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詞牌(1 / 1)

“陳學正身旁那些是什麼人?”林夕好奇的問   林長鈺撓撓頭然後向林喜介紹道:“中間那個是杜大儒,左邊的是的邢舉人,右邊的是陳學正。是素衣老者不知道是什麼人,以前從未見過。”   “進士堂又是什麼來頭?”林夕聽到這個名字,感到十分奇怪。   這時,旁邊也是一名軍衛的士子代替林長鈺說道:“進士堂是杜大儒開的私塾,專門為有誌會試的舉子授課。”   “你有所不知,這位杜大儒是不愛當官,偏喜歡教書育人,最愛才子。他曾經中過二甲進士。但是,擔任了兩任知府之後,便丁憂回家了,之後便再沒有回到官場,門下教出的弟子就有十多人考上了進士,入進士堂學習後考出的舉人就有將近百人。所以杜大儒在瓊州府雖無官職,威望卻高。”   “十多個進士弟子!進士堂的真有過百舉子麼?”   林夕看著那個胖乎乎團團圓圓的,像個彌勒佛的的老人好奇的說。   “哪兒啊!”與林夕交談的古尼封小聲道,“那進士堂隻要秀才或舉人交了銀子就能進去聽課,弟子卻是真正收入門下的,不一樣,不一樣的。”   林夕心裡頓時了然。沒想到這個杜大儒的進士堂居然就是和後是那種高考提高班,委培班差不多的教培機構。   林夕看著滿樓亂竄的一眾人等向旁邊的古尼封詢問道:“這裡應該不全是外地來的童生吧?”   “不是,”古尼封說著朝左手邊第一位身著湖藍雲紋團花雲錦長袍、長得有些秀氣的男子抬了抬下巴。   “看見沒有,那個就是瓊臺有名的學子程天佑跟在杜大儒身邊已經學習了四年了,聽說是想再磨一年打算明年下場。”   幾個讀書人頓時都明白,這定是奔著解元之位去的了。他頻繁參加文會的原因麼,自然是為了揚名。   唐伯虎當年就是走的這一條路,隻不過他到了京城沒有收斂。結果著了別人的道被汙蔑為舞弊最後被判了一個罪名,剝奪了功名。   這種風氣的最初來源是唐詩科考時的行卷製度。利用名聲來保證自己中舉。不過,這樣走這條路的人,其實付出的代價也很大。   李長樂帶著瓊山的幾位學子上前,自然從容的將幾位大人物引向左邊的長桌了。末了還得意的瞥了林長圭一眼,似乎是在炫耀什麼一般。   切幼稚,林夕撇了撇嘴,不知道他的興奮勁打哪兒來。   隨著大人物到場,身穿裙裝的侍女們便送來了酒水和佳肴。琴聲從珠簾後傳來,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珠簾後已經端坐著一位佳人,麵帶紗巾,身形婀娜,一襲白色的拖地長裙。烏黑的秀發,用一條淡藍色的絲帶係起幾絲秀發,淘氣地垂落雙肩,將吹彈可破的肌膚襯得更加雪白。   林夕看不清她的麵容。但是,可以朦朧朦朦朧朧的感覺到她的身材和眉目。   這樣的打扮,把八分的人襯托出十分的光彩。林夕心裡想,朦朧之美。看來這幫青樓中人對這一套很有研究。   那珠簾後的美人伸出兩雙支玉手撫摸在她麵前的一張瑤琴之上。琴聲婉轉,仿佛化成暖流,湧進了學子的心頭,令人很快便沉迷其中。   林夕一直以為中國的古琴的音色要遜於鋼琴,隻是如今看來,這個想法過於想當然了,這還得看是誰在彈奏了。   這琴音讓人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琵琶行。潯陽江頭夜送客…主人在馬,客在船。…大珠小珠落玉盤……,音樂帶著無窮的魅力,當即讓人感到了幾分醉意。   林夕坐在桌前,靜靜地聆聽著。此時酒樓裡的人鴉雀無聲,人們偶爾的端起酒杯輕抿一口,或者伸出竹筷在碗盤中夾起一小片食物放在嘴中慢慢的咀嚼。或者必物用手裡的扇子隨著琴音的節奏擊打著手心,半閉著眼睛仔細的回味著。這首樂曲在酒樓的梁柱之間來回纏繞。   一曲作罷眾人紛紛感慨。但也有人帶著幸災樂禍的說出了一則傳聞。   “此乃天音,我等凡夫俗子能夠聽聞一曲真是無上的榮幸,飄雲姑娘的琴音果真是天下無雙啊,不愧為怡紅院的頭牌。但是聽說她要被廣州的天香樓挖走了。如果再想聽如此美妙的琴聲,隻好去廣州了。”   “這位兄臺,你就有所不知了,他本身就是廣州天香樓的姑娘。隻不過,是來咱們這邊怡紅院來獻藝的。”   林夕聽到旁人揭露了那個女子的身份,不由得感到奇怪。酒樓請歌姬來表演,並沒有什麼奇怪的。為什麼這個人會大聲宣揚?不過旋即又想,難道這個人是托。   林夕看了看那個人的衣著雖然穿著比較整齊。但是從他的衣擺的磨損處,可以看出這件衣服已經穿了很長時間了。   林夕又稍微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這間酒樓的意思,覺得這間酒樓做了一筆劃算的生意。雖說是免費承擔了這詩會的所有開支費用。但卻不僅為這酒樓打了一次廣告,吸引了在這個時代比較有錢的高級客戶就是這些趕考的士子。   他們每年都會來這裡來考試。所以他們的口口相傳隻要來瓊州府城考試的士子,就會來這座青雲酒樓坐一坐,會來這座酒樓吃飯的。還幫怡紅院又做了一番宣傳因為怡紅院的主要客人也是這些來考試的童生和秀才們。   臺上的飄雲姑娘演奏完畢,站起來向眾人道了一個萬福,便俯身抱起了瑤琴。她抱著琴去隱去身形時候六名身著寬大霓裳的舞女開始在臺上表演歌舞。   臺下侍女們將一張張雪白的宣紙擺在學子麵前,然後又送上筆墨硯。這些侍女也是來自於怡紅院。   這終究是一場詩會,文鬥才是這次的主題。大家心裡都憋著一股勁兒。才名從何而起?雖然是在這種詩會中。特別是現在還有學正大人在場,又有怡紅院的頭牌飄雲姑娘旁觀,便更拔的頭籌博得才名。   林長圭的動作很是利索潑墨揮毫,寫下了一張紙條,然後拿起來用嘴吹了吹。林夕好奇的探頭過來看了一下,撇了撇嘴,因為上麵寫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林長圭身邊有一位好友好心的勸:“你知道這見一麵怡紅院的頭牌。飄香姑娘有多難嗎?就你這兩句話,如果能約到,不要說當入幕之賓,隻要她能和你喝一杯茶。你在怡紅院花的錢我都掏了。”   林長圭一意孤行,招手叫來一個侍女,便讓他將紙條送了過去。   陳學正成為宴會的主角,捏胡捋須顯得頗有興致。他卻同樣想看看這些後輩的水準,看能不能如同去年般驚艷出現。   剛才陳學正為代表出了本次詩會的第一個題目。明月   陳學正吟誦了李太白的《月下獨酌》。   作明月詩並不難,難的是體會李太白作此詩時的心境。這首詩看似借明月表達知音難覓的寂寥,實則抒發壯誌難酬的苦悶。   去年是天縱英才府試案首張容獻橫空出世,一首仲夏詩贏得了去年詩會的魁首。並且力壓瓊州府所有的士子,不過去年他覺得自己沒有奪得院試案首的能力並沒有參加院試。   這時,趙公子率先起身交了卷。   眾人下意識抬頭望一眼香爐,發現一炷香才燃了一小截。這等比試當然是有時間限製的,否則讓你嘰嘰歪歪半天還憋不出一個字來,那還比個啥呀,乾脆讓回家寫好再來得了!   但此時時間尚未過半,就寫好了,還是讓圍觀的人大吃一驚。   杜大儒和顏悅色地伸手,“拿過來吧,我們先看看。”   不過他知道向去年張容獻那等奇才,百年難遇。   有書生陸續將寫好的詩交給了漂亮的侍女。侍女則是將詩遞給一旁請來的評委,而後會從中取出一份,走上舞臺進行朗誦。   陳學正等人偶爾會點評一番。而被點評的學子喜不自勝。起身便朝著對麵做一個長揖。詩會的氣氛很是融洽。一場詩詞交流會有序地進行著。   “在下瓊山縣案首李長樂。我聽聞我堂弟李長成說林案首的詩文難得一見,今日齊聚一堂,何不作詩一首,讓我等開開眼界啊。”   李長樂領著幾個書生走向林長圭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眼睛裡自然難掩一種幸災樂禍。   雖然詩文對科舉的作用並不是很大。但若是將這個問題放大,特別是在學正大人麵前出醜,那林長圭就會成為一個笑柄。   打擊的還不僅是林長圭一人,還會直接重創整個衛學的學子。連詩都做不好的人,卻拿了南海衛的案首。這不正是矮子裡麵挑將軍嗎?這風評若是差了,得不到大人不刻意關照,他們,恐怕也不會給太多的名額。   正是此時,林長圭接到了侍女傳回來的紙條。上麵是漂亮的小楷字體,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識雲。   他心情正鬱悶著。結果李長樂來了,便煩躁的揮手。“哎呀,李賢弟沒心情。”   “哈哈哈哈。這話卻是可笑至極,你是不敢吧?”李長樂身後的一名叫賀濤的學子滿臉譏諷的說道。   “此情此景,又有學政大人在坐,你焉能沒有心情寫詩?”   跟在李長樂後麵的幾個學子數落起來。而且這家夥的本領確實是高,不僅抬了學政大人出來,而且綿裡藏針諷刺林長圭。   這邊的聲音不小,頓時讓這裡成為整個會場的焦點。對麵的陳學正等人也望向這邊。   陳學正接過一個書生親自送來的詩,開口詢問:“嗯,他是何人吶?”   那個學子躬身回答道:“他便是咱們這次府試南海衛的案首也。”這個書生話中滿是譏諷之意。   “哈哈,原來是那個赤膊案首啊。”旁邊的老者嗬嗬笑道。   “哈哈哈。那些軍衛的武夫,遇到事情就知道動拳頭。”另一個舉人同樣笑。   年輕一輩的地域之爭,其實源於老一輩。故而,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和舉人,都帶著一種地域的優越感。   如今軍衛突然出現一個府試的案首,便想將其壓下去。   旁邊一直不吭聲的素衣老者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端起酒杯,有幾分索然。這隻是當下大明士林的一個縮影罷了。   “你貴為我瓊州府試的案首,不如代表我等在這兒提詩一首,也好讓學政大人指點指點。”站在陳學正案前的李姓書生朝著那邊的林長圭朗聲道,頗有狐假虎威之嫌。眾人而且隱隱猜到,這人定然是受人驅使的棋子。   “忍不了,拿我那首詩啊,來震震他們。”陳天賜壓著聲音怒道。   林家兄弟來的時候並不是沒有做準備,他們也準備了幾首詩,應付今天的詩會。其中分配給陳天賜的詩,就有一首是寫明月的。   林長圭瞥了他一眼,不過,他搖了搖頭,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按捺不住要持筆作詩時,卻看到他的手伸向盤中的一隻肥雞,頓時落下了無數的眼球。這是個吃貨呀。   雖然大家都顯得極是驚訝與氣憤,但林長圭還是我行我素的扯下了那隻肥雞的一隻雞翅膀,然後放在嘴裡撕咬一下上麵的雞肉。   在李長樂忍不住要發作前,林長圭才慢吞吞地說:“詩呢?我不是很懂,詞倒有一首零半闕。”   李長樂暗想他還有點兒自知之明嗎?詩不會寫,會填詞做夢吧?別以為這麼說,我等就會放過你,可笑。想找借口躲過去,今天我就把你那身畫皮扒下來。   “別呀,你騎在張容獻的身上毆打他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難道寫詞就隻能寫一半嗎?”   跟在李長樂身後的一個胖子陰陽怪氣的說。此話一出,廳堂中的學子哄笑一片。   林長圭將雞翅膀的肌肉都吞入腹中然後吐出骨頭。把那些雞骨頭按著原來的模樣擺在了桌子上麵,看著笑聲稍微消停,便一本正經的說:“呃,那不是詩,是我想到的詞句,不過卻隻有半闕詞。”   “半首也行啊,讓我欣賞欣賞嗎?”李長樂眼睛一亮,對著他繼續恭維,並投給同夥一個眼神。   “以林案首的大才做出的半首詞,也能讓我們開開眼界啦。東西貴精不貴多。有才半首足矣。”   眾學子領會到了陳長樂的眼神,紛紛起哄,讓他將那半首詞給寫出來。   跟著這些起哄的學子不同,那些軍隊出身的學子心裡在想。這詞都填不滿一首拿出來恐怕也是貽笑大方,林家兄弟真的要淪為笑談咯。   “好。既然你們非要聽這半首詞。我本來費盡心思想添了上半首。但死活填不出,上半闕詞來。今天我就把那下半闕詞寫出來。也許哪位兄臺高才能填出上半去了,也算了了我的心願。”   林長圭卻仿佛沒有看出李長樂等人的心思,將吮吸乾凈的雞骨頭往桌麵上一放,倒不需要他動手,一些熱心的學子便給他鋪上了紙張,還有人將墨都給磨好了,一個個的活脫脫的要看林長圭的笑話!   林夕看著別人眼裡的譏諷神色,心裡暗暗的偷笑。自己這個大哥雖然學問是不知道怎麼樣,但是應變能力卻是現場所有人中最強的。他有現成的詩都不寫,而是拿出半闕詞來,明顯是給現場的眾人在挖坑。   林長圭站起來便動手池袖,潑墨揮毫,洋洋灑灑將林夕熟悉的開頭寫了出來,長亭外,古道邊。   林夕看到這個開頭,就知道他二哥到底要想寫什麼。因為這是取自於民國時期的李叔同大師的送別。   林長圭之所以知道這首半闕詞,是因為林夕把他當做一首歌交給林月華。   而林月華非常喜歡這首歌。把它唱給了家裡人聽。林夕這才知道,這不是一首歌,而是詞牌阮郎歸的下半闕。   林長圭也沒有說謊。因為林長圭這段日子來。一直想給它配一個合適的上半闕的詞,卻一直沒有如願。   芳草碧連天。在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在大家即將彈冠相慶的時候,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將前麵兩句串聯起來,但添加一句後,整個詞句都活了過來,令準備笑話的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晚風吹拂笛聲殘,夕陽山外山。沒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接下來的一句放了出來,像是被揍了一拳後,一座山峰突然間就從他們頭頂壓了下來,前麵顯得清淡,但越到後麵越感到詞的威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送別》,它的詞作者正是李叔同,也是送別摯友許幻園的原創作品。林夕心裡在唱著這首送別的歌曲,卻不明白為什麼。林長圭隻寫出了上半部分,而餘下的兩個部分他卻沒有寫。   雖然隻有半闕,但這已經讓眾人動彈不得,隨著那個聲音甜美的侍女在李長樂等人的慫恿下,站在林長圭的身側,林長圭寫完一句。那個侍女眷朗誦一句。此時已經將詞句朗誦出來,整個會場顯得落針可聞。   李長樂的臉由嘲諷轉為了震驚。那雙藏在袖子中的手竟然微微哆嗦。   陳學正捏須胡,結果不小心扯掉了兩根胡須。那個素衣的老者倒是沉得住氣,隻是那一直未曾碰過的酒水卻給他一飲而盡。   朱簾晃了一下,卻不知道是誰揪開,偷偷朝外麵看那個給他遞紙條的書生。隻有半闕但卻將在場的眾人震得七葷八素。   “詞倒是不錯,但怕是沒有詞牌名能對的上吧。”李長樂率先反應過來,冷冷的質疑起來。   “對,根本就是胡一通。詞句倒是不錯,但是可惜對不上詞牌名啊。”   “別以為寫幾句漂亮話就是詞啦,你還差的遠呢。”   眾學子聽到之後,都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紛紛出言附和。在他們看來,這詞仍然是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