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磚成(1 / 1)

林長石和林夕到這裡來找負責人的主要原因是想問問具體情況是怎麼回事?   在路上林長石和林夕交換意見時,林夕發現雖然林長石是這裡的負責人但是他隻負責錢糧的調配和命令的下達,具體的負責是眼前的這個人張發樹。   林長石和張發樹閑聊了一會兒,就把話題轉到這次請來的窯匠身上。   這次請的窯匠,一個叫孟展明自高奮勇的聯係的。他是原來駐紮在糧城的那一隊官兵的匠戶營的匠戶後代。   因為糧城找人到這裡來乾活兒,孟展明就帶了一些匠戶子弟來這裡找活兒乾混些吃食。他在得知這裡需要一些燒磚窯的窯匠之後毛遂自建的找到了張發樹   孟展明說:“咱匠戶營裡有別的本事的不多,要說會燒窯的匠人真不少,在咱那兩處窯場乾活的幾十口子,差不多都能當窯匠,還有被聘出去的四五個,一年能給家裡掙幾十吊銅錢。我一定選個最好的,也不用講什麼錢了,俺們幫你乾一段時間給些米糧,管個飯就行,咱這樣也顯得臉上有光。回去讓他們準備一下,需要什麼時候去捎個信來。”   張發樹一聽就來了情緒,說:“這下好了,隻要來個明白匠人,這事就沒問題了。管飯是當然的,別說隻要米糧就是要錢,咱也得好菜好飯侍候!”   孟展明說:“俺村裡在外麵當窯匠的好幾個哩,就按原來他們定的標準就行。”   “人家是看得去立個字據,按月算或是按燒成的窯數算,咱把錢給匠人頭是發糧,發錢也好,咱就不管了。”   張發樹說:“你先回家問問能來幾個人。再詳細給人家商量一下。現在急需做的工作一是趕緊請人,再就是看看哪些活能夠提前乾。”   張發樹說:“這裡人好辦,先從調些人,主要是磕磚坯和給燒窯的打雜,到時候人不夠再抽。現在能乾的活不多,也就是清清場地,修補窯體得等窯匠來了指揮著乾。”   孟展明說:“需要準備的事可不少,要找木匠打磚坯模子,還要部分草苫子,遇上下雨蓋磚坯用,那裡有眼井也是多年不用了,得修一下,還要買掛水車,買幾副水桶。這些倒是好辦,難的是燒窯的煤炭,至少也得先準備兩三千斤。”   林長石說:“是啊,以前燒窯是用柴火,別說現在柴草不多,就是多也沒人用了,都是用煤,既省事又火勢旺,燒得還勻。看來這個人還是很靠譜的,說的這些都是懂行的人說的話。”   林長石說:“這個你跟我說過,我從船廠那裡給你調了5000石,石炭過來。”   張發樹說:“我還從糧城的那些子弟中挑老實肯乾的得選兩個學技術的,從開頭就跟上窯匠,爭取盡快學成手。打算培養出自己的人來。”   林夕聽到這裡心想難道是這幾個打雜的人手被人家發現偷學手藝了?   張發樹說:“開始裝窯得占一天到一天半,才開始大夥不熟練,可能慢點,燒上幾窯就好了。點火後要燒三天三夜,再上水洇三天三夜,還得晾三天才能出窯,出窯也得一天半到兩天。要是急了晾兩天也行,就是出窯時熱點,乾活的遭點罪。如果坯子跟趟,一個月怎麼著也能燒二十來窯。”   張發樹接著說:“這裡邊學問就大了,關鍵看匠人能不能上心。所以派出去的人我都囑咐,一定盡心盡力,不能給人家胡來。再早有過,有個別的被人家請去了,和人家關係搞不好,不是嫌這就是嫌那,結果乾起活來使小心眼。   像裝窯吧,他指揮著擺磚坯,既要裝足數,還得保證處處過火,邊邊旯旯都得能燒勻。再就是把握好火候,洇好,不能燒成琉璃頭,也不能出了二青磚。   要是匠人搗蛋,別說全窯燒壞了,就是出上三分之一的次品,還怎麼能賺錢?另外,恁現在是隻燒磚,不燒瓦,過一段可以把瓦也上去,因為瓦的利潤高。按目前行情,燒好了一塊磚也就賺四文錢,一片瓦能賺十二文。如果帶上三分之一的瓦,如果窯匠勤快些,一人能看兩座窯,交叉燒建十幾座窯?”   正說著有人領著何繁東過來了。這人也就四十多歲,個頭雖然不高,可粗壯結實,古銅色的四方臉膛,一雙炯炯有神但精氣又不外露的大眼睛,嘴角上翹略帶笑意,一看就是個既能出力又容易結交的人。林夕看著來人不向愛惹事的樣子。   張發樹急忙站起來給他握手,倒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張發樹一看就滿心樂意,說:“何大匠,這得讓你去受累了。你不去指點俺沒法開工,昨天晚上我安排木匠打磚模子,他們都不知道尺寸。你什麼時候能去指點一下啊?”   何繁東說:“今天明天的都行,來前都說好了,沒事。磚模子好辦,一會兒我到窯上拿個現成的,讓他們比著打就是。住的地方不用安排,得住窯上,點起火來不能離窩。我這就去拿個磚模子,恁先捎著。”   這幾天已經一切走向正規了,張發樹覺得李長安、潘忠新跟著窯匠學燒窯比較合適。   匠戶村的窯體、窯屋都修好了,窯匠領著潘忠新、李長安壘窯門,別的人都開始拓磚坯。   “明天就要點火燒磚了。”何繁東這次來找張發樹的目的點明了。“下午老早就能裝完窯,明天出太陽以前點火,今天晚上得祭窯神。”   張發樹問:“怎麼祭法?”   何繁東說:“和祭別的神一樣,在窯門前擺上供,燒香、奠酒、磕頭。”   “得準備幾樣菜?還用在這裡乾活的都參加嗎?”   “一般要有雞、魚、肉,其他菜多兩樣少兩樣無所謂。也不用都參加,恁幾個願意來就來,不來也可以,我和忠新、春方俺三個必須磕頭。”   這次來找張發樹對何繁東說:“何大匠放心,一會兒我就讓派人把祭神的東西給你送過去。”   何繁東看見林長石在這裡,便沖林長石諂笑著微微鞠躬,然後便離開了。   張發樹接著說:“這個何大匠還是很好的人。剛開始幾天下來,一個人一天還磕不了二百塊坯子,有的人還咋呼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張發樹當時很著急,便找到了何繁東問主意說:“何大匠,這個活太慢了,那得多長時間夠裝一個窯啊?”   何繁東說:“開始都不熟練,這一模子兩塊坯,十多斤重,彎腰直腰的是不輕快,過幾天就好了。   俺那裡拓磚坯都是按包工,正常四百塊,多數人一天能完成五六百塊,個別的有磕到八百塊的,那要起早摸黑。”   “得帶幾副水挑子來,在平整好的那邊先洇幾堆土,後天打出幾個模子來就開始打坯子。因為坯子上了摞還得晾曬五六天,乾了才能裝窯。咱得算計著,爭取修好窯就能點火。”   “一般都是傍天明點火,特別是第一窯。”   這時,林長石打斷了張發樹的絮叨,說道:“看窯的師傅要要包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發樹看到林氏兄弟來,就知道他們要問這件事情。但是這件事情有些隱情,他不好意思說所以就一直在繞圈子,沒想到林長石根本不給他機會。   張發樹看著林長石還是說了出來。咱們這裡乾活的是兩夥人。一夥人就是糧城和糧城周圍的這些村子裡的人。另外一夥人是山裡的“漢奸”。   林夕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眼神一蹦,但是看看麵前的兩個人好像沒有什麼反應,對漢奸這個詞說出來就好像這個人叫張三,那個人叫李四一樣,隻是個名字。   依夕壓下心裡的疑問,繼續看著兩個人說。張發樹看了看林氏兄弟,見他們沒有什麼反應就繼續說下去。   “大公子,你也知道漢那幫漢奸?每次下山來,都是全家老小一塊兒來的。免不了就有一些年輕的女子跟在當中。”   林長石點了點頭,林夕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張發樹接著說。   “大公子也知道咱們軍戶人家。尤其是那底層當兵的,娶個媳婦兒十分不容易。燒窯的那些匠人,有很多都是沒有娶媳婦兒的。他們想求娶漢奸人家中的那些女子。”   林長石聽到張發樹如此說,眉頭逐漸蹙了起來。   “可是那些人家的女子,哪是那麼容易求娶的?再說對你又不托底,誰敢把輕易把閨女嫁給你,又不是賣女兒。”   “所以那幫小子就開始使壞,開始挑剔人家打出來的土坯不合格。想以此逼他們就範。但是那些漢奸人家中也有懂得燒窯的,便自己開了幾口窯然後賣青磚給我們。所以,那幫窯匠們就又想出了一個包青磚的主意。總之是想逼迫那些漢奸人家嫁女兒而已。”   林長石和林夕對視了一眼,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然後便離開了。   回到了羊山堡中,林夕剛想對林長石說些話,還沒有等他開口。   林長石對林夕說:“明天你那磚窯如果能正常的燒出青磚了。這件事咱們就當做沒有發生,還按照以前的樣子辦。如果你燒不出來青磚。就立馬給匠戶營的窯匠結賬,讓他們滾蛋。這幫王八蛋居然想學鄉紳地主逼迫佃戶那樣,逼迫那些‘漢奸’不是找死嗎?”   林夕看著林長石說:“張發樹說的那些漢奸是怎麼回事?”   林長石毫不在意的說:“那都是汙蔑。那些人都是在山外活不下去的百姓和逃亡的衛所官兵。他們跑到山裡土司的地盤上靠著手裡的刀槍在山裡立寨。但是土司和官府有矛盾的時候,經常雇傭他們和官府打仗。那些衛所的軍官也都是笨蛋,打不贏土司,他們就汙蔑是因為有這些逃亡到山裡的漢人幫助土司,所以他們才打不贏,就給他們取了個漢奸的名號。”   林夕這才恍然大悟,敢情此時的漢奸和他那時代的漢奸根本就是兩個意思。   第二天。林長石帶林夕來到窯場,張發樹領著他們進了窯屋,把何繁東介紹給大家。   何繁東剛添完炭,放下鍁,從腰裡抽出煙包讓煙,矮桌上放著大半壇酒,一把香,還擺著幾碗菜,整雞整魚的,都沒動。   林夕就問:“這麼多菜呀,怎麼到這個時辰光了還沒吃飯?”   “這是昨天晚上我們祭窯神擺的供,何師傅說中午讓大夥一塊吃。”旁邊的張發樹連忙解釋道。   “燒窯祭是什麼神啊?”   “這是老規矩,新窯點火和每年的第一窯,都要祭窯神。俺們匠人講究這個。”   林長石和林夕在何繁東的窯周圍逛了逛,然後就來到了昨天林夕點火的那個新窯。   這時那磚窯已經燒了九個時辰了。林夕圍著新窯轉了一圈,見除了煙囪以外,其餘的地方都不再冒煙了。便讓人打開窯門,向裡麵運進了昨天準備好的500斤煤炭。然後把窯門重新壘上,用黃泥封死。隻留下了一個進風口和觀察口。   林夕通過觀察口,看見裡麵的煤炭逐漸的由黑變紅,等變得徹底通紅、看不見一絲黑色的時候。   林夕讓人將通風口和。觀察口全部封死又等了一個時辰的時間,連煙囪也整個封死了。然後就往窯上麵壘起的那個飲水池裡倒水,直到水齊平於旁邊土埂便停了下來。然後林夕對周圍的人說:“等著吧,三天之後開窯。”   這是林夕根據自己了解的。燒窯的原理,製定的燒窯方法,具體行不行,還得等三天之後。   因為磚坯放在磚窯中煆燒(900℃-1100℃,並且要持續8-15小時)便製成磚。粘土中含有鐵,燒製過程中完全氧化時生成三氧化二鐵呈紅色,即最常用的紅磚;而如果在燒製過程中加水冷卻,使粘土中的鐵不完全氧化則呈青色,即青磚。   青磚是粘土燒製的,粘土用水調和後判斷窯內磚燒成後,要進行兩項工作,一是加煤,二是密封窯體。密封窯體的目的是通過窯體密封,隔絕窯外空氣(氧氣)輸入;加煤是通過煤炭燃燒耗盡窯內、磚坯內的氧氣,兩種方法結合,能快速耗盡窯內氧氣,也就是還原燒結。   當達到還原燒結後,如何隔絕外界空氣侵入,將這種狀態持續到完全冷卻,先輩們利用了水遇高溫變為蒸汽的簡單原理,也就是下水洇窯。因為水滲入窯內遇高溫,水變蒸汽體積膨脹,在窯內形成正壓,正壓隔絕了外界空氣的侵入,確保了磚瓦在缺氧的氣氛中一直冷卻到無法再次氧化的溫度。   接下來,林夕準備自己新的磚坯的配方來製作新的磚坯來匹配這種燒窯方法。   其實新的磚坯和原來的磚坯沒有多大區別,隻是往裡麵添加了3%-7%的碾碎的煤沫。這也是林夕從他養父的剪報中得到的方法,這種方法可以減少用煤或用柴的用量,而且燒出磚的質量要遠好於純土坯的磚。如果在其中再加一些鋁礬土,就可以燒製出耐火磚。   林夕又指導跟隨他的匠戶開始拓磚坯。拓磚坯也是個技術活,要頭一天洇好土,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少了,必須正好把土滋潤透。   第二天一早和泥,至少要和三遍,不能留一個土疙瘩,更不能有石子兒。因為近處的山都是石灰巖,地裡有塊小石頭就是石灰石,如果混在了磚坯裡,等磚燒好時它也變成了石灰,不用大了,哪怕有核桃大小的一塊,這塊磚就廢了。   泥和好了接著是拓坯,把泥盛在模子裡,盛滿壓實,再用一個竹絲做弦的弓子把多餘的泥刮掉,拓到撒了細沙的平地上晾起來。上午必須拓完,再晾曬半天,傍黑好上撂。摞坯子也有學問和打土坯一樣。   不怕左右搖擺,就怕前仰後合,倒了摞就前功盡棄了。第一層擺正,第二層斜著壓縫,依次一層層摞起來穩當。   起初都隻敢摞兩三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窯匠說慢慢來,能摞到六七層就成高手了。   這套程序都是各乾各的,便於檢查數量和質量。   林夕這新拓磚方法,往乾土中加入煤粉後。然後一點一點往上淋水將土的洇潤之後。把土裝入木模之中,用夯土錘像打樁一樣將其夯實,然後打開磚模,一塊磚坯就出現了。   然後接著打下一個,這樣的做法。雖然比和泥拓磚坯要費些事,但是這種製作磚坯的方法比和泥的那種方法少了一個晾曬的過程。稍微晾曬一天之後,就可以入窯燒磚了。   三天之後,林夕指導的磚窯開窯了。隨著窯內一塊一塊的磚被人取出碼放在窯前。   青灰色的磚呈現在眾人的麵前。在圍著人群看熱鬧的何繁東等人臉上有些焦急。   這時候從他們中間走出了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來到青磚麵前,隨手在其中挑出了一塊兒狠狠的朝地上一摔,青磚在地上彈起來了個翻了個麵。   那個年輕人不信邪的從旁邊找完了一塊兒石頭。狠狠的砸在青磚上。青磚碎裂成了四塊。年輕人把青磚的碎塊拿起來。看一下裡麵的芯兒和外表麵是一模一樣的便長嘆了一口氣,把碎磚扔在了地上。   緊接著,林夕在這三天拓出來的磚坯也被送進了窯內,閉窯點火。   三天之後,又一輪青磚燒出來了。而且這窯青磚比以前的還好,兩塊青磚相互敲擊,居然發出了清脆的金屬之音。   而那些燒窯的窯匠也不再要求包磚了,而是老老實實的乾他們自己的活兒。   林夕的任務也完成了,跟著林長石回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