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歡聚完畢之後在林長鈺的外宅裡住了一天之後,林夕便回到了他們租賃的小院之內。 因為林夕沒有心情參加那些來進行鄉試的秀才們的文會。 他有一些事情急需解決。以前是惦記鄉試而且那個事情已經發生了。林夕並沒有著急,如今鄉試完畢之後,他便把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昨天帶著人來到了廣州西城越秀山腳下。看見林夕生活了將近十年的那個道觀已經被燒成了一片白地,隻有那些磚石結構的墻還在那裡佇立著。上麵煙燒火燎的痕跡證明當時的火勢是如何的,所有的木質構件都已經被燒成了飛灰或者在墻縫當中還能見到一塊塊殘餘的黑炭。 道觀裡的人都不見了蹤影。林夕來到了道觀不遠的道觀的佃戶們住的那個小村子發現那個有二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也已經變成了殘垣斷壁。 而他們道觀所屬的田地上麵雖然種植莊稼,可是伺候莊稼的人卻不是他熟悉的那一批人。 林夕本想向這些人掃聽一下情況。但是跟隨而來的那個林家在廣州店鋪的張管事卻製止了林夕,並且馬上把他們帶離了那片區域。 管事在回程的時候,告訴林夕周圍有人在窺探他們的情況。還是趕快回到城內否則怕遭遇到危險的情況。 因為廣州這個道觀的情況,他的師兄林樞也不十分了解。因為林樞當時告訴林夕的是當時他的三師兄玄絕讓林樞出去辦了一件事,結果三天過後他回來,這裡已經變成了一片白地。 當時林樞說那個佃戶村子還存在。林夕就是想通過那些佃戶的嘴裡打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這個看見了那個滿是廢墟的村子時林夕的心都涼了。 同時,他心裡也充滿了憤恨之情,因為那個村子的人不但有陪伴了林夕的童年的夥伴而且那個村子裡還有他的奶娘和奶娘的一家人。 但是事已至此,他隻能分把這件事交給了那個掌櫃的,讓他打聽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林夕無精打采的回到院落中,繼續等待鄉試的結果。 轉過天來,林夕在院內打完了密戲之後,看了看天色時間尚早,便又坐在桌前在抄司馬遷的資政通鑒權當練字,一直寫到中午才收了筆,放眼窗外,天色陰沉。 林夕也沒有了再往下寫的意思。他的兩個哥哥自從天香樓聚會之後就再也不見人影了,也沒有回到這個院子一趟林夕大概能猜到林長鈺是他在他那個外室的家裡。 至於林長圭好像自從他從天香樓上樓以後,就再也沒見過。 而陳天賜對兩個人沒回來絲毫不感到意外。他每天憂心忡忡的把自己的文章寫出來然後再燒掉。 林夕這時有些了然為什麼那些秀才們考完之後,有錢的每天都會夜宿青樓?實在是在這等待的時間是太煎熬了。 但他也不能勸陳天賜到青樓裡去瀟灑一下。他在林府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這個姑姑是非常善妒的,那個姑父被管的連個小妾都沒有,青樓更不敢去的。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讓他兒子去青樓,恐怕她敢拿棒槌敲自己的腦袋。 也或許是鄉試考完了,林夕放下了心中的重擔有了閑情逸致,他收拾了筆墨紙硯。 林夕看院中的陳天賜神不守舍的樣子,便拽著他帶著兩名家丁到廣州府的大街上去閑逛了趁機吃個午飯。 兩人來到了街上的飯館。看見每個飯館裡都是坐的滿滿的人。都是來進行鄉試的諸多生員圍了兩桌,大魚大肉擺滿了桌子,旁邊還放著散發著醉人香味的美酒,還有美人相伴,絲竹相佐。 看著這個樣子,再看看旁邊的陳天賜。林夕也無心進這樣的地方給陳天賜找刺激。於是,兩個人順著大街漫無目的的閑逛。 街道兩側酒樓茶肆生意異常火爆,走在街上都能聞到陣陣的菜香酒香,時不時的都能看到富庶的人們圍著一桌美食吃酒,有一些規模的酒樓還能看到翩翩起舞的歌姬,女子婉轉悠揚的歌聲在耳邊回蕩。 陳天賜看到這樣的場景眼中的煩悶神色欲勝。於是拽著林夕轉了方向,沿著另一條從未走過喧鬧的街道往裡走去。 這條街道繁鬧比剛才的那條街也遜色不了多少商販等也更活躍一些,也有不少總角的孩童在街上追逐打鬧,很具有生活氣息。 不過,這條街沒有幾家酒樓,都是一個個小的食鋪,或者是挑著扁擔的人站在路邊叫賣。喧囂熱騰的食肆,感染的正在逛街的幾個人。 陳天賜把林夕拽到一個小攤的麵前要了一碗魚粥,又要了幾個蝦餃還有幾份小吃放在桌子前。蝦餃皮軟餡美,鮮香多汁。 林夕跟著陳天賜走了大概有半個多時辰。林夕肚子裡是已經有幾分饑餓?林夕又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紀所以對著麵前的美食吃得不亦樂乎。 正在林夕吃的十分高興的時候,聽到了一聲異常醒目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林夕感到十分奇怪。因為在這種小攤中食物非常便宜,食物的味道並不是十分好。本就是給一些不富裕的人填飽肚子的地方,怎麼會還會聽到饞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林夕和陳天賜還有兩個家丁選擇的這個小攤是一個小丁字路口,他們旁邊有一個通向其他地方的小巷。 林夕循聲望去,隻見這條街所連接的巷口,兩個四、五歲左右的孩子靠著墻根正怯生生的看著自己,又害怕又渴望,看他們的模樣,根本分不清男女。 兩個小孩的麵前擺著一個破陶碗。一個身上的衣服打著許多的補丁。腳上穿著露著腳趾的破鞋,似乎還很不合腳。另外一個小孩乾脆赤裸著雙腳,隻穿了一件短褲,上身上披著一塊臟兮兮麻布。他們瘦瘦的,隻是眼睛大大的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麵前的那一堆食物。 看到這一幕,林夕是有些震驚的,他自從來到大明朝以來,雖是在不停的輪換地方生活。甚至在原來那個林夕的記憶中也是家家戶戶還能過得去,以至於忘了這些陰暗麵的存在。 林夕對著小攤的老板說:“掌櫃的,再來三籠包子。” 等包子上來之後。林夕拿著籠屜走到兩個孩子麵前。林夕蹲下身將手裡的食物倒進了兩個孩子麵前的破碗裡說:“來,不要害怕,哥哥請你們吃。” 兩個孩麵麵相覷,不敢動碗中的食物,因為兩個人也多次麵對這樣的情況。不過,那些人多是戲弄他們。並且還把施舍給他們的食物又重新收了回去。 兩個人猶疑的看著麵前這個比他們大八九歲的少年並看著自己破碗中的食物。 “哥哥不是壞人。來,拿著小心點,慢慢吃,不要燙著。”林夕溫和的笑著再一次將手裡包子遞給其中一個看上去較大的孩子。 最終,兩個孩子還是沒能忍住熱噴噴的包子的誘惑。那個較大的孩子怯生生的伸手接了過去,見到林夕真的給了自己,一雙大眼睛都亮了他連忙抓過了包子,遞給了旁邊的小孩一個。並張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但是兩個人隻吃了一個包子,便把剩下的裝包子的破碗端起來,好像要走的樣子。 林夕十分奇怪的問:“為什麼不繼續吃了?你吃完了我再給你們買。” 兩個孩子端起林夕給的包子後小心翼翼的看著林溪說道。“給娘親吃。” “給奶奶吃。奶奶病了。”這碗中的包子的歸屬權被兩個小孩毫無爭議的確定了下來。 這時食攤的老板長嘆了一口氣,對旁邊觀望的陳天賜說:“這些人原來是城外的佃戶被他們的那些主家剝奪了土地被趕入城中。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原來是一個老婆子帶著這兩個小孩在這裡乞討。前兩天那個老婆子病了,就剩下了兩個小孩了。” “他們等在這裡,就是等我這個小攤上有沒有誰吃剩的食物,然後他們收起來帶回去吃。” 攤主的意思很明顯。看著這兩個吃飯的公子還帶著下人,家裡一定很富裕,他想給這兩個小孩找一條活路。 “大哥哥去我家喝水啊。” 因為一份包子兩個孩將林夕徹底歸到了好人行列,高興之餘還邀請他去家裡喝水做客。兩個孩閃著眼睛,很是期盼,唯恐拒絕似的樣子。 林夕也發現周圍有一些半大小子正看著兩個小孩手裡的包子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林夕決定護送兩個孩子回家把他們的這份孝心交到應該享受的人的手裡。 林夕回到小攤旁問陳天賜:“表哥吃飽了嗎?” 陳天賜根本沒有食欲。他隻吃了幾口,桌上還剩著一些食物,林夕索性打包,讓攤主用荷葉包起來。另外兩個家丁也快速的把手中的食物都吃了下去。 然後林夕等四個人便跟著那兩個小孩進了巷子,這是一條幽深的巷子,宛若兩個連接了兩個世界。 巷子奇拐八繞,兩個孩最終將林夕領進了另一個巷子,巷子口掛著一個斑駁的招牌,上書“養濟院”三個字。 養濟院是乾嘛的呢?就相當於現在的養老院、孤兒院,專門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無人照料的孤寡老人,生活不能自理的殘疾人,還有一些孤兒。 而且大明王朝規定,養濟院當中,每個人每個月分三鬥米、五斤肉,如果地方官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贍養這些無家可歸的人,輕則撤職查辦,重則下獄問罪。不過那都是明初時候的老黃歷了。 大明朝的福利機構除了養濟院還有漏澤園和惠民藥局,三者相加,就相當於林夕上一世的民政局。 漏澤園就是專門收一些無人認領的屍體,由國家出錢把他們安葬。他們葬身的地方就叫亂葬崗。也有的地方是火葬,那個地方就叫化人廠。漏澤園還有一個別名叫做義莊。 至於惠民藥局是專門為那些看不起病的社會底層的老百姓免費看病,免費派發藥品。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如果發生大規模疫情,便由它出麵來領導轄區內的醫生抗擊疫情,它們的最高領導機構就是太醫院。相當於後世的公立醫院和衛生局的合體。 林夕幾個人跟著兩個孩子來到了巷子口。巷子裡麵是一大片一大片簡陋的住房,低矮狹窄,能不能遮風避雨還不清楚,巷道也是臟亂不堪。 巷口還有兩名中年的男子坐在竹椅上曬太陽。看見兩個小孩子拿著食物過來,便伸手從碗中拿出了幾個包子。小孩子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看在了林夕的眼裡,林夕心中也是暗嘆一聲。 他也沒有辦法管,即使管了這一次,恐怕這兩個小孩子下次乞討來的食物就沒有一分一絲一毫落在兩個人的嘴中了。 那兩個人也不過分,隻是拿取了食物的一半。兩人看誰看著跟著兩個小孩的林夕幾人並沒有動彈。隻是把食物放到旁邊的竹筐裡便閉上眼睛,繼續在這兒曬太陽。 兩個孩將林夕領進了其中一間憋狹的院子裡,院子裡有一位乾瘦病怏怏的婦人在院子裡洗衣服,院子裡的竹竿上搭著一件件的衣服。林夕一看這情景,就明白這個婦人是給別人洗衣服為生的。 婦人身後的房間裡傳出了一陣陣的咳嗽的聲音,聽聲音是一個老年人的。林夕也聽到了攤主的話,恐怕屋中就是以前帶著兩個人出去乞討的那個老婦人。 “大武和大丫真能乾。今天這麼快就帶吃食回來了,等娘洗完這些衣服就給你們燒水喝,然後把食物給你們的奶奶先吃。咱們晚上等你爹回來就有吃的了。” 婦人的聲音有氣無力,似乎有一些傷寒的癥狀。 “娘,給你吃。”大一點的孩顛顛兒的邀功似的將手裡包子,取了一個獻寶似的遞到了洗衣服的婦人嘴邊。 “大寶,你,你們偷人家東西了?”婦人見完整的包子不喜反怒,氣的咳嗽不止。 “沒有,娘親,這是今天我帶著大丫到奶奶每天帶我們去的地方。看見了這位好心的大哥哥給的。”男孩委屈的說。 然後這時,婦人才看到了走進院子裡的林夕四人,有些戒備的將兩個孩子攬到懷裡,將男孩子手裡的包子拿過來,放到了一邊木板上,然後拉著兩個孩子躲到了屋裡。 “公子帶著東西請回吧,我家男人不在,我家也不賣孩子,什麼都不賣......” 婦人帶著害怕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了出來。 “娘,大哥哥不是壞人。”兩個孩也傳了出來,然後就被婦人給製止了。 林夕正在站在那裡感到莫名其妙。這時,陳天賜突然拽住林夕用口型說了幾個字,林夕看明白了,然後反應過來了,男女大防。 林夕看了下緊閉的房門,把手中的食物放在了門前想了想,將隨身攜帶的銅錢全都掏了出來,放在了包子旁邊,微微拱了拱手了沒有說一句話,轉身就要離開。 林夕不是不想給他們留銀子,而是在這個地方如果拿出銀子來,是給他們招禍的。 林夕幾個人的到來,驚動了院子裡的其他人。這時,有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婦人將林夕圍了起來。 如果光是林夕自己,反倒沒有什麼事情。他隻有十三歲而且林夕臉上有一些嬰兒肥所以看著他的年紀更小,但是他身後跟著陳天賜和兩個家丁就不一樣了。 這些人看著就像是來到這裡來買孩子的富貴人家。 尤其是陳天賜這兩天愁眉苦臉的更像是大戶人家的家生子一樣。 林夕知道自己此刻還是乖乖離開的好,多一句話都是錯話,多待一分鐘也都是錯誤。 這是陳天賜正向圍過來手拿著洗衣服棒槌的婦人們說道:“我們,隻是看這兩個人……兩個孩子比較可憐,給他買了一些食物,沒有其他惡意。” 這時一個老夫人說:“不管你們有沒有惡意,趕快離開這裡。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別看我們這裡沒有男人。但我們用手裡的棒槌也能敲死你們。” “而且你們不要變著花樣的來。我們這裡不賣孩子。也沒有你們需要的東西。你們不要再來了。” 林夕等人連說是誤會,連忙的往外走。但是林夕剛走了兩步。突然從旁邊的一個屋子裡沖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婦女一把抓住林夕說道:“玄夕是你嗎?” 現場的眾人被這一幕驚呆了。林夕扶起撲過來的婦人。仔細的看著麵前那個熟悉的模樣。然後緊緊抱住來人,兩眼流出淚來。 “張媽媽,我找了你們很長一段時間了。終於找到你了。” 林夕的這句話讓院子中的氣氛一鬆。而跟隨他來的兩名家丁鬆開了緊握在腰間的牛尾刀的刀柄上的手。 林夕和麵前這個頭發有些花白的婦人正在說著話。他麵前的這個婦人叫做陳張氏,林夕管他叫做張媽媽。就是林夕在他師傅的道觀居住時的奶娘。他吃了她整整兩年的奶。 陳張氏雖然頭發過半花白。但是她今年隻有27歲林夕跟陳張氏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開始給院內的人看病。這是陳張氏求林夕辦的事情。 這個院中住的都是林夕他師傅那個道觀的佃戶。有地方可去的都紛紛離開了,剩下這些無處可去的,便來到這養濟院中,租住了其中的一個院落。男的靠在碼頭上扛包,女的便在院中給別人洗一些衣物,掙些吃食。 院中有病人七個。兩個歲數大的婦女還有五個十來歲的小孩兒。其中就包括和林夕同吃陳張氏母乳的叫做陳小花的小林夕一歲的小女孩。小花這個名字還是林夕給她起的,以前她叫做大丫。 這些人都沒有什麼較大的病,都是由於營養不良造成的身體抵抗力下降。而得的一些小病。 治這種病很簡單,首先要吃飽飯。第二,喝一些對癥的草藥便可以治好。 林夕便開了方子派一名家丁跟著陳張氏到藥店中去買藥。 並且同時求告陳天賜到他們那個小院裡去收拾一下房間。 林夕準備等晚上院中的男人回來,便統一搬到他的那個租住的小院裡去。他們租住的小院要比這裡大很多。這裡隻有八間房。 林夕租住的那個小院有12間房子,還不包括廚房。加上林長鈺和林長圭根本不回來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林夕決定先把這些人帶到小院裡問問他們的情況,然後再決定他們的去處。 林夕通過和他娘奶娘的嘮嗑,了解了一些情況明白了為何住在這些人在賦稅極低的大明落到這步田地,他們沒有土地,為何沒有土地呢,因為土地兼並和賦稅徭役過重,大明朝農業稅是很低但是徭役很重。 不管什麼原因,總之他們失去了土地,一個農民沒有土地就沒有收入,再沒收入也要吃飯啊,於是開始變賣家產等等,然後就變成了流民,吃樹皮樹葉等等也無法充饑的時候就得賣老婆孩子了,這也是林夕帶人來了那個婦人把孩子帶到屋中躲了起來的原因,他們過的真的非常辛苦,吃不飽穿不暖,有病沒錢看。 到了傍晚,男人們都回來了。林夕這才發現。這個院子中一共住九家了47個人。林夕帶著他們收拾了一下家什,便搬到了林夕的那個小院子裡。暫時住了一晚。 第二天,林夕便叫來了林家店鋪的掌櫃。把那些有能力工作的人暫時安排在林家的店鋪中。給他們找了一個吃飯的地方。 雖然林夕不缺這點錢。但是他明白一個道理。鬥米恩,升米仇。雖然林夕從他師傅那裡論有養著他們的義務但那隻是救急不救窮。 當然也有例外,就是林夕的奶母一家,他們就是負責收拾林夕這個小院落,並給院落裡的這些人做飯就可以。 他們一家七口人有奶母的丈夫陳富貴,他們的長女陳大丫也就是陳小花。長子陳大鬥。次子陳大倉,三子陳大屯。還有次女陳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