻想早日開工。 　　“慎澄兄弟，族中定了多早晚開工了嗎？我做了多年的木匠，可還沒見過杉木~” 　　“楝樹哥別急，這事兒隻是族長贊同，事關重大，還是要經全族人的同意，畢竟木材、竹竿啥的，連著楝樹哥你的工錢，都是要公中出的。” 　　“明白，明白~” 　　聽聞此次上工，他不但可以得到水車的第一手資料，還有工錢，雖不知道是多少，也是意外之喜了。 　　要說杉木，楝樹之前隻聽聞縣城裡的老爺，還有鄉中大戶才會買些，幫襯著其他木料，打個壽材啥的。 　　可他覺得做壽材，太邪性，一直也沒那膽子做，自己又窮得叮當響，原也沒想過這輩子能打理杉木。 　　這一趟走來，做夢一樣，好事全都有了。 　　“慎澄兄弟，我這就回家，將我的家夥什兒，全拿出來曬曬太陽，抹點兒桐油，要是不好的，抓緊去修理，定不會誤了慎澄兄弟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