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分歧(1 / 1)

魏大人和唐知縣兩個人坐在桌旁,魏大人想了想對好友說道:“這件事情的水太深,我們兩個隻要插手進去,就如在兩個磨盤之間的豆子就會被碾得粉身碎骨。”   唐知縣雖然知道此事不簡單,沒敢輕易插手,但是他卻沒有想到事情如此嚴重。   他對好友的判斷絕對信任,兩人對彼此都相當了解。   魏大人看著唐知縣那求知的眼神,輕嘆一口氣,便把其中的關節說出來。   為大人調整了一下思緒,坐在那裡把有秦晉和徽商之間事一點一點地娓娓道來。   其實這件事的源頭還在建國之初。   明太祖朱元璋推翻元朝之後,敗走漠北的蒙古殘餘勢力仍對中原虎視眈眈,伺機反撲。由於邊關危險,當時的大明不得不把三分之二的財政收入用在西北邊軍上。   明初的時候,朝廷沿長城設立了九個邊鎮,以拱衛關中,抵抗蒙元殘部的騷擾。太祖還把他的兒子分配到各鎮當藩王。   這九個邊鎮當中,固原、寧夏、延綏、甘肅四鎮就在陜西境內。當時的四鎮邊軍有大明軍隊二十餘萬,戰馬十餘萬匹。   他們的防區是,東起延綏皇甫川、西至嘉峪關、西南至洮岷綿延數千裡。而大同,雁北,遼東這些地方可以利用海運和運河運輸糧草。   而這四鎮隻能用驢馬運輸但是邊關人煙稀少,數量龐大的邊防軍,每年耗費的軍糧不計其數,從內地向邊關運糧費時費力,大明朝的財政也不堪重負。   於是在明洪武三年,太祖采納謀臣建議,實施“食鹽開中”的新政。   這項政策,實際上就是讓民間商人往邊關輸送糧食,來換取食鹽經銷的許可證“鹽引”,大約三十斤糧食可換一份“鹽引”。   而且這些鹽引還是當時質量最好、最能賺錢的淮鹽引,其實就是出自揚州一帶的食鹽可以說隻要拿到眼影,那銀子就已經裝到兜裡了。   於是當時的陜西商人和當地的地主樂得一蹦多高,他們開始瘋狂地向著邊疆運送糧食,邊防軍需的難題一舉得到了解決。   就是這條“食鹽開中法”一舉造就出了天下馳名的秦晉商團!   而當時靠著運糧換取鹽引獲利的陜西商人最多,原本陜西八百裡秦川,自古就是中國糧食主產區。因此“食鹽開中法”讓陜西商人在此後賺取了巨額的銀兩。   在中國的古代講究男耕女織,也就是說吃飯穿衣都不需花錢買,但是不好意思,食鹽你卻是必須要吃的!所以誰手中有食鹽,誰就能把它換成錢。   朝廷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製定了食鹽專賣的律法,經過官府允許,開具鹽引的食鹽叫做“官鹽”是正規合法的食鹽,經營它的商人往往都是獲利巨大,也正因為如此,跟官鹽相對的,就有了販私鹽的人。   因為販私鹽一被抓住就會被判重刑甚至處死,所以這些私鹽販子往往紀律嚴明,武器精良,作風狠辣,動不動就和稽查私鹽的官軍硬拚官員是需要交稅的,而私人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己的。你說那些拿著眼癮的人會老老實實的販運官鹽嗎?   因為歷史上的反王,很多人都是販私鹽起家的。比如說唐末造反的黃巢,還有朱元璋起義時的對手張士誠、陳友諒、方國珍,全都是私鹽販子出身。   甚至咱們那位明太祖起義時的經費,也大多是從私鹽上得來的。   所以朝廷不可能任由他們把持著這條鹽路,所以朝廷便給他們找了個對手,這就是徽商。   徽商所地的所處的徽州本來就山多地少,當地人有出門經商的習慣也不畏辛勞,所以當時朝廷就選擇他們和秦晉商團一起往邊關運糧。   但是朝廷隻是為了給他們找個對手,其實主要的供糧主力還在秦晉商團。   因為他們可以在當地開墾土地,種植糧食,然後就近就輸送給邊軍。而徽商卻需要千裡迢迢從江南把糧食運到那裡,所以徽商獲利很少。   而秦晉商團憑借著自己的優勢逐漸的把控了淮鹽侵吞了徽商的大部分份額。   唐知縣這時把腦袋向魏大人這邊湊了湊,仿佛他知道事情已到了關鍵的地方。   大明弘治五年,當時的戶部尚書葉淇,將輸糧換引的“開中法”,改成以銀換鹽引的“折色法”。   這背後就有徽商出了很大的力氣。他們當時想憑借這個辦法改變自己和秦晉商團競爭不利的地位,可這雖然有一定改善,但結果卻沒有多大的變化。   開中法改為折色法之後,商人不必再千裡迢迢送糧食到邊關,而是直接拿出白銀就能購買鹽引。   於是大量販賣官鹽起家的陜西和山西商人就離開了家鄉,湧入了揚州一帶。   這些年,揚州城裡的陜西和山西商人,靠著販鹽賺來銀子修築園林、蓄養家仆,那可是牛氣得很!”   揚州人看不慣他們那麼有錢,於是就說這些西北鹽商:“高底饢鞋踩爛泥,平頭袍子腳跟齊。沖人一身蔥椒氣,不待聞聲是老西,可是他們的好日子,很快就到頭了。   畢竟在淮揚一帶販鹽,那些西北來的商人,還是沒有本地人來的方便。所以在這三五十年之內,兩淮之地的徽州鹽商,開始飛速躥升起來。   兩大商幫為了爭奪鹽利各出手段,這些年來一直鬥來鬥去是歸根到底做買鹽需要大量的銀子。   通過販賣私鹽或者官鹽來的銀子,畢竟數量是基本恒定的。為了能夠拿到更多的鹽貨所以就必須需要額外的銀子來壓倒對方。   秦晉商幫於是就把關內的物資走私到草原上,獲得了大量的銀錢。   而徽商則是向海外銷售絲綢、茶葉、瓷器從西洋獲得了大量的白銀。   那些徽商喜歡讓子弟讀書,很有耐心地培植官場上的勢力,又有地方上人頭熟的優勢。   再加上鹽業本來就是官商色彩很濃厚的行業,所以徽商慢慢在官鹽生意的方麵,做得越來越強。   不瞞賢弟我本人都受過徽商的好處,當年我能求娶你嫂子。就是因為當時有和我一起去湯池那個人的爺爺給我出錢供我讀書,加上老師看見我有事讀書的料才把你嫂子許給我。   而山西陜西之地雖然文風沒有這邊強,但是山陜之地屬於北榜。單論錄取人數其實並不比徽州之地所屬的南榜出的進士人少,那些地方出來的官員跟秦晉商幫必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雙方在官場上都各有靠山。   到後來,山西和陜西的商人受到擠壓,沒辦法兩夥西北人結成了聯盟起來共同對抗徽商。   尤其是在這幾年,秦晉商人和徽商的矛盾越來越深,他們為了一點點小事,就去打官司告狀。   “那些官司一打就是積年累月,誰也不敢服輸,幾乎到了恨不得生吃對方的程度!”唐知縣這時嘆了口氣說道。他上一任就在徽州為官,對這些情況相當了解。   “所以那十六個死者,如果是有人派他們到聚恒昌錢鋪門前,讓他們做監視徽商行動的暗線十有八九,是那些秦晉商人派去的!   因為派眼線常年去監視別人,能乾出這種事,需要積年累月的仇恨,還有龐大的人力物力。除了跟徽商打得像烏眼雞似的秦晉商人,我想不出別人還有這樣的能力和動機,去做這樣的事!”   魏大人卻搖了搖頭說道:“未必,我反而傾向於乾這件事情的人與雙方都無關。   你想沒想到賀丐頭是如何被你發現的?恐怕這裡麵還有第三方勢力想把水攪渾。   而且賢弟你不會不知道總督楊大人,右布政使王大人。這兩個人一個是陜西人,一個是山西人,他們不需要用這種酷烈的手段發泄不滿。”   唐知縣頓時目瞪口呆看著魏大人。   “這件事你不用管,不論背後出手的人是誰,都會給官府一個交代的,至少能給大麵兒上過得去的交代。”魏大人端著手中的酒杯又像自言自語。   唐知縣喝了口酒氣憤的說道:“這件事你都這麼清楚,難道朝廷的大人們不清楚,就把這兩幫人鬥來鬥去的,難道不能想辦法把它清除掉,平息掉嗎?”   “唉,這件事非常困難,為了解決這件事,咱們大明京都都從南京遷到北京去了,才縫合成現在這個樣子,你讓這些皇帝和大臣還怎麼辦?”   魏大人這是看著唐知縣嘆了口氣輕聲輕語說:“這件事是我老師在教授我學問的時候告訴我的。別說一般人,就是那些大儒,也沒有幾個人清楚的。”   這件事咱們還要回溯到唐朝,安史之亂平定之後,南北方的分裂就已經開始了。唐代南方的漢人把安祿山當做魔鬼,可是河北地區卻有相當一部分的人在祭祀安史之亂的發起者,這隻能說南北方由於受安史之亂影響的程度不同,和所受的一個受損,一個受益的態度不同而已,並還沒有那麼嚴重的話。   可是從安史之亂開始,北方和南方的離心力便逐漸加大,尤其是石敬堂割讓了燕雲16州之後,導致北宋再也沒有重新踏上過那片土地。甚至到金朝時,宋淮河以北的土地全部丟掉了,到那時由於南北方漢人處在兩個不同的王朝之下,分裂傾向愈發嚴重。   這種分裂可是貫穿了整個宋朝300多年的歷史,就連宋朝的自己人,他也把北方人當做外人,南宋在紹興議和之後就提出了男人歸南北,人歸北,明確的表示了北方的漢人不是自己的子民。   甚至還鄙視北方漢人認為他們是和難以攪和到了一起的叛徒,而北方的漢人在被南宋拋棄之後,也不把南方當自己人了。   元朝滅南宋的時候,很多將領完全就是北方的漢人,比方說像張宏範,他在率領大軍南下滅南宋的時候,就寫了一首詩說鐵甲山山渡漢,江蠻猶自不歸降。   在他眼裡,南宋和南蠻那是畫等號的。”   “以至於在洪武年間就科舉考試爆發。科舉考試考完之後選上來的幾乎全是南方人,北方差一點全軍覆沒,實際上就是這當時大明南北分裂情況的具體體現。雖然最後一太祖以南北分榜解決了這件事情,還給北方舉子補考錄取了很多北方人,可是這件事隻是暫時平復下去。   他的第二次爆發,便是在建文朝時期。   隱帝炆就是因為聽了這些南方大臣的建議,取消了北方的分榜跟著一起考南方卷。   那結果就是靖難時期,北方的好多讀書人都願意跟著燕王打朝廷這種南北方不對付的局麵,直到永樂朝遷都之後用了很長的時間搞人口遷移到北方,同時疏通了大運河,經過這麼多年之後才一點一點的被縫合。   雖然遷都北方導致的問題就是要花的錢也越來越多,畢竟當時北方糧食產量低,要花大價錢從南方去運,可是比起南北方的分裂,也就不算什麼了。”   這時魏大人又吃了口菜,端起酒杯繼續說道:“其實我大明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上算是南方的政權,也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次以南統北的過程,所以出現一些問題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至少現在大明已無南北之分。   不過現在也跟原來不同,現在文官基本代表著南方勢力,而武將卻在代表著北方的勢力。可惜再沒有一個太祖皇帝再來一次南北分榜現在南北之爭反而比變成了文武之爭。”   “文武之爭?”唐知縣奇怪的問道:“怎麼會出現文武之爭?”   “成祖遷都之後,北方軍政便顯得非常重要,為了對抗盟古草原上的蒙元殘餘勢力,軍方勢力逐漸變大,直到土木堡之變,文官才切切實的掌握了軍隊的指揮權。但是文官是不希望打仗的,而武官需要追求功勛,所以造成了雙方越來越嚴重的沖突。直到嘉靖年間,首府夏言都折到裡麵了。”   聽到這裡,唐知縣知道對麵的這位好友喝的有些過量,便想轉移話題,就說道:“漢之匈奴,唐之突厥都被漢族政權一擊必潰,為什麼蒙元從我大明立國至今仍然不斷的在糾纏著我們?”   魏大人沖著唐知縣一笑說道:“你這個問題我早就問過老師了,我老師也是不太清楚。   但是我來到廣州之後接觸了以石家為首的疍家部族,我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因為疍家人和遊牧民族很像,他們可以說是海上的遊牧民族。   通過與大家首領石鬆亭的閑聊,而推想到北方的遊牧民族。我得出了一個結論無論是匈奴還是突厥甚至柔然,這些遊牧民族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文化傳承能力很薄弱,也幾乎沒有發展出影響後來歷史的語言文字。   而廣州這邊的疍家人來源很雜,有宋朝以前來這裡經商的外族人;也有宋元時因為抵抗當時政府而被貶為賤人的宋元的士兵,而這些人現在與漢人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   他們之所以變成漢人,就是因為他們當中有很多是漢人,而其他不是漢人的疍家人也因為逐漸和漢人接觸而變得風俗相同,語言一致也就是說他們被漢族人同化。   遊牧部落完全是沒有穩定的領導核心,而且他們基本上隻能是以血緣為紐帶,臨時組成一個非常鬆散的聯盟。   部落之間風行的也是強者為尊的弱肉強食,甚至子屠父、弟殺兄都是在歷史書中屢見不鮮的事情。   像漢朝時期,為什麼漢武帝打匈奴的時候,經常會出現什麼漢軍乾掉了匈奴的這個王,那個王,因為這些部落平時都是分開居住的。   這是因為草原本身就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中國北方也不完全是草原,在今天蒙古境內還存荒漠以北就是歷史上史書當中經常提到的漠北。而荒漠南方就是漠南。   適合生活的也就這兩個地方,而且漠南漠北的草場也沒有那麼多,所以這幫人平時都得分開居住,這種鬆散的生活方式就導致了遊牧民族很難產生一個長期統治的核心。   一旦某一個大家族實力衰弱或者在戰場上打仗失敗了,那這些臣服的部落立馬就會翻臉。   漢朝和唐朝能夠橫掃草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當時草原出現了不少帶路黨,他們利用部落之間的矛盾來乾翻匈奴或者是突厥在草原上的地位。   可是就從成吉思汗後情況就變了,成吉思汗這個人是非常偉大的,他在中原的歷史上要想找一個與他在草原上能匹配的人物,那就是秦始皇和漢高祖劉邦兩個人的綜合體。   成吉思汗統一整個草原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在他之前很多人都做到過,但是成吉思汗乾的另一件事情卻成為他成為中國歷史上偉大的帝王之一。   成吉思汗將草原上這些鬆散的部落進行了重新的改組,整合成了十戶,百戶,千戶,萬戶,然後派手下的人做當地的長官。   最後都以千戶為單位,由黃金家族的王爺們進行管理,看起來它和中原的郡縣也差不多,甚至還不如中原,隻能算是一個縮小版。   可是對於這些遊牧民族來說,那簡直就是改天換地,雖然草原的環境沒有變,但是過去的那種各個部落為了草場你打我,我打你的沖突就變少了。   平時大家都在自己的操場上放牧,打仗的時候所有人一起上,最終將這個過去的那種鬆散的聯盟給聯合了起來,這也就是為什麼此後黃金家族在蒙古人心裡地位那麼高。   成吉思汗時代是最早把這些人給整合起來的,等到他去世之後,雖然這些子孫們很快就翻臉打起來了,而且越打越亂,但是黃金家族的東征西討給這些蒙古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這也加強了蒙古人的文化認同。哪怕後來草原上出現了很多比成吉思汗還厲害的英雄,但也沒法否定黃金家族的地位,所以蒙古就沒有再像匈奴那樣慢慢的消失了。   實際上這種情況在中原也發生過,那就是王莽滅西漢之後,劉氏子孫很快就在漢族地主的支持下擊敗了王莽,重新建立了漢朝。甚至赤眉、綠林等軍隊推選出的皇帝也全都是劉氏子孫。”   在廣州城南碼頭的附近的一個市場的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茶攤兒,林玉恒正帶著一夥人在這裡吃酒,有一些下酒菜,但是主菜卻是蠶豆。   因為根據廣州府的這幫大佬也商議,在現有的碼頭的南麵兒,在建設一個新碼頭,等新碼頭建設完畢之後,把這個碼頭遷移過去。   再重新改造現在正使用的碼頭,而林玉恒則被林家派出作為代表和此地的衛所接洽。   而和林玉恒和衛所派出來的一些武官的子弟,他們所負責的第一件事就是征地,當然其中的一些貓膩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有這些武力威懾之下這個工程終於在今天完成。而且他們還答應從被征地的民戶中可以優先給他們在碼頭上工作的機會。   今天他們鏟除了最後一塊地裡的莊稼,這裡麵種的是蠶豆。   這些蠶豆還沒有完全成熟,所以那些農戶隻要了些銀錢補償,便把這些話蠶豆給了這些來征地的人。   因為蠶豆這個東西如果不完全成熟之後是有些微毒的。要想解毒也有辦法,那就是用鹽和一些香料把它徹底煮熟。   可是鹽和香料在這個時期的大明是非常貴的,甚至煮蠶豆的那些香料和鹽比這地裡產出的蠶豆還要值錢。   但是這些蠶豆是不能浪費的,於是林玉恒就派人在蠶豆地裡把這些未成熟的蠶豆全部收集起來,然後在地邊架起了十好幾口大鍋,跟大家一起把蠶豆摘下來放在鍋裡,加上鹽、五香、八角、花椒和香葉煮。   熟蠶豆是十分美味的,他的這個方子是從林夕那裡剽竊來的。   因為林夕這個人是非常愛吃的,鹽和香料對於經常從南海往來買東西的林家相對來說都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所以林夕就弄了一個非常美味的方子,時不時的就煮一些蠶豆來吃。   這些武官子弟也是有些小潔癖的,所以他們帶了一些煮熟的蠶豆來到這個小茶館又要了一些酒菜。   他們剝著蠶豆一邊吃,一邊看著河兩岸的風景聊著一些閑天。   在座的都是武將的孩子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就是他們的追求。隨著酒水的灌入喉中,氣氛逐漸融洽起來。   在這夏風清爽,天際高曠,這些年輕人喝的高興,便用手腳拍著桌子,打著節拍引航,高歌起來。   這些人正喝的興高采烈,突然被一聲高聲的咒罵,打斷了熱烈的氣氛。   眾人向聲音傳來之處看了過去,就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在暴跳如雷地跺著腳罵人。   一些賣香梨脆藕的攤子的旁邊站著一個身穿油皮衣褲的,一看就是漁民的壯碩的男人。在他的腳下平鋪著一張濕漉漉的麻袋,上麵還有四條一尺半長的鮰魚。   這種魚肉質鮮美,當地人稱它叫“肥沱”看樣子是這個大漢釣上來的,正在運河碼頭集市上售賣。   可是聽他叫罵的言語得知他一共釣上來五條魚,可是還沒等有人來買,剛剛把魚擺上,剛吆喝兩聲,再一回頭就發現丟了一條。   這麼大的魚,一般人買到手後都會彎曲著手臂提著,因為這種魚十分長,尤其是這些魚都很大,如果不去著手,那魚的後半截就會拖到地上弄臟了,還怎麼吃?   那一條魚得七八斤重,怎麼就能丟了呢?眾人都來了興趣,於是離開了座位來到了那個賣魚人的身旁,四處打量。   這時林玉恒看到這幾條魚,想到幾人正在吃飯,便讓隨從掏出銀子把這幾條魚買下,並多給了一部分錢,就當那條丟了的魚也被他買下了。   這些閑著無事的官家公子看見又有肥美的大魚可吃,於是又回到了茶水鋪,把魚扔給了老板,讓他做出來。   隻見這碼頭邊的集市上,本來就魚龍混雜丟些吃食根本不是什麼大事。   這時的市場上並沒有什麼人一眼望出去能往出二三十丈遠。   周圍有人提籃,有人背著扁擔,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提著一條大魚。正在吃飯的幾個人也感覺十分有趣,便紛紛議論這釣魚的人是不是被鬼神偷走了?   那個賣魚的人雖然沒有虧錢,但心中也十分生分,又破口大罵了一會兒有些口渴,也便來到這個小茶攤。   他要了大碗茶水坐在那裡邊喝向茶攤的老板說道:“他娘的,我就回頭跟人聊天的功夫,就一眨眼這魚就沒了,這都奇了怪了!”   “我就站在你旁邊,也沒有看見有人偷魚,說不得真跟這些客官說的,你打魚是得罪了哪路神明?什麼被神明拿去了。”茶館的老板邊收拾魚邊隨口說道。   “不可能,我每次出海都給媽祖娘娘上香的,這幾條魚肯定是娘娘保佑我打到的。一定是被人偷了,是哪家的饞癆偷走了,讓他吃了以後嘴上生個大瘡!”   聽見這個人罵得氣急敗壞,林玉恒笑了笑,他也對丟魚這件事感到十分好奇。   不過林玉恒卻認同這個賣魚人的判斷那條魚肯定是被人偷了。   因為他有一個十分擅長裝神弄鬼的小叔叔,他被這樣的手段整了無數次。   尤其是小叔叔在巡海營中無所事事的時候,經常拿林玉恒當做取樂的工具。   而且每次被林玉恒整的昏頭脹腦,尤其可惡的是每次被整完之後,小叔叔還抓住他,告訴他是用什麼手段整的,他下次如何避免再上當。   所以林玉恒見識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手段,尤其通過這些事件之後,他深刻了解到眼見不一定為實。   不過林玉恒也十分奇怪這條魚是如何丟的。說實話像魚這樣的東西十分不好偷。畢竟魚身上有鱗又有粘液,又濕又腥而且這幾條魚的個頭又很大,既不方便揣在懷裡,又不可能塞到褲子裡。   想到這裡時林玉恒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都快被那個可惡的叔叔整的整出毛病來了。   每看到不正常的地方都要想一想這裡麵有沒有什麼埋伏。想著他抬頭向順著街道往四麵八方看了一眼,忽然盯住了一個遠去的背影。   在街上的行人裡,有提著菜籃子的婦人,有手裡拿著果子吃的小孩,有半大的少年手裡拿著樹枝,互相抽打著嘻嘻哈哈地結伴而行。   可是所有的人手裡,都根本不可能拎著一條一尺半長的大魚,還不被人看見!   通過被林夕鍛煉之後的林玉恒在此時此刻理解了自己小叔叔告訴自己的那句話,眼見未必為實,有些時候眼睛會欺騙自己的。   他用手一指前麵十幾丈外,街上的一個人,向跟隨他的家丁說道:“把那個小子給我抓回來。記住手輕點兒,別傷著他。”   那名家丁答應了一聲,但是他看見林玉恒手指的那個人之後又莫名其妙的轉過頭來對林玉恒重新確認了一回,才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此時在場的出身廣州衛所的眾位同伴們莫名其妙的看著林玉恒指使手下去追趕一名在街心上走的一個孩子。   那孩子看來是個男孩,大概也就是十二三歲模樣,身量根本就沒長開,大家看見那個被家丁追趕的孩子居然空著倆手正往前走,而且他還光著膀子,全身上下隻穿著一條短褲,身上全是一道子一道子的泥,腳底板更是臟得要命。   就他這樣的,差一點點就沒那條魚高了,又怎麼可能把那麼大一條魚偷走?但是這些人經過這天這些天跟林玉恒的接觸,知道這個小子非常聰明。   他既然加讓家丁去追,絕對跟那條丟失的魚有關絕對不會無地放矢的。   所以都緊緊的看著那個家丁的身影,想看看結果是什麼樣子的。   正在這時,家丁已經跑到了那孩子的身邊。就見他用手一扒那個孩子的肩膀,把他的身體轉了過來。   這時“喔”的一聲!   林玉恒身邊的這些人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嘆,隻見那孩子的臉上愁眉苦臉,一語不發。   在他嘴上,用牙齒咬著一根兒馬蓮草,這種東西是菜市場經常用來綁東西。   在馬蓮草下邊,垂著一條一尺多長的大魚,怪不得大家看他兩手空空,原來這小男孩居然是用牙咬著穿魚鰓的繩子,一步一步往遠處走的。   大家看到了他的樣子,同時笑了起來,根本沒有抓住盜賊的那種想打切這一頓的心情。而是心裡都發出一聲感嘆,真是個機靈的小孩兒。   這種偷竊手法簡直聞所未聞,充分的利用了人們的心理,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這條魚偷走了。   而且就是正麵看見的人也不會想到這條魚是他偷的,隻會是認為他撈的或者買的。   因為他的臉色十分平靜,至於用嘴叼著魚,也可以解釋為這條魚太大,怕把它弄臟。所以才叼著走。   然後這條魚就被林家家丁接到了手裡,同時把這個孩子扯了回來。   看這孩子的小細胳膊,就跟蘆柴棒一樣,家丁都沒敢怎麼用勁,生怕給他撅折了。   等那孩子被拎著到了跟前,那個賣魚的也看到了這番情景。   他指著那孩子正想開口喝罵,卻被林玉恒頭也不回地用手一指他的的衣服。   賣魚的男人想到懷中的東西,那個賣魚的立刻摸著銀子,脖子一縮不吭聲了。   看著這個孩子又黑又瘦,一身臟汙卻是雙眼靈動,雙眉之間疏朗開闊,看起來居然很是清秀。   這小家夥顯然有點驚慌,但卻並未手足無措。他用手擰著自己短褲的褲腰,好奇地看著林玉恒一行人。   “看你的穿著如此貧寒,是家裡沒有吃的了。家裡大人讓你來偷魚的?”林玉恒淡淡地向這孩子問道。   “沒大人了,就剩下我了,我這樣的也乾不了什麼活兒,我餓隻能偷了。”這孩子怯生生地答道。   “你爹娘哪兒去了?就一個人過日子,族親也沒有人管你嗎?”林玉恒問這件這句話是有來由的,因為這個時代這麼像這麼小的孩子,如果沒人管是活不到這麼大的。   既然有人管這孩子一定是附近村子裡的人。此時的村落都是聚族而居的,即使父母不在的族親也會擔負起養育他的責任。   “爹下河打魚淹死了,娘投井了……我自己找吃的,兩年多了。”   這孩子說起這番話來的時候,眼神中帶著警惕,倒是看不出悲戚之色。顯然這個小家夥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盡量不去想他的爹娘而且他的話語中沒有提及親族可見他爹娘的死,恐怕和族親脫不了關係。   “你這小子,還挺機靈,以後跟著我,做我的書童如何。”這時林玉恒向著這小家夥說道:“一天管你三頓飽飯還給你錢,長大了還給你娶媳婦兒,要不要跟著我?”   聽到林玉恒的話,大家都是一愣。隨即他們想到那個孩子鬼使神差的偷魚技術,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想是看這小子機靈活潑,而且身世淒慘,所以林玉恒就想救下這孩子,順便給自己添個書童。   他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既能救人與苦難,也能為自己的將來培養一個機靈的心腹。   旁邊眾人這時心裡都暗到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個方法?   而那個孩子在聽了之後,伸直了脖子在那兒愣了許久之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吞了一口口水,仿佛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跟著你能吃飽飯。”   “必須吃飽,而且你不犯大錯誤,我絕不打你!”林玉恒麵代鄭重地說。   “打也沒事!吃飽就行!”孩子張嘴一樂,露出了一口缺東少西的牙齒。看見牙齒,眾人更知道這孩子的歲數不大,他正在換牙。   “好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魚小魚!”   這孩子挺直了身板兒,好讓自己顯得高大一些,他向林玉恒說道:“以後我跟著少爺姓,您老姓啥?”   “不用,魚小魚這名字挺好聽,”林玉恒笑了笑,   “名字是父母給的,既然你已經父母雙亡。那這個名字就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唯一的紀念了,不用跟我改姓。”   這個孩子不可置信的看著林玉恒成串淚珠從他的雙眼中流了出來。   麵對挫折和被抓住偷竊的時候,他都沒有掉一顆眼淚,而這一句話卻使得孩子抱住林玉恒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林玉恒拍著他的後背魚小魚收止住悲聲。   他突然抬起頭看著林玉恒的臉,問道:“我偷魚……你是咋看出的?我自從想出這個方法後,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抓到。”   聽見這話,林玉恒一邊拍著魚小魚的後背一邊笑著說道:“你那小細脖子,被那條大魚壓得都縮回去了。一個半大孩子又不是小老頭,哪有那麼走道兒的,像一隻縮著殼兒的,站著行走的小烏龜。”   “嗯,我應該拿那條小的!”這時魚小魚這才明白,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暴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