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盡管提前獲悉有些人已經打通了關節,提前弄到了通關字眼,並在機緣巧合之下落到了他的手裡。 不過林夕未在他的試卷中寫上了那些字節。因為林夕雖然想取巧。但是他對這些科舉實際上並不關心到底考了什麼名次。 他隻覺得憑自己真本事考上這一場。不管中與未中,這都是自己最後一次走進科場。所以林夕抱著無所謂的態度,隻是認真的答卷並不想取巧。 與他同在一座天香樓中的李學一。這次這時也在拚命的給自己灌酒。他在鄉試超常發揮,加上那些通關字節,這舉人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不由得覺得自己同天香樓中的買醉的人有所不同。但沒有想到自己比對聯中了別人的圈套輸了。反倒是那個武夫有人是邀請林長圭上樓,甚至做入幕之賓。 李學一受到了深深的刺激。他仰起頭,將酒飲下,已經期待發榜日盡快到來。 這幾天陽光明朗。在拱橋的那座石橋下,六位身穿不同品階官府的考官,而身後已站著監察他們閱卷的錦衣衛。 跟著外簾相似,內簾亦有嚴苛的製度。這些主考官並沒有完全的自由,亦要接受錦衣衛的監督,起碼不準跟外界進行聯係,亦不能踏出這裡半步。沒多會,外簾官急匆匆地出現在橋的那一頭,低著頭將四份捆紮好的考卷送給軍士,僅僅望了這邊一眼,然後又匆匆離開。軍士將考卷送了下來,主考顧燁、副主考蘇惟生、和何軒、潘士連、曾一平、楊道行四名同考官。捧過四捆考卷,便領著大家回到了解神堂。 送來的考卷一共有四份。每個同考官取一份。這個是由抽簽決定的誰看哪一份卷子?這是第三場考試的卷子。其實這份卷子看不看已經沒有多大必要了但是按照程序還要閱覽一遍。 主考官顧燁和副主考官蘇惟生回到濟生堂的堂上,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他們二人並不負責閱卷工作。跟著外簾相似,內簾亦有一套流程。內聯的閱卷可以用一句話概括。 去留在同考,高下在主考。四位同考官負責審閱這兩千餘份考卷。同時挑選中舉者。 當然,主考官其實還有一項權利,那就是對兩千餘份試卷進行搜集。可以跨過副主考官,同考官直接在落卷中挑選出一些合意的試卷直接將這些試卷敲定為中卷的權利。不過主考官雖有這樣的權利,但是很少使用。 讓南京禮部主持南方數省的鄉試事宜。在朝政的權柄中,除了人事權和財權外,還有就是科舉的主考權。 科舉入仕,雖然不是大明唯一的做官之路。但是經過。大明文人的百年的努力。是所有的文官,尤其是高級文官全部都是由科舉入仕的擔任。 而把守這條路的那個人獲益良多。以為這些新科舉人或進士會成為他的門生。 顧燁在被授予廣東鄉試主考官後,他這個一直無人問津的南京禮部右侍郎,一時間竟然被踏破了門檻。除了一些想要為自家子弟所想的,還有一些則是覺得他有重新啟用的可能,便亦是來巴結。 不過,在這麼多人中,卻是迎來了一個令他深感意外的人。準確來說是一封書信。莫負皇恩,來日京城小聚。 這是他的同鄉的親筆書信他感到意味深長。送信的人居然是南京工部尚書焦健仁。 而他果然有所托,顯然是希望他在這次廣東鄉試中有所作為。若是將事情辦好,那他就會被調回京城。而且作為南京工部尚書焦健仁所在的東林黨人是有這樣的能力。 四位同考官,卻不知主考官的復雜內心。這時正用心的審著卷子。 狗屁不通的考卷會毫不留情地打落,但稍微通暢的考卷都會推薦上去。 副主考官蘇惟生很是認真。他的審眷標準又提有提高對平庸的試卷會打落,稍顯出彩的考卷會寫一個取字,然後會遞給主考官。 審卷的流程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越來越多的考卷送到顧燁的麵前。或許是有著心事的緣故,顧燁的速度並不算快,副主考官蘇惟生又遞送了一份考卷過去,並且留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顧燁當即咯噔一聲。他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隻是他壓抑著心裡的緊張,不著痕跡的接過試卷。 展開的這份剛送過來考卷從頭到尾通讀了一遍,文章寫的其實還可以,是處在取與不取之間。不過,他發現了處古怪的地方。第一篇沒有任何的意外。第二篇用了虛詞於修哉,第三篇也是很正常的八股文。 顧燁自然不是蠢人,如何不知這些就是通關字節。他現在隻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上麵寫一個“中”字。錦繡前程將會等著他。他提起了筆,內心卻突然掙紮了起來。一麵是他堅持了20年的信仰,一麵卻是有著真正實權的禮部侍郎。但是他還是把筆放下,把這張試卷放到了桌子的一邊。 隻是他卻是不知。在他提筆掙紮的時候,蘇維生正在偷偷地注視著他。除此之外,還有此次鄉試的內聯總監官、錦衣衛、千戶苗總朱。 苗總朱是廣州衛的錦衣衛千戶。這次鄉試便由他來擔任監管。跟著這些主考官一樣,這陣子他亦要生活在這裡,直到結束才能離開。 他長了一張棺材臉,但那雙鷹眼頗為犀利。注意到的異樣後,目光便落在主考官的身上。 這時,一個錦衣衛從外麵匆匆而來。在門檻處絆了一下,差點摔得狗啃屎。正在審卷的眾考官聽到聲響,唰唰的望去。那個錦衣衛的臉卻是一紅,抬頭看到苗千戶那雙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急忙拱手稟告道。 “千戶大人,善堂那邊備好了飯菜。天色已暗,還請諸位大人移步去窺堂,明日再閱卷。” 坐在左側的總監官錦衣衛千戶收回了冷凜的目光。壓抑著心裡頭的那股火氣,沖著六位考官朗聲開口。 坐在炕上的如釋重負。暗暗的吐了一口濁氣,將筆擱放在桌麵上,然後抬頭望著堂下的四位統考官,緩緩的點了點頭,清點試卷的數量無誤後,眾人一起走出了濟盛堂的大門。大門會上三把鎖,有分別由主考官、副主考官和監察官各執一把鑰匙,明日會一同開啟。 這一天忙碌下來,有人已經是腰酸背痛,不停地用手捶著背。四位同考官並沒有先行離開,而是站在院子門外等著兩位上官。 一是在那裡閑聊起來。由於四位考官都是從各地臨時抽調過來的,相互都不甚熟悉。而相似的題目也不好拿來討論,所以話題還是在這些天的見聞上。 卻不知誰先聊起那天考場被毒蛇咬到的考生,然後扯到了鬼怪之事,猜測那個考生定然做了惡事,怕是被招魂旗帶惡鬼纏了身。 “子不與怪力亂神休,在此妖言惑眾。”走過來的副主考蘇唯生聞言斥責道。 那個同考官的官階雖然不高,但卻一不怕的正色的開口。“大人,別不信吶,下官當年參加秋闈之時,有一個考生是的熱門人選,那篇文章令人望塵莫及呀。但是他才開考沒多一會兒,就撕毀了考卷,竟然還要撞墻尋死,幸好軍士當時拉了他一把,才隻是昏厥過去,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啊。” “是不是他突然犯什麼病了?”旁邊最年長的同考官問道。 “開始,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那個同考官苦笑,然後嘆息道。“但後來我們才知道了事情,原來那個考生其實不是本省學子。而是用了李代桃僵之法,想鉆本省文運不長的空子。這是被他取代身份的考生,早已被打死。那日正是被打死的考生回來尋仇來了。” 眾人一聽,頓時隻感陰風陣陣在場的都是從科舉試上考出來的進士官員,自然對貢院的種種鬼神傳聞有耳聞。 但很多人是很平靜度過科舉。如今聽著這煞有其事的經歷,又念及自身便處於貢院中,頓時隻感一股寒意襲來。 那最年長的同考官捋著胡須,微微感慨道:“啊?這麼說來,那日被蛇咬的考生於是作了惡,他嘴裡不是大喊而是於修哉,莫非是冤魂回來尋仇了。” 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走過來的主考官顧燁,顧大人聽到了那位同考官的話語當即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特別是聽到於休哉那三個字之後,身上頓時湧出冷汗把他的內衣全部打濕了。 “我看就是這麼回事兒,那條蛇這麼多考生都不咬,怕一是有靈之物,卻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可惡的軍士亂棍打死了。” 有人又對著朱九道:“千戶大人,我覺得你該查查那個被蛇咬的考生。沒準會牽出一起命案呢。”那個監察官,錦衣衛苗千戶好像沒聽見一樣,大步的向前走去。 “大明遲早給這種人禍害了。”那個同考官其實就隨意說一句。 隻是大家都沒有發現主考官顧大人的臉都白了。額頭還冒起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第二天,他作第一件事便是將昨天決定要取中的試卷打落,然後便是繼續審卷。而他在扔下考卷的時,同時用眼角緊緊盯盯著那邊作為監考官的錦衣衛千戶。他敏感地注意到,苗千戶的眼神中似乎閃過那一抹失望。 顧燁的心中頓時長長出了一口氣,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 “解元出矣。確實這個是天降之才”那個最年老的同考官興奮的開口,這一聲驚呼卻是吸引到了眾考官的目光。 而那位同考官自知失態,連忙朝著諸位拱手致歉,但臉上仍然是難掩興奮之色。 坐在他旁邊的同考官心癢難人,探頭望了一眼試卷,看到了文章的其中一個破題,已是連聲稱贊。最年長的那位統考官壓抑著心裡頭的興奮,興沖沖的寫明了推薦的理由。 他對這份試卷進行了高薦。一般而言被同考官進行高薦的試卷往往都會取中。倒不是什麼麵子問題。而是同考官都是進士出身,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輔主考官蘇唯中心利益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卷子,當他看完這三篇錦繡文章後,滿臉漲紅,眼睛一放出了金光向主考官說:“音臺兄,解元在此矣。” 堂下的其他三位同考官的興趣更濃。又是抬起頭望向堂上,目光落在那份呈給顧大人的試卷,知道定然是出了佳作。 這被同考官和副主考如此吹捧的文章,哪怕這位考生不是解員,亦要入五魁了。 “此文章倒是通順,但卻胡亂用典,妄論先賢,癡狂上癮。此子不取。” 顧主考官的故意輕輕的抖了抖那份試卷,然後丟向落卷之中。 一份被同考官高薦被副主考視為解元卷子,不僅沒有得到主考官的認同,竟然直接被黜落。 堂下的同考官頓時麵麵相覷,仿佛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八股文能成為科舉的主流,其實是有著它先天的優越性,因為八股文革是極為嚴格,比較容易把握對與錯、優與劣。 比如八股文開篇的破題,出彩與否便能一目了然,若是無法拿捏,可以成提起講入體、起骨、中骨、後骨、豎骨,一項項的砍下去。隻是如今卻出現了如此巨大的分歧,確實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不過,主考官用的是胡亂用典,妄論先賢,此狂生似乎已能成立。畢竟,文中表露的思想已是八股文的衡量標準之一。 “顧大人,這句話說過了吧?此性的文采四平八穩,分明就是經典之作。哪怕你不接納下過的意見,但也不至於不取吧?” 副主考蘇唯生當即陰沉著臉開口。 將卷子高見的同考官亦是響應道:“顧大人,這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文章啊,縱觀以往,怕一是此最佳,絕對是解元的不二之選。” 其他三位同考官看著二人如此表態。 “確信這是一份好的答卷?難道我的話還不夠明白吧?”顧大人卻是拿出他作為上官的威嚴,徐徐地望向蘇唯生和那位同考官。 “莫非爾等。收了他的好處不成,如此偏袒此子?” 那位同考官聞言便是嚇了一大跳。這可是一項很嚴重的帽子,一旦被坐實,那就是科場舞弊,最輕的都是奪官罷職,重的是滿門抄斬。 於是,那位同考官立刻抬手施禮,同時口中辯解:“顧大人,請不要誤會。我亦是惜才高薦,斷沒有收受賄賂啊。” 內簾的規矩不管出現怎樣的爭執,一切都要以主考官的意見為主。這是大明科考的規矩。也就是為了防止考官們的宗爭執。同時,作為主考官是取得士子們的老師,這也是他必須背負的責任。 蘇唯生在接到鄉試副主考的差事之時,他便知道翻身的機會來了。東林黨很快就伸來了橄欖枝。雖然無法調回京城,但一省之尊亦讓他很是知足。同時,與他聯係的人已經暗示了。主考官已經被他買通了,到時他隻要按規矩操作就可,即使出現紕漏主要的責任也不在他。 隻是怎麼都沒想到,本以為會成為同盟的主考,這時卻成了他的攔路虎。 看著提交上去的關係戶卷子又被打落,他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很想抓住這個迂腐的翰林官狠狠的將拳頭砸在他的臉上。 等到吃飯的時候,他坐在顧大人的旁邊壓低聲音質問道:“我何時得罪你?為何要毀我前程?” “我是在救你。苗千戶看你我如魚肉。那個被蛇咬的考生,在錦衣衛的拷問下,難道還能守著秘密不成?” 顧燁當即也壓著聲音說了一句。隻是話剛說完,苗總朱確實轉過身來。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從他們二人的身上掃過。似乎是猜到了什麼,但最終卻不吭聲。 蘇唯生也看到錦衣衛苗千戶那仿佛看著獵物的眼神。整個人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頓時已是將事情想通了。 看著錦衣衛千戶的目光,就知道那個考生確實可能成為禍源。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不需要顧燁再將那些帶著通關字眼的卷子黜落。這些試卷連蘇唯中那關都通不過,統統都被丟到了丟落卷堆裡。 魚水生和張容獻網蘿的關係戶,其實都不是無能之輩。畢竟在這廣州府附近一帶都是些富貴人家,很多考生的才學出眾,靠著自身的實力也能過。隻是競爭太大。整個廣東承宣布政使司隻錄取95人。 但是顧蘇兩位大人也怕人已經使用了通關字節的那些人鬧事挑毛病。最後就在那些有通關字節的黜落試卷中以拾遺的名義隨手選了五份寫的還不錯的文章,分插在了整張榜單的最後20名當中。也不知道這五個幸運兒到底是誰? 兩位考官這麼一操作,這樣即使有人檢舉有人使用通關字節舞弊。兩位大人也可以說自己毫不知情是按才錄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