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跟著六伯走入了城門口。過了關城,前麵就是城的西大門,城墻上高高聳立著一座城樓,走過了城門。後麵是一座高聳的城墻。 六伯向左轉,那裡還有一道城門。 六伯說:“這裡是合浦縣的西月城。這是一種防禦工事築在城墻之外的叫甕城,築造在城墻之內的叫月城。” 在穿過這道城門,就真正的進入了合浦城。在城門的附近,還建有一座高大的牌坊,上書“教化坊”三個大字。 城內分四隅十六坊,建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街。那連州治是在城巽隅,備荒倉也同樣是在州治內。 這是從唐代傳承下來的禮法製度和修建城池的方法。雖然在內地有所鬆弛。但是在這遠離繁華之地。四周都是土司、蠻人的煙瘴之地還是嚴格的執行下來了。 進城的人流眾多,特別是運糧進城納糧的民戶們。六伯幾人也隨之進入合浦城的南街內。 青石板街道兩旁盡是酒店、客棧、雜貨之類的招牌。還多了許多的年輕的女子身著樸素的衣裳在街上提著竹籃子穿梭著,讓在海上漂泊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四名護衛看得目不暇接,恨不得跟著那些姑娘走一起。 六伯看著他們表情咳嗽一聲。幾個人連忙收斂自己的神色。林夕看到其中一名十七八歲的護衛他的脖子和耳朵都有些略微的發紅。 到了南街與東街的交匯口,街口搭著一座大市坊,上麵寫著“恩義坊”三個大字。 在街的對麵,還聳立著一座高高的鼓樓,樓高近六丈,站在樓上,可以看到整個城的情況。在他的右側一段距離還有一座和它一樣的高樓那是鐘樓。林夕看著這鐘鼓樓是贊嘆不已,這是專門打更報時,晨鐘暮鼓說的就是這個地方。 林夕正在感嘆的時候。王鐵錘則是被旁邊一個布店吸引了注意力。 王鐵錘拽著林夕的袖子。把他拽進了旁邊一個布店中,店內前麵是一個高高的木質櫃臺。櫃臺後麵的貨架上,擺放著琳瑯滿目目的貨品。有白色的棉布、麻布。還有各種青色、灰色的布匹和彩色的綢緞,白色的綾羅。 王鐵錘在這些布料中挑來挑去,挑出一匹青色。一匹粉紅色。還有一批藍色的布料。 然後王鐵錘又在那群布料中流連了一會兒,又從當中挑出了一批正紅色的布料。 這時,一個30左左右,臉色有些發黑,頜下狗油胡,穿著布袍的掌櫃走過來對王鐵錘說:“小娘子。你的眼力真好。這都是我們店剛剛進的鬆江布。小娘子選好的布匹一共是五兩四錢銀子。” 王鐵錘指著那些布說:“你這價格太高了。在佛山這些布隻值二兩三錢銀子。” “小娘子,這裡是合浦,價格怎麼能和佛山一個樣子呢?再說你說的那個價格,我連進貨都進不來呀。” 林夕和六伯就在旁邊看著。王鐵錘和店鋪的老板在那裡討價還價。 兩人是商討多時,小姑娘手上拿著一匹布,隻是要求店鋪主人再便宜點。 那店鋪主人有些無奈:“唉,鄙人這布已經很便宜了,我也是要進價的,您這樣還價下來,我就沒得賺了。” 王鐵錘隻是微笑道:“店家,再便宜些,我就將它們都買下了。” 那店鋪主人已經是口乾舌燥,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好吧,看您也是真喜歡這樣的布料。一回生,兩回熟。下次你還要照顧顧小店生意,這次布就再便宜一分銀吧” 小姑娘微笑道:“多謝了。” 王鐵錘從衣袋裡摸出銀錢來,十分仔細的數了,將銀錢交給店家後,店家拿出一個小秤稱量小姑娘掏出碎銀,雙方結賬後。 王鐵錘高興地抱著布匹走出了布店。在六伯和林夕的勸說下小姑娘才把手裡的布匹交給了護衛。 七人出了布店隨順著街道向前走。他們來到城東南處的連州衙麵前。 這連州衙門是永樂年間重修的,天長日久,加上古時官不修衙的習俗,此時看上去已頗為沉舊。州衙的前麵有一塊廣場平地,上麵的青石地板也是磨損出一塊塊的坑窪印記。 此時廣場上擠滿了前來納銀的民眾,穿著皂衣的差役提著水火棍在州衙麵前來回巡走著,另有一些壯漢拿著刀槍站在不遠處巡視是府衙的壯班。 民間稱為三班衙役,即“隸卒”又稱“皂卒”,泛指各級衙門裡的各類勤雜人員,衙役根本沒有官方身份,隻屬於為衙門服役性質。 由於他們掌握著很大的基層執行權力。開始的時候是由民戶服役。後來就逐漸轉變為父子相承或者兄弟相繼。所以才有了那句話。哪管你官清如水奈何吏滑如油。 這些人負責衙門的站堂、緝捕、拘提、催差。三班,即皂、捕快、壯班。各班均有班頭,或稱頭役,統領本班。 衙役也有定額編製。如縣衙役定額為:門子2人,皂隸16人,馬夫12人,禁卒8人,轎夫與傘扇夫7人,燈夫4人,庫卒4人,倉夫4人,民壯50人。 站班皂隸,類似法警,負責跟隨長官左右護衛開道,審判時站立大堂兩側,維持紀律,押送罪犯,執行刑訊及笞杖刑,在影視劇中表演出來的那些站在公堂兩邊的就是他們。 捕班快手,簡稱捕快,有點類似於的刑事警察,負責傳喚被告,證人,偵緝罪犯,搜尋證據。他們是維護成功社會治安以及打擊一些江湖人物的主要力量。 壯班民壯,負責把守城門、衙門、倉庫、監獄等要害部位,巡邏城鄉道路。這部分在影視劇中是看不見的,但他們卻是衙門中最重要的,同時也是人數最多的一群人也是衙門中最重要的武裝。能否掌握壯班這就是縣令或衙門主官能否掌握權力的風向標。 還有檢驗屍、傷的仵作,巡夜的更夫、看管倉庫的鬥級庫丁,以及報時的鐘鼓夫、養馬的馬夫、燒飯的夥夫等等衙門勤雜人員,這些人都統稱為衙役。 隻見州衙的臺階下麵,正擺放著幾個銀櫃,在銀櫃的旁邊擺著幾張桌子,正有幾個小吏拿著銀秤,一一按著各解戶的戶帖文冊登記,然後為他們的解銀進行稱兌,最後發給他們銀包,挨個點名將銀包投入銀櫃內,又由一個小吏開出一式兩份的單據,各解戶就算將自己的稅銀交納完了。 林夕和王鐵錘對這些事情都感到十分的好奇。便站在人群當中觀看官府是如何完稅? 林夕看出眉目,各戶解銀完稅時,那銀包約分兩種,一種白封,一種紅封。似乎貧民小戶用白封,紳士大戶用紅封。 使用紅封的,似乎就少交些許火耗雜費。在場民眾,大部分是使用白封,使用紅封的很少,拿到紅封的大部分都是大戶的管事。 王鐵錘看了一會,突然走到林夕身旁把腦袋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那銀秤有問題。” 林夕隨著王鐵錘的解說看去,隻見那些小吏在解銀稱兌時,另一隻手似乎輕輕地掃過或是扶捏過手中的銀秤,那秤上的銀子重量立時少了許多,然後小吏就大聲喝罵。 他麵前的交稅銀的人。有的人在辯解,我在家裡是撐過的或者說商戶給我的就是這些。但是那些小吏不管他們怎麼說,隻讓他們補齊稅銀。 盡管那些交稅的人們目瞪口呆,隻得從懷中掏出散碎的銀子,一塊一塊的往秤盤上放直到那根秤桿保持水平。小吏秤兌銀子時出現這種情況,一般解戶茫然不知,隻道自己納銀時確是少了,誠惶誠恐的補上。一些人卻知道那些小吏在作弊,卻隻能忍氣吞聲,麵帶苦色,不敢有任何言語。 林夕在心中默默的估算,如交納稅銀有一百兩的,隻在這銀秤上做手腳,這些官吏便可以侵吞達一、二兩之多。 州府稅銀成千上萬兩,這種現象在大明各地都是普遍潛規則,各級官吏也都是知道並默許的。 種種盤剝下來,民生越苦,大明的統治,很大部分就是壞在這些底層官吏身上。想到這裡,林夕再沒有觀看下去的興趣,便扯了扯王鐵錘和六伯,向人群的外麵走去。 七人繼續沿著東街往西邊而去,一路上,街上到處是運載糧米前來納糧的民眾。 沿街米店也大多是人流滾滾,滿是前來賣糧換銀之人。很多人從米店出來時都是臉有苦色,顯然糧價之賤,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林夕十分好奇,便抓住一個從身邊走過苦著臉的老漢,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老漢長嘆一聲,說道:“在去年時,一石稻穀價高漲到一兩銀子,眼下眾人出售糧米,卻沒有一家店願意以哪怕四錢的價錢購買,跑遍了全城,各家米店都是三錢五一石收購稻穀。顯然城內的米店已是達成共識,全部統一了價格。” 林夕聞聽此言,抬頭四下張望。此時在糧商的大門前,就停留著很多糧擔車馬,都是前來交納夏稅的民眾。在那裡,有許多百姓在賣糧。隻見那糧店的夥計在百姓拿來的糧袋中挑出一袋,然後取出一個鬥從糧袋中糧食舀出一鬥,然後刮平。再把裡頭裡頭的稻穀倒出來,用秤稱一個分量。然後把他的所有稻穀稱重以後再計算一下和賣糧的農戶討論一番最後寫下一張紙條。那個農戶納進糧店之內。不一會兒便抱著一包銀子走了出來。 也有的糧店擺著幾個斛鬥,遠遠比普通百姓家內使用的大得多。有賣糧的百姓將糧食倒入斛鬥之中然後用一把竹尺將稻穀刮平。然後一斛鬥一斛鬥的稱量,最後結賬。 六伯抬頭看了看太陽對林夕說:“咱們找個地方先吃點飯。然後你跟著六伯去辦些正事。” 林夕等七人找了一間小飯館,分成了兩桌。六伯、林夕和王鐵錘一桌,另外四個護衛一桌等飯菜上齊之後,他們就開始吃飯。 六伯邊吃飯時看林夕的興致不高,稍稍微尋思了一下,便明白了便對林夕說:“你不要以為現在交銀子。他們收一些火耗和克扣一些。對那些交銀子的人很不公平,實際上已經比以前好的很多了。” “在沒有實行一條鞭法之前。民戶在交納稅糧是直接交到縣府的糧倉中的。 我當時被衛所派駐到那個收糧的糧倉做護衛,親眼看到他們是如何收糧的。 那時是用斛鬥收糧的。交糧的時候,有小吏拿著糧食往斛鬥裡倒,那斛鬥上的稻穀已是高高冒起,堆得尖了。 負責收糧的倉大使還在指揮旁邊攢典小吏小心謹慎地不斷往上加,最後,加得不能再加時,那倉大使對旁邊一人喊了一聲: “一腳,看你的了!” 旁邊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聞言他站了起來,也不說話,隻是走到斛前,屏氣斂息了半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猛然他一聲大喝,重重一腳踢在那斛鬥上,立時斛鬥上的小麥散了一大片出來,掉落在地上。 那倉大使與攢典同時贊道:“好力氣,不愧為一腳之說。” 那一腳踢完後又回去閉目養神。那民戶臉有苦色,那攢典則是笑嘻嘻地指揮一個壯漢將散掉在地上的小麥掃起來,大明潛規則,這些散掉在地上的麥糧都是歸他們合法所有。 接下來,那攢典又指揮那民戶繼續往斛鬥上加著小麥,直到又一次冒尖後,那民戶此次納糧才算完成。” 林夕聽到這裡,不由搖頭,這些小吏的聰明才智都放在這些歪門邪道上,他聽說過一些史料,為了得到這些“耗餘”,大明各地的糧倉小吏,從明初起,便大多苦練腿法,有些人甚至能練到一腳踢斷一棵小樹的。 “除了這些“耗餘”那些民戶納糧的各種損耗雜費等加派還沒計算在內,大明各地州縣的加派,往往是這些正稅的數倍之多。” 聽六伯這麼一說,再想想那些民戶雖然多交了些銀子,但比以前直接交糧確實少交了不少。雖然他們也被糧商扒了一道皮,但總體來說還是減輕了一部分負擔的。 但是這是建立在地裡糧食豐收或者能夠打下糧食的情況之下。可是眼下小冰河期已經到來,減產絕收已經是時常發生的事情。這種以銀代糧的方式恐怕比直接交糧交的還要多了。 而且,這些農民為了交納賦稅,把賴以糊口的糧食賣給糧商。一旦,到了需要糧食的時候,再想從糧商的手裡把糧食買回來,恐怕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