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朝會(1 / 1)

天啟元年二月初八,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日子。但讓後世的史學家不斷爭論但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這一天之後,大明帝國的主人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大病初愈的青年,就這樣讓這個已經垂垂老矣,仿佛從哪裡吹一口氣便會轟然倒塌的帝國重新煥發了生機,不僅再度成為了東亞扛把子,甚至將帝國的觸角遠伸海外,直接改寫了萬裡之外某個島國的歷史...   在這位皇帝手上,中華文化也發展到了歷史的最高峰,在那個萬裡之外的島國甚至出現了以國王,大明皇帝和國王情人為主題的一係列著名“不列顛笑話”。當然,學者們關於這位皇帝的種種猜想,都隻能基於世間的傳說來構造。   而此時的朱由校還不知道自己以後竟會有如此的作為,剛剛回過味來的他正在為眼前如同一團亂麻的政局苦惱。在朱由校看來,政治和下棋其實是有相同之處的。這具身體爺爺的爺爺,也就是嘉靖皇帝,憑借著高超的政治手段驅使大臣如馭牛馬,先是培養嚴黨做白手套,又有司禮監內宦做殺威棒,將清流官員拿捏得服服帖帖。道行高者如徐高張,也不得不在嘉靖皇帝的淫威下伏低做小。若是要形容的話,嘉靖年間的朝局像是一盤皇帝占大優勢的圍棋。若是皇帝執黑群臣執白,棋盤上怕是盡為黑色,少數的幾篇白棋不過結陣成眼,勉強透氣罷了。   而到了原身爺爺,也就是萬歷皇帝這一代就沒辦法做棋手,隻能自己下場做棋子了。在朝中沒有得力的犬馬,即使是皇帝也不能掌控整個文官集團;這也導致萬歷年間的朝局稍顯失控。當然,在不考慮皇帝為了自己出氣而許久不上朝這件事,這局棋也能算是一局子力相等的象棋,萬歷這個“帥”在部分“仕相”的支持下還算和文官集團的車馬炮保持均勢;   但是到了自己這一輩,朝中已經全是東林黨的大佬。楊漣,趙南星,葉向高,鄒元標這些要麼是為自己登基出了不少力的從龍功臣,要麼是經歷幾十年朝堂風雨的巨擘,實力上本就不對等;   再加上自己身邊更多的則是魏忠賢這樣的蠢才,五十幾歲的人了,連字都認不全。自己這局棋倒像是象棋中的殘局,沒有一副可用的車馬炮不說,還得提防著自己的士和相會不會突然反水咬自己一口。   畢竟,遠有武宗落水,近有梃擊案,這大明的內宮像個篩子一般四處漏風,真真的稱得上一句“前籬笆宿貓後柵欄走狗”,鬼知道自己身邊的內侍暗地裡又是誰的人?真是連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   這時,黃錦在門外的一聲低語打斷了他的思緒:“皇上,時辰到了,該上朝了。”   朱由校回過神,原來天色已經快亮了,便出聲讓黃錦進來替自己更衣,準備上朝之前的一應事宜。畢竟,自己這皇帝在文官們麵前還是要像個樣子不是?   黃錦推開門,躬著身子走了進來,一見到窗子開著,連忙快步把它關上,有些焦急的說道:“主子,您可得愛惜自己的身體!且不說為了祖宗基業和天下百姓著想,您也得想著萬一您病了,奴婢們該多難受!”說著,這個胖胖的太監幾乎要擠出眼淚來了。   朱由校看著年前這張胖臉,不由得帶著些無奈的說著:“好了,好了,朕下次注意便是了。老黃啊,你也不要動不動的就哭,有什麼事情就好好說,別像個娘們似的。”   說來也奇怪。要是別人說一個太監像是娘們兒,任你是當朝首輔還是位居三公,他都肯定火冒三丈,心底裡琢磨著什麼時候把你撕成八段兒,再拿去喂狗才能消解心中的怒火;但是如果是皇帝說這話,他們反而還覺得高興——這說明皇帝不拿自己當外人嘛!   黃錦現在就是這樣想的。聽到朱由校的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奴婢下次一定注意,不在主子麵前哭了。”   朱由校伸開雙手背對著黃錦,讓他給自己換上朝會時穿的明黃色盤領窄袖袍服,心裡不由得思緒萬千。   真正的天啟皇帝的靈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這個穿越者的靈魂,但是自己對原身認識的人還是有種本能的感覺。比如,對麵前這個看上去憨厚老實,人畜無害的黃錦,朱由校不自然的就有種親近感,這也是帝王家的無奈,生在深宮,身邊唯一能說的上話的就是這些太監了。這麼多年的陪伴,就算是條狗也有感情了!更何況是這些陪著原身上樹抓鳥下水摸魚的大活人呢??   而對於弟弟朱由檢,則是一種刻骨銘心的骨肉親情。從天啟皇帝的靈魂消散的那一刻,這種親情就牢牢的刻在了朱由校心裡,雖然他對這個朝令夕改的亡國之君半點好感都欠奉,但也由不得他不喜歡。   黃錦的手腳很利索,不一會兒就把那個麵帶病容的少年收拾成了一個英氣挺拔的皇帝。他在鏡子前轉了幾圈,滿意的說道:“老黃,你這收拾得不錯嘛。”正準備走出暖房,他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對了,老黃,回頭讓人把這間暖房給朕騰出來,朕以後在要這裡做些小玩意兒。這裡不許別的人進來,包括你。”   黃錦連忙點頭稱是。朱由校滿意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帶從人,獨自往內殿走去。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參與朝會似乎並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從大臣們在殿內按品級排列好開始,朱由校發現自己完全成了一個擺設,朝會上的什麼事兒都與自己無關。官員們各抒己見,自己身旁的內侍們視若無睹,仿佛司空見慣一般;每當兩邊的官員們在爭辯中好不容易總結出一個共同議題,便一齊拱拱手,說道:“請皇上聖裁!”便接著爭吵去了,完全沒有要讓自己“聖裁”的意思。   朱由校知道,這個能夠“聖裁”的,在官員們眼中並不是自己,而是司禮監首席秉筆——王安。這個太監是東林黨的鐵桿盟友,自己想要掌握權力,從而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保護自己,第一步就得把這個老家夥的屁股從司禮監首席秉筆的位置上踢開。   今天的議題是追究早已告老還鄉的前任首輔方從哲。也不知道這些口沫橫飛的東林黨是不是真的智力低下,從禮部尚書孫慎行的上書開始,一大群人把火力集中到了這個老頭兒的身上,說他是紅丸案的最大嫌疑犯,罪大惡極,要狠狠的把他打倒,再踩上一萬隻腳,讓這個謀害皇帝的壞東西永世不得翻身。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打死朱由校都不相信,一個兢兢業業幾十年的老好人敢去謀害皇帝?然後還保護了皇帝兒子的權利沒有被後宮搶走?這老倌兒又不傻,怎麼會這樣做?   那麼就隻能說明一點了,這樣睜著眼說瞎話的人,不是壞就是蠢。東林黨人顯然不蠢,那麼他們的壞就呼之欲出了。一旦把方從哲這個非東林黨人搬走,東林黨人占據整個朝堂的任務就完成了一大半。看來,某些人等不及了啊。   這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個言官顯然吵出了真火。他憤然上前,叩首道:“我認為孫尚書言之有理!從哲縱無弒君之心,卻有弒君之罪,縱辭弒君之名,難免弒君之實!臣萬望陛下誅殺此賊,雪不共戴天之仇啊!”   朱由校看著眼前這個叩首不止的言官,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這番話說出來,是想讓方從哲死無葬身之地啊!這番話的意思是,你方從哲就算沒有殺皇帝的心思,但是害死皇帝的藥經了你的手,你就有了弒君之罪;就算你推脫了弒君的名頭,但是皇帝陛下的死跟你老小子脫不了乾係!   這是禮部尚書孫慎行奏章上的話,用在這裡,恐怕是要打響趕走方從哲的最後一炮了;但是自己並不能乾涉他們。一來,自己要先把朝局理清楚,再決定今後的發展方向;二來,他方從哲確實在父親的死上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自己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不贊成。   朱由校想了一會兒,嘴唇輕啟,說道:“準。著刑部會同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審理吧。”那言官聞言如獲至寶,興奮道:“陛下聖明!陛下聖明!”   見朱由校揮了揮手,他便站起身來,挺胸凸肚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而反觀方從哲一係的官員都像是鬥敗了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   ……   爭論持續了約摸半個時辰,見再無出班奏事的官員,朱由校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旁邊一個內監扯起嗓子高聲道:“退朝!”   兩側官員齊齊躬身,隨即向殿門外退去;我們的朱由校此生參加的第一次朝會就這樣結束了,作為大明王朝的皇帝,他隻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