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吃飯了。”看著手裡托著被劈開的竹筒的林樞。 他手中的那塊原來青綠的竹筒已變成了黑黃色,裡麵的米飯泛著綠色,一股竹香飄來。 朱老牛把竹筒接過來。誰又隨手接過了林樞遞過來由青竹製成的筷子開始吃起飯來。 自己帶著家人準備到樓雷州衛投靠昔日的同袍。但是走到這裡的時候,誰知當地突然爆發了土客沖突?漫山遍野都是拿著武器仇殺的,雙方的人打的不亦樂乎。 麵對現實自己聽從了林樞的建議,趕著牛車帶著家小來到了這片粵西的山區裡找到了山中的一個漢寨。 以五頭牛的價格獲得了進入漢寨的機會。這一次,漢寨的頭人說有個叫糧城的地方招募人手挖掘坑池。 朱老牛原來想帶著自己家的男丁前往。可是,林樞說:“咱們剛來不久,對這裡的人也不熟悉,不能把了老弱放下。如果咱們出去了,家中的老弱無人保護,被寨子的人賣了。咱們恐怕都沒有地方去找人呢。” 朱老牛覺得有理,便帶著全家大小跟著寨子中打工的人向糧城的方向走去。 他心裡默默的打定一個主意,如果糧城那裡能收留他們。他們就在糧城生活,不再回到這個大山裡。 山裡雖然受到土司的庇護,可是土司這幫人有時候根本不講理。如果沒有強大的武力,他們敢把整山寨的人都掠回他們的寨子裡當奴隸? 在朱老牛吃飯的時候,離他們大概有20十裡地的。一座小山的一條不知名的山道旁,一個麵黃肌瘦的年輕女子帶著一對兒女跪在地上三人早已泣不成聲。 在女子身前的枯草地上,躺著個衣衫破舊的年輕男子。臉色已是蒼白如紙。 他的右額被女子用一塊皺巴巴的灰布團緊緊地按著,布上已滲出了深紅的血漬。 兩個雙眼紅腫的孩子跪在男子的另一側,他倆攥著男子的破舊長袍邊兒,身子止不住地發著顫。在這一家四口旁,還圍著四十餘個同樣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 眾人的眼中並無太多的同情在這場土客爭端中大家已是見多了生離死別,他們的心早已麻木。 “劉家娘子,天色已不早了,哎!你的夫君已經昏迷不醒了三天了,大家都抬著他趕路。總不能讓大家這麼永遠抬著他吧?大家夥還等著趕路,你看……” 一位五旬老者拄著拐杖,欲言又止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周氏。“劉家娘子,你家相公這傷勢極重,咱們這些人裡也沒個郎中,如何能救活他?” “可是夫君是為了掩護大家,才被野豬拱傷的。” 一個絡腮胡漢子瞪著銅鈴大眼,粗聲粗氣地在旁勸道:“莫要再拖遝了,你就帶著孩子跟我們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受了這麼重的傷,三天都沒有醒過來。別說是在這荒郊野嶺,就是在村寨中也是救不過來了。” “是啊,劉家娘子,狗子兄弟說的沒錯,你就帶著兩個孩子隨我們一起走吧!” 幾個婦人也在旁七嘴八舌地勸說著周氏:“若不是狗子念著都是鄉親幫襯了一把,如何能翻山越嶺來到此地?” “各位鄉親,求求你們行行好,帶著我家相公一起走吧!他,他還有氣的!” 周氏轉過身來,神色淒婉地跪在地上拽著老者的褲腳,哀求著眾人。 她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捧在手中,泣聲道:“這是我家最後的家當了,還請諸位行行好,救救我家相公吧!” 老者滿臉愁容地嘆了口氣。 “小娘子,銀子如今還有何用?大家夥這一路過來,從死人身上搜出的銀子還少嗎?現在我們要遠離那些土司找到漢人的村寨投靠過去在路上耽誤不得。” 李枝睨了一眼銀子,但他的眼中毫無貪婪之色,四周的眾人也是如此。 他從懷中掏出幾錠銀子晃了晃,冷聲道:“如今大家夥最缺的是吃食!咱們一路行來都是各顧各家,你看看七嬸和王媽她們,相公死了不也是帶著孩子繼續走?” 眾人皆是既嘆息又無奈,誰家沒死人,大家好不容易遇著這能頂事的李家三兄弟,便成了眾人的頭領自然是唯他們馬首是瞻。 “小娘子,這都快酉時了,咱們也莫要多廢話。鄉裡鄉親的,你若是願意跟咱們走,就帶著孩子跟上,隻要有我在,斷不會讓你們娘仨餓死!那些個山匪的也不必擔心,咱們幾十條漢子也能護得大家周全!” 李枝豪邁地拍了拍結實的胸膛,隨後冷聲道:“但咱們可沒法照顧你家這重傷的秀才公,若是你不願離了他,那你們娘仨就自求多福吧!走!”說罷,李枝大手一揮,率先離去。 李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希望這一家四口,能夠遇到下一撥好心的逃難者吧!他心裡也明白,周氏是不可能扔下她的丈夫,帶著孩子跟他們走的。一旦她的丈夫沒了,走是未來麵對的命運也是可以想象的。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眾人也不再多勸,紛紛跟在了李家人身後,雖說大家都是客家人但隻是在逃亡路上偶遇才結伴同行,誰沒有經歷家破人亡? 這一場遍布粵西的土客爭鬥,客家人慘敗。剩餘的客家人被趕出了生存的家園。 他們背井離鄉向更遠處的山區逃避那些土司和私兵對他們的絞殺,人活著才有希望不是? 看著漸漸遠去的眾人,周氏的心中一陣悵然,但她的眸子裡既沒有怨,周氏輕輕地地揉了揉兩個孩子的腦袋,柔聲道:“立勛,湘子,你們拿好行囊。” 五歲的立勛輕輕地嗯了一聲,將地上的兩個破舊的行囊背在背上。他牽著四歲的妹妹湘子,兩人乖巧地站在周氏身旁。 她深吸了幾口氣,雙手緊緊地拽著劉永泰的衣襟,步履艱難地將他拖到山道旁一塊巨大的巖石背後,雖隻是數十步的距離,但周氏已是累到頭昏眼花。 她貝齒緊咬,強忍著饑餓與疲乏,從行囊中拿出一塊糠餅子交給了麵前的兩個孩子。 然後轉身走入了身後的樹林,過了一會兒,就又出來了她的臉上和手上有好幾道血印子,似乎是被荊棘劃傷了,但她也顧不得這些,將一堆熟透了的野果子拿給了兩個孩子。 周氏秀麗的臉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柔聲的對兩個孩子說:“立勛,湘兒先吃些東西吧。咱們先躲在山上,看看有沒有路過的好心人捎上咱們一家。” 劉氏家族本來有很多男丁。客家人戰敗後便開始舉族向深山中遷移。結果在一天晚上休息的時候遭遇了土司兵圍剿,結果那天夜裡劉家和其他幾戶人家都遭了大難。 那黑燈瞎火的,眾人皆是四散奔逃。當時劉永泰背著他的親生女兒湘兒,周氏則抱著她的兒子立勛還有劉世軍的妻子張氏背著他的兒子俊括就沒命地逃跑。 雖然六人都僥幸脫了險,但劉永泰一個秀才公,哪敢再返回去尋找家人,禍不單行在劉永泰和周氏帶著幾個孩子出去尋找食物的時候,張氏弄了一堆火,找了些蘑菇煮了一鍋湯。 結果張氏兩個人先吃了,不想那些蘑菇有毒,四人回來的時候,屍體都已經涼了。而周氏也是欲哭無淚,但事已至此又有何辦法? 為了不讓這些素不相識的人說閑話,也是為了不引起其他不必要的麻煩,逃難途中,劉永泰和周氏商議過後,隻好無奈地以夫妻相稱。 立勛雖然隻五歲,但經歷了這一路的艱辛,也變得非常成熟隻不過每次稱他的親二叔永泰為爹爹時,他還是有些拘謹和不自然。 周氏神色堅定地撐起身子來,泰哥還未斷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他不管!因為他們幾個人的生命是家族中的男丁的拚了性命把他們掩護出來的,全家50多口,隻活下來這六口人,結果還有兩個人中毒而亡。 周氏指著對麵的高山對兩個孩子說:“泰哥傷勢頗重,還不能繼續前行,安全起見,還是離山道遠一些的好。適才娘去采野果子時,隱約看到那邊有些人影,恐怕也是如我們這般的逃難者,若是他們過來了要躲遠點。” 這一路逃難中,百姓們為了自保而結伴同行,周氏都見多了、也聽多了各種喪盡天良的人間醜惡事。 那棄他們而去的李家一行,實際上已算是非常仁義否則,若是遇上一幫心腸硬的,天知道會如何對待他們這一家四口? 周氏已決定,在泰哥身體沒有康復以前,最好是不要跟別的難民碰麵,她很清楚,善良這個詞,在饑餓和人性的各種醜惡麵前,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周氏的獨自一人站在山嶺的半山腰處看遠處,幾十個難民正在蜿蜒的山道上緩步前行。那群人中沒有一個婦孺。 周氏躲在一棵大樹之後,向山下看分析著路過山下的隊伍能不能加入。在這片半山腰的樹林中,他們找到了一個頗為狹小的山洞,雖說到了夜裡寒冷依舊,但至少也有了個暫時的安身之所。 都是看著山下路過的都不適合他們加入,不是沒有婦孺,就是那些人綁著婦孺路過山腳。 太陽慢慢的落下山去,身邊已剩下一片通紅。周氏回到了小山洞,看見兩個孩子正在山洞門口看著一隻裝在竹籠裡的鬆鼠。那是他們在山下往山上走的時候無意間發現。 周氏這時已經把泰哥的衣服換在了身上並用網巾罩起了頭發,裝扮成男子的模樣。 這時候,旁邊的樹林裡傳出了嘩啦啦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樹林裡的是腳步聲,而且肯定不止一兩個人。 周氏渾身一個激靈冷冷地看著不遠處的幾棵古樹,低聲喝道:“快去洞裡!” 然後周氏隨手把放在洞口旁邊的幾捆樹枝擋在了洞口之前,並快步離開了洞口向山下跑出了三四十米。 “是誰在那裡,不要藏頭縮腦的。” 她大喝一聲,挺直腰桿負手而立,右手緊握短刃。無論來者是誰,來了幾個人,她都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性別。 “嘿嘿!想不到這黃嶺上還有落單的小白臉?” 麵目邋遢,頭裹著青色的包巾的中年壯漢率先從樹林中走了出來。他身處著青灰色的短褲上褂。身上斜背著幾個包裹,右手拿著把豁口大刀。 緊接著,從他身後又走出了穿著一身臟兮兮的短打勁裝,他的手臂、衣裳有許多乾涸的血漬,賊眉鼠眼的矮漢。 這矮漢右手拿著根長槍,槍頭已是銹跡斑斑,而他的左手則提著根麻繩,牽著一對男女孩童的雙手都被麻繩緊緊地綁縛著。 兩人都餓得麵黃肌瘦,看起來年紀不大,在他們背上,還背負著好些個帶血的行囊。 周氏決定先發製人,拖延時間,因為周氏已經看到山下的路的遠處有一所有光亮傳來,那是有人在行夜路打著火把。 “你是何人?為何要擄掠人口?” “老子是何人關你鳥事?” 壯漢鄙夷地睨了周氏一眼,哂笑道:“看你這穿著,是個讀書人吧?識相的就自己綁了繩子隨老子回寨裡去!咱們寨主可是很優待讀書人的,如果讓爺幾個動手,那恐怕就難保你的完整。嘿……嘿!” 這時,周氏猛然瞥見,那兩個被綁縛了雙手的男女小孩正在矮漢的身後做著小動作。 隻見那男孩子正一個勁地對周氏使眼色,而那女孩子則低頭在咬著男子手上的麻繩。 周氏斜眼瞟了一下,看那個火把已經快走到山下。那火把照耀著一匹頭馬,馬頭上那攢著的紅纓已經看的清清楚楚了。 有機會!因為頭馬攢紅纓,就說明這是一個販貨的馬幫。他們最痛恨的就是山賊。隻要再拖延一段時間,跑到馬幫求救不但可以把這兩個山賊引開還能救下那對小孩。 “哈哈哈!” 突然,周氏仰頭一陣大笑。 笑過後,周氏大義凜然地伸出左手指著那胡子拉碴的壯漢,怒喝道:“兩個蟊賊,竟敢如此對本官說話!待到本官的護衛來了,爾等必死無疑!識趣的放了那兩個孩子趕快滾,本官就當有好生之德饒你們一命。” “啊、哈哈……哈哈!” 兩人先是聽到周氏的話語便是一楞,隨即兩個山賊頓時捂著肚子一陣狂笑。他倆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周氏。 雖說這秀才看起來眉清目秀身上也收拾的比較利索,不像那些逃難的人身上衣衫襤褸,還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但他們的眼睛又不瞎,從那書生蒼白的臉色上一看就是個沒吃過幾頓飽飯的難民書生而已。 “你這書呆子有點意思。還本官呢?這方圓數百裡的的地盤都歸王氏土司管轄。還能有官老爺嗎?就是你是官老爺也不怕。我把你們放到土司寨子裡當奴隸。有個三五年就會老實,沒準你靠著這張臉還能得到那些土司娘們的看重,沒準能讓你當入幕之賓,當個性奴啥的呢?” 周氏的眸子裡滿是驚恐之色。他絲毫不懷疑這兩個人說的是假話。這是周氏看到那火把光亮已經走到了山下便掉頭向山下跑去。 周氏身子略微下沉,雙腿蓄力,邁開大步向山下跑去。但是跑了隻有二十來米,便一個跟頭栽到地上。周氏索性不起身,連忙使勁向山下滾去。 山石和樹枝掛在身上,她也毫絲毫感不到疼痛,隻想跑到那對馬幫麵前求救。這是他們的唯一生路。 如果讓賊人發現山洞,那麼山洞裡的三個人恐怕也逃脫不了為奴的下場。如果讓他們發現她是女子,那麼恐怕還有更殘忍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壯漢冷笑著舔了舔嘴巴,提著豁口大刀步步嘴裡嘿嘿笑著往周氏逃跑的方向緩步走了過去,他已經看見了那個書生倒在地上並向山下滾去。 他也知道,那個書呆子想向山下那隻馬幫求救但是他有信心這些馬幫絕對不敢惹他這樣的土司士兵。他身後的那個扛著長槍的人也牽著繩子跟著他身後,慢慢的走下山去。 在山下走著正是朱老牛所在的馬幫。由於連夜趕路,前麵的尖哨需要耗費很大精力,所以就分成十人一隊,人馬上變得緊張起來。這幫出探路的是朱老牛所率領子侄和兩名鄉鄰。林樞在後方照料家眷。 突然從山上滾下一人並大聲嚎叫著救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朱老牛連忙伸舉起胳膊。幾個人向後散開,一手拿著長矛,另一手拿著投槍。 那個撲下來的救命的人披頭散發,好像他很明白規矩並沒有站起來,而是手腳並用的爬了過來,爬到麵頭馬的一丈處左右便不動,蹲在地上說:“有山賊。” 這時,跟在他後麵不慌不忙的下來四個人。兩個人穿著青色勁裝,青布包頭就是這一代土司家丁的標準裝束,其中一個人著刀後麵一個人扛著長槍身後麵還用長繩拽著兩個人,那兩個人身上還背著幾個染血的包袱。 朱老牛這時鬆了一口氣,把手臂放下來,可是周圍的人卻誤會了他,以為他發令進攻,這是馬幫的規矩,遇見人拿著兵器如果不停在十丈之外,那就是有敵意。在首領的命令下,就可以致其死地。 兩名土司士兵顯然是把這個事情給忘了。他們來到馬幫的三丈之處,站在那裡嘿嘿的笑著看著蹲在地上的周氏。 周氏經過一陣翻滾,頭上的網巾已經掉了,頭發披散下來,這時候是個人,就已經能看出她是一個麵目姣好的女子。 這時朱老牛的手也已經落下來,他的子侄毫不猶豫的就將手中的投槍扔了出去然後就是第二個。 一瞬間八根投槍紮在了那片土地上,不過那些人也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隻是把目標瞄準了那兩個土司的士兵對其餘的人並沒有涉及。 兩個土司的士兵睜著大眼睛看著一大片投槍向他們飛來毫不費力的穿透他們的身體,他們用手指著麵前的人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