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半個月,終於把稻穀顆粒歸倉了,值得慶幸的是沒有大雨。有幾場毛毛雨也沒有耽誤晾曬稻穀。 朱老牛看著滿滿的穀倉心裡不由得放下。至少到下一次收獲的時候,自己家不會有餓肚子的情況。 按照過往的規矩,稻穀收完之後,馬上就要進行插秧了。所以,這些剛收下來的稻穀就進入椿臼當中變成了稻米進入了大家的肚子。又經過八天的勞作第二季稻子也已經插到稻田裡了。 朱老牛這兩天經常在田地轉悠。看看那些秧苗成活了沒有?如果沒有成活還需要補插一些稻秧。 這天吃完晚飯朱老牛將林樞叫到堂屋當中,兩個大姑娘顯然覺出了什麼,看見兄弟、嫂子和孩子們都找借口躲出了院子。 兩人關緊院門,輕輕走向堂門,微微推開一道細縫,見老父盤腿對坐於榻上,母親端坐於榻下蒲團上,各自瞇著眼睛看著在他坐在他們對麵的林樞。 一盞桐油燈掛在墻上,火苗在破門而入的微風下搖搖擺擺忽明忽滅。而父母的麵前擺著一個白布包袱。 林樞坐在他們的對麵,有神色有些尷尬,他仿佛也覺出了,今天絕不是給他一筆盤纏,讓他走這件事這麼簡單。 朱老牛咳嗽了一聲。然後和顏悅色的對林樞說道:“林樞啊,咱們這稻穀已經收完了,我們答應你的事情。” 說著朱老牛用手拍了拍麵前的白布包袱,裡麵發出了銅錢碰撞的聲音。 “這是給你的盤纏。但是你拿盤纏之前,我有個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這裡也沒有外人出我的口入你的耳。如果你同意咱們過幾天就辦事。如果不同意,你就拿著這些錢,明天一早就走了。” “你也知道我有兩個女兒。我也不瞞你。大女兒是個望門寡。二女兒受他姐姐的連累,也沒人上門提親。我這些日子看你小子乾活不錯、脾氣又好、人品也比較憨厚。我想招贅你上門為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林樞這時臉一下子就紅如重棗。在那裡吭吭了幾聲,然後說道。 “朱老丈。我自幼父母雙亡,被師傅收養在道觀裡。前些日子我們那個道觀失火被燒成了一片白地。我無處可去,就想去龍虎山掛單。但走到這裡盤纏被竊,被餓暈過去。多虧老丈的家人搭救才能夠活過一命。既然老丈救我一命。兩位令嬡我也看到了,我覺得她們是良配所以我答應了。” 朱老牛口中發出了爽朗的笑聲,拍著那個包袱說:“這些東西就算你的聘禮了。明天我找人給你們合合八字,然後選個日子盡快成親。” 這時,林樞站起身來,跪在兩名老人的麵前叩首。 “小婿,林樞拜見,泰山、泰水大人。” 兩個姑娘聽到這裡,臉色通紅的側身躡手躡腳地溜向閨房,剛邁兩步,身後傳出一聲的輕咳。 兩人嚇了一跳,轉過身看見自己的二嫂抱著自己的小侄女,正一臉笑瞇瞇的看著兩人。 兩人連忙頭也不回的跑進自己的閨房裡去,在屋子裡聽到外麵自己二嫂的清脆的笑聲一直在回蕩。 半個月後,三個人就完婚了,朱老牛婚後還對林樞說。 “大女兒生下的孩子姓朱,二女兒生下的孩子姓林。雖然是上門女婿但是不會讓林樞你沒有人承繼香火的。” 林樞結婚後,知道了他兩個妻子的名字。一個叫朱梅玉,一個叫朱美玉。 今天他陪著他的兩個妻子來到村邊的小河邊洗衣服。 一雙女人的手浸泡在溪水當中,肌膚細嫩,十指纖細,拿著麻衣在水中投洗著,旁邊她的妹妹拿著棒槌,左一下、右一下在一塊青石上輕輕的捶打著一件粗麻布衣。 林樞在旁邊用力的擰著妻子洗好的衣服。一雙眼睛不停的在妻子的身上留戀。兩個人也發現他在偷偷的看自己,便拿水撩他。 三人光顧了打鬧一不留神,“啊呀”朱梅玉發出了一聲驚叫,手裡的木盆便被水流給沖走。 林樞順著水跑了幾步,一個俯身將木盆拽住,不顧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笑嗬嗬的端著木盆回到了妻子的身旁。朱美玉捂著嘴,嬌笑著。 朱梅玉連忙把洗完的衣服涮乾凈,扔到木盆中,催促著兩人趕快回家換衣服。 朱老牛心裡的一樁大事終於解決。每天看人都是笑嗬嗬的。但是在這順心的日子裡一道晴空霹靂響起。 甲長帶著兩名差役。來到朱老牛的家裡說今年點朱老牛他們家為糧長。 這兩名差役隨即就住在朱老牛的家裡。朱老牛連忙整治酒菜,招待兩名衙役。 自己連忙到縣裡去打聽一下事情經過。找縣裡的族人花了一些錢才打聽明白。 原來這個主簿是從外地來的剛來到此地,便想找一份家業。負責打聽的人告訴朱老牛,縣主簿上他家的良田了。讓他趕快把良田獻出來讓縣主簿免去他的差事。 朱老牛買了許多酒菜回到家裡,招待兩名住在家裡的衙役一頓吃喝,兩名衙役酒足飯飽後來到為他們準備的屋子裡,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朱老牛把家裡的成年男子聚在一起商量這件事情到底怎麼辦? 朱老大聽後說:“不如把咱們家的地投獻到薛舉人的名下,然後讓薛舉人說相,免去咱們家的糧長位置。” 屋中的眾人都點頭並商量如何和薛舉人談判每年要交多少租子等等。 但是,這時林樞說了一句話:“嶽父大人。我認為這件事情不應該如此?” 眾人停下了說話,看著一臉忐忑的林樞。 朱老牛說:“都是一家人,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 林樞說:“按大明律,未仕舉人優免田一千二百畝,為躲避賦稅和徭役,許多自耕農和富戶主動變成黑戶,還有的將自己的田地投獻給有功名的士紳,不僅不問士紳要一分錢,還每年倒貼地租銀子給他們。 那些投獻的人都是這樣想的‘我種地,你收我稅還讓我服勞役是不是?那我不種國家的地了還不行嗎?舉人官員之家的地不是不收稅嗎?那我就把我家的地給舉人官員之家不就行了嗎?連丁銀都不用交了。’但是我們家的事情跟那些人不一樣。” “我覺得嶽父打聽來的消息一定不真。那背後之人看上的肯定不是咱們家這幾畝田地。因為如果要是看上田地的話,他不應該采用這種逼迫的手段。在張泰嶽推行一條鞭法後,糧長就已經名存實亡了,顯然,這隻是一個他們采用的名義,逼迫咱們家的手段,而不是真正的用意。甚至連這個縣主薄怕也隻出了個名義。具體是誰,咱們並不清楚。” “這件事情難辦就難辦在咱們不知道是誰和他要什麼。隻能被他一點點逼迫,最後家破人亡。所以我認為當務之急,現在是把家中的所有東西變賣成錢財。然後嶽父不是在衛所中還有一些朋友嘛,拿著那些錢財躲到衛所中去。雖然咱們會有很大的損失,但是可保家人無恙。” 朱老牛看著林樞說:“事情已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了。” 林樞點點頭說:“這是那些官人、衙役慣用的手法。初時逼迫並不嚴重,並讓人透露消息給你說是吐出一些家財便可保平安。隻是保住你不跑就行。然後逐漸加大籌碼逼得你一無所有、家破人亡的時候,他們便會亮出屠刀將那家人斬盡殺絕。以防止受害者家人對他們進行報復。” 這是朱老牛的二兒子看著林樞說:“妹夫,你是不是講的太嚴重了?爹可是找的咱們親近的族人打聽的消息不會騙咱們的。” 林樞看著自己的親舅哥說:“咱們的族人是肯定不會騙咱們,但是他打聽的消息也許是有人故意透露給他的。” 朱老牛這是一拍腿,屋內的眾人頓時把眼睛看向朱老牛。 朱老牛說:“林樞講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我們就按你們妹夫的辦法的辦,我在衛所的時候,就聽過地方的衙役為了讓你主動勾軍,就有人采取過這個辦法。” “老三,你現在馬上到朱家村去,通知族人來咱們這裡拉糧食,這些東西我寧可白給族人,也不能給這幫狼崽子。” “老大,你現在就去找薛舉人他們家,就說我願意把這些田地以當年買的價格原價賣還給他們家。隻要求他們家給我們提供一個月的騰挪時間。但錢要馬上給我們。” “哎呦。剩下的人把那些家夥都準備好在安撫住這兩個衙役。” 當天晚上,朱老大和朱老三就分別離去了。 第二天白天的時候,朱老三帶著朱家莊的人來到朱老牛家開始搬他們家裡的東西。 兩名衙役連忙出來阻攔,說:“你們要乾什麼?” 朱老牛對兩名衙役說:“我這個糧長的差事是著實不能當,我們已經跟打聽清楚了。我準備籌措一筆銀子把這件事托付過去,這些人就是來買東西的。” 說著,從袖子裡掏出兩吊銅錢,塞到了兩個衙役的手中。兩個人互看了一眼,然後轉身便回到他們住的屋子裡去。 朱家莊來人把糧囤裡的糧食財物全部拉走,留下了五輛大車。同時,朱家的婦孺除了朱老牛的妻子之外全部跟著朱家村的人走了。 朱老大在當天晚上回來了把朱老牛叫到門外,悄聲的對朱老牛說:“薛舉人說了這件事,他沒有辦法插手。但是他以兩倍的價格將咱家的田地買下來了,還給的是現銀。” 朱老大抬起頭向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伏在朱老牛的耳邊輕聲說道:“薛舉人的管家在送我臨出門的時候,悄聲的告訴我,讓咱們家盡快跑,他們要的是咱們的命。” “老薛家的人還是講義氣的。當年我幫他們家也沒幫錯。終於給了咱們家一句實話。以後我要是不在了,有什麼事情多和你妹夫相商量,他是一個有大見識的人。” 朱老牛這時候身上露出了一股與平時和藹老頭形象毫不相乾的另一股鐵血軍人的氣勢從他身上噴薄而出。 他對朱老大說:“把家裡的飯菜都做了,把那兩個衙役灌醉,今天晚上咱們就偷偷的走。” 院子裡的人已經把飯菜做好,到衙役的屋裡去叫人。可是那屋裡的後窗洞開著,兩個人已經不見蹤影。 朱老牛在院子裡轉了一圈,輕哼了一聲,對大家說:“吃飯,然後套上車,把東西裝上車,去朱家村接上人,咱們走。” 吃完飯後,朱老牛指揮的眾人將一些路上能用的東西裝上了五輛牛車。並把剩餘的牛拴在車後便趕著一輛牛車離開了薛家莊,向朱家莊走去。 剛出村不到兩裡地,突然間,前麵閃出了有20多個人手裡拿著鋼刀和水火棍,穿著黑色的皂衣。 橫在路上人群當中站著薛家村的甲長。他站在路邊冷笑著對朱老牛說:“姓朱的想跑,你跑了糧長交給誰?” 朱老牛和他的幾個孩子從車上拿拿起了一根長矛和兩根短點的投矛。 他們投矛插在身後拿著長矛站成了一排。林樞也從車上拿起了一把苗刀站在了朱老牛的身後。 朱老牛看著衙役和甲長說:“你們現在讓開道路,我能饒你們一命。如果你們執迷不悟那就生死無論。” 甲長看著這個陌生的朱老牛有些害怕,但仿佛又想到了什麼。於是壯著膽子對朱老牛說:“朱老牛,如果你敢動手,那就是殺官造反。難道你想亡命天涯嗎?” 朱老牛冷哼了一聲,“你們都把鋼刀架到我的脖子上了,還誣陷說我想造反?恐怕甲長大人不知道,本人曾經參加過播州之役,並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的。” 朱老牛的這句話剛說出,對麵的那些人臉色就是一變。 “如果你們現在讓開,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這時候旁邊的一名捕頭手舉鋼刀大喊:“兄弟們,上,把他們拿下。李大人會給我們賞賜的,再說他們身上的錢都歸咱們了。” 但是他們沒有看到朱老牛以及他的子侄們都已經一手拿著長矛,一手拿著投矛。 朱老牛這時喊了一聲:“投”。幾個人統一的動作,將手中的投矛向對麵的人群扔去。然後不等著朱老牛下令,便隨手從腰間摘下了第二根投矛,又投了出去。然後,平端著長槍向那群衙役沖了過去。 衙役平時也就是欺負欺負老百姓,每當他們亮出衙役的身份那些老百姓都無人敢亂動。什麼時候見到他們亮出身份對方不但沒有瑟瑟發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反列出了軍陣向他們發動了進攻。 這些衙役何時見過這樣嚴整的軍陣?一時間,他們手忙腳亂,呆立當場,都忘記了躲避。現在他們麵對的根本不是一群老百姓,而是武裝上牙齒的軍卒。兩排投矛過後隻有孤零零的七個人還在站著,其餘的人都是被放躺在地上,便是抱著投矛滿地的打滾。 朱老牛平端著長矛向站著的七個人沖去。他毫不猶豫的紮入了其中一個人的肚子,那個人用雙手握住握住矛桿,雙眼不可置信的瞪著朱老牛。 林樞耳邊的撲哧撲哧聲不斷傳來,剩下的幾個人也被朱老牛的子侄戳倒在地,隻剩下了一個人,就是那個甲長呆呆的站在那裡。 林樞拎的苗刀緩緩的向他走去,那個甲長突然跪下,連連磕頭,沖著朱老牛說:“都是他們逼我的,都是他們逼我的。我沒有害你的意思。” 朱老牛看著他一聲不吭。林樞走到他的麵前舉起了苗刀。 那個甲長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給你錢……。”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一道刀光閃爍甲長的那顆頭顱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向高空中飛去。 一腔熱血從脖腔中噴了出去。朱老牛對著圍繞在他身邊的人說道:“每人都補兩矛,確保他們死了。” 聽到這話,地上有兩個人頓時蹦了起來。可是剛要跑兩把長矛從他們的後背紮入把他們放倒在地上。 地上那些沒死的人紛紛求情但是那些幾個補刀的人毫不猶豫的把手中的長矛戳了下去。不一會兒,哀嚎的聲音便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