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多謝,榮意兄。救死扶傷乃醫生本分,當不得榮意兄如此謬贊。” 林夕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向他道賀。頓時就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朝著他們一一拱手,對他們表示感謝。 這邊的小騷亂,卻是落在先一步趕來的陳學正和孫教喻眼中。他們臉上都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跟院試和府試一樣的流程,考生要一一進行檢查,但此次檢查沒有院試那麼嚴格。並沒有脫下衣服檢查,隻是隨便搜了搜。然後放行進入瓊臺學宮。 不過,林夕隨後也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因為這次加試本來就是科考中不存在的。隻是後來為了選拔參加鄉試的學子過多,又增加的。所以就不像童子試、鄉試、會試等有一定之規。往往都是根據各地的實際情況自己看著辦。 不過有的布政使司都要去省城在鄉試之前統一參加這類考試,一般都是由本省提學大人主持並判卷的。 隻不過像廣東、廣西、雲南、貴州、遼東、甘肅等邊遠地區這種考試一向不正規,大部分都是由一府學正主持的並報提學批準的。 這些地方的提學在舉行加試的時候。一般都是在省城主持所在地附郭府縣的加試。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陳提學跑到海南島來了。 像這種鄉試前的加試沒有把握的根本不會來參加考試。而有把握的不會因為自己可能考不過就夾帶抄襲的,因為如果被發現,自己的秀才功名就會被革除的,加試隻是一個考試資格。並沒有功名,這次沒有選上,大不了再等下一次而已,沒有必要冒險。 林夕等人進入瓊臺學宮的大門之後,便有一個木箱子放在那裡。每一個經過的人都隨手在當中抽出一張紙。那上麵就是寫的就是他們的考號。 林夕似乎在前幾場考試就將好運氣用光了。這次的考桌銜接處有一個大裂口,中間還有幾個疙瘩。桌子腳還不平整,怕是整個考場再找不著這麼差的桌子了。 由於這次恩科特別急,廣東的提學大人正好來到瓊州府,所以這次加試就由他本人主持。陳提學到場考試便開始了。在衙役舉著木板走向中考生的時候,哪怕宋提學坐在臺上虎視眈眈的盯著會場。 當舉著牌子的衙役路過那些準備考試的考生之後。大家臉上都露出了震驚之色頓時,臺下議論紛紛仿佛受驚的蜂群飛舞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音。 “再敢喧嘩,當作弊論處。”臺上的一名陪考官員目光淩厲的望向中考生,沉聲的說。 盡管如此,考場還是沒能徹底安靜下來。周圍零星想著倒吸冷氣的聲音。 什麼情況?林夕這次坐的位置幾乎是在最後,所以沒能第一時間看到考題。隻是這時心裡不免疑惑。 這出題無非都是四書五經那些內容,哪怕遇到截搭題也是正常的,大家也不應該反應這麼大呀。 當衙役舉著木牌板來到林夕麵前的時候,他終於明白大家為何在看到題目後會有如此大的反映了。 這確實讓人不敢相信,按照慣例,今天這場加試隻有一道四書題和一道試題詩。隻是今天這道四書題很詭異,詭異的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衙役舉的那麵牌子上。糊著一張白紙。上麵沒有任何一個字,隻有一個圓圈圖案。 來考試很多人都認為不是出正統的四書題或者就是截搭題。雖然眾人都有心理的準備必定會出現一個很難的題目或者是怪癖的截搭題目。但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竟然出了如此怪異的題目。 “大人可舉例來考的是四書五經,這圓圈代表是出出自何經,大人視聖人之學與無物乎?” 一個考生在絞盡腦汁毫無結果後,於是抬起頭,朝著上麵的陳提學質問。 這其實是一個很嚴厲的指控。在這個時代,聖人不容褻瀆。要知道不受到主試陳提學大人的影響而公然反問,這簡直就是錚錚鐵骨,直接跟惡勢力作鬥爭。 此話一出,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說好的考四書五經,結果來了一個圓圈。 其實,這考生的指控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科舉是基於四書五經的一項考試。這截搭題雖然不正統,但總歸是截取四書五經的片段重組。你現在偏離四書五經,可以視為大逆不道。這件事,陳提學一旦處理不好爆發出罷考事件。恐怕連陳提學的官位都可能不保。 陳提學對發生這種事情仿佛早有預料倒是不惱,沖那個考生冷冷的說:“你的眼睛瞎了不成?此圓圈正是出自於四書中,位於每章之首也。” 大家頓時一愣,發現這般理解的話,這題還真算是出自此書。現在大明的書籍都會在每一章的開頭先印一個圓圈,表示與上一張章分開。其實它代表的是現代的語文中的句號或者分隔號。 隻是這怎麼破題呢?不說今年剛考出來的的生員頭疼,往年的秀才一樣是滿腦袋霧水。 若不是臺下的這些考生已經拿到了一個生員的功名,上麵主考的又是掌握他們生死和以後的命脈的提學大人有所顧忌。 如果放在縣試和府試當中,他們非得跟考官大人好好理論一番不可,這擺明就是在故意刁難人。所以他們隻敢議論,不敢罷考或者鬧事。 “在喧嘩者逐出考場。”臺上的一名陪考官環視著眾考生,當即陰沉的大聲警告。 果然是好手段呢,林夕卻是洞察了這裡麵的詭計,陳提學故意出了如此古怪的題目。若是無法準確破題,怕是會直接把林家的子弟和軍衛的考生集體黜落給他的同年宋知府狠狠的出一口氣。 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如此很多人也無法挑他的毛病。現在看來,果真對任何事都不能太過於樂觀。 這陳提學確實有讓林家的三名秀才落榜的打算。所以這一場還是正統的四書題加試才如此的刁難人。 身穿四品緋紅官袍的陳提學端坐在高臺上,滿意的看著老實下來的考生。 目光朝著林家的幾名考生方向望去,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我雖然沒有辦法黜落你們秀才的名額,但是我可以讓你們今年無法參加鄉試也不往自己往海南島跑一趟。真當拿宋知府的錯處之後便可以為所欲為了嗎?陳提學這次下定決心,要給那些武夫一個教訓。 一個圓圈,準確來說是來源於四書的源泉。這確實很刁難人。一個圓圈寫一篇八股文就已經很難,何況還要緊貼四書,這簡直就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如果這個陳提學要是在往年出出這道題來。林家兄弟真是毫無頭緒。 林夕得益於後世的網絡時代,這種經典的刁難早就出現在網絡上。而他恰恰看過這題的答案。 尤其是魏先生給他們補習鄉試的知識和考題的時候。在補習完畢之後最後的幾天。讓補習的四個人每人出一道題。作為模擬鄉試的考題。 而林夕刁難其他人的題目恰恰出的就是這個圓圈。 林長圭出的題更怪,兩個字,“子曰”。據林長圭自己說,他正在想出什麼題目的時候。林月華正拿著他的那本論語用嬌柔的聲音念道:“子曰……,”於是他就把這個當做題目。 林長鈺出了一道截搭題,不過還算正常。 而陳天賜出的題林長圭有的一拚。“焉”就一個字,這個字通常是放在某句話結尾表示語氣的。 林夕蘸墨揮筆,便開始寫了起來。聖人治學之始也,空空如也。這無疑是最佳的破題思路。每段開頭不是都有一個圓圈嗎? 那我就說他是聖人哲學的開始。聖人治學之初,空空如也,蘊含著深意與哲理。解開這問題的難點後,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進行解答。承題、起講,入題、起股等一氣嗬成。林夕當即便洋灑灑的筆墨之間,墨香如梅花般綻放。一篇錦繡文章很快做好。 而在同一考場的其他幾個人看到題目之後,不由得臉上露出了笑容。因為這道題他們做過好幾遍,而且都經過魏先生批改過的文章,都在他們自己的腦子當中。 尤其是林夕出的這道題,令他們印象尤其深刻。因為這道題太怪異了。別人出的,好歹還有個字,這道題連字都沒有。 誰知道陳提學居然出了這麼一個他們已經做好的文章。林長圭都有些懷疑陳提學是否知道了他們的模擬鄉試考試情況,有意給他們放水。 林長圭微微鬆了一口氣麵對這個刻意的刁難,總算是平安度過,隻希望下次仍然能有這般幸運。 他帶著自信的微笑抬起頭來觀察左右。發現大多數人還在絞盡腦汁想著從什麼角度來破這個古怪的圓圈,仍然被困在解題的煩惱中。 林長圭現在腦海中還回憶魏先生給他們解說的時候。“其實這個圓圈的破題倒不算難,比如將它視為日月天方地圓。但卻考生麵臨一個問題。這圓圈是來源於四書五經。你回答的時候也要貼著聖人之言。不然,題目沒跑出四書五經,而你卻去談了日月星辰,這無疑是要被打落的。所以破這道題的內容可以視它為就像圓圈的本意一樣文章之始。也可以視為學問終結。同樣可以視為自己學問的多寡等然後在緊貼四書的內容進行解答。隻不過,以前沒有見過這樣問答的。所以很多人都會被自己的所學阻擋思路,這種就叫做知識障。所以這道題的難度是看考生如何能在短時間打破自己的識障。” 林長圭又掃視了一下考場。不知道這些考生是單純為解題而煩惱,還是為他們知道題議卻不得解題要領而煩惱。 總之,他們的眼裡滿是旋轉的圓圈,提筆而無從下筆。其實,這些人是當局者迷,隻要能夠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都能夠破解這道題的。要解這道題,實際並不需要高深的學問,隻要能夠破除自己的識障。便可輕易答出來,其實就是跳出所學換個角度看問題別總在四書五經中鉆牛角尖。 但是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非常難,尤其需要他們自己在短時間內開悟,尤其困難。 林夕卻是按部就班的進行考試。按科場考試的規矩,將全部答案都寫在草稿上,然後再謄抄到考卷上。 這個習慣不隻是在考場上,而是魏先生嚴格要求林夕在平時寫文章時也要先寫一遍草稿,哪怕一字不改的文章也要重新騰抄一遍,這就是要求林夕必須在平時就嚴格養成這種習慣,以免在科舉考試中忙中出錯,直接把答案寫在卷子上,而因為沒有一份草稿而導致黜落。 隨後接著看下一道試題詩。這是一個帶著陷阱的題目。題目是四個字,一樹百獲。 單從題麵上理解,這無疑是說樹結果實,而且是一種產量很多的果樹。一般人都會糾結,這會是梨樹、桃樹還是杏樹?隻是,若這樣想的話,那無疑就掉進了出題人的陷阱。 這道題目出自於管子,一年之計,莫如樹穀,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一樹一獲者,穀也。一樹十獲者,實焉。一樹百獲者,人也。此題題麵上說樹獲得果實,但其實是在說樹人。培養人才能夠長期受益。所以能尋得出處的考生會容易答題。而找不到出處的考生,必然會南轅北轍。 林夕這時想明白這道題要寫什麼了。便抬起腦袋看看其餘周圍的人。發現他們有的和自己一樣左顧右盼。有的咬著毛筆的一頭冥思苦想。不由得臉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林夕一股頑皮的心情突然湧上來,便學著那些人的樣子咬著筆頭兒,左右四處的亂看。玩耍了一段時間,林夕突然間感到自己十分幼稚便發出一絲會心的微笑。拿起水瓢往硯臺裡滴了幾滴水,然後拿起墨條仔細的研磨起來了,然後開始思考自己的試題詩怎麼寫。 似有所感,臺上的陳提學朝林夕這邊看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自信的微笑。他看見林家最小的那個孩子。正在左顧右盼的抓耳撓腮仿佛一福不知所措的樣子。 這兩道題出的都極其刁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到現在為止。有不少人的頭發都揪掉了一大把,卻未在他們的草稿上寫一個字。當真是聖人治學之始,空空如也。陳提學想到這裡,不由得莞爾一笑。用這個來解題也是可以的。 現在時間都已經過去1/3了。大多數考生還是一字沒寫。這個古怪現象,恐怕也是歷來考試所罕見的。 即便有些人開始動筆做題,卻都是硬著頭皮在寫。麵對這個圓圈,他們是一邊詛咒,一邊捏著鼻子寫著馬屁文章,打算以此來蒙混過關。 在按格式寫下賦得一樹百獲後,林夕便寫下了試題詩的第一句,樹人同樹木,百倍得英才。 這一句無疑證明他已經將這道題給吃透了,而且還極精妙地點了出來。 樹木如樹人,矯枉必得正。林夕根本不管,這是考試,上麵的考官對自己有生殺大權。第二句是根本就是在諷刺陳提學故意刁難人。即使是這樣單這句詩而言就算差點,恐怕也能得到滿分了。 當詩作寫完,他伸了伸懶腰,稍微活動一下筋骨,並抬頭朝高臺那邊的陳提學望了一眼,這次沒有人會怪他無禮,距離著實有些遠了。 兩道題,如同兩個難關。隻是林家兄弟沒有被難關給難倒,而是有驚無險的順利通過,避過了陳提學對他們的一次兇狠的狙擊,算是取得了一個小小的勝利。 雖然本次考試的題量很少,但還是給大家提供了午餐。不過吃過午餐沒多久便放牌了,允許大家交卷。 隻是這一次,全場90多名考生竟然無一人起來提前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