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午。陽光明媚,微風扶柳。 西圖城外。朱滹滹及朱琮牽下行馬,向賈蒙作別,“師伯請歸!多日打攪,實有過意不去。”賈蒙取一包袱,遞與朱滹滹,言,“此有紋銀百兩,與汝弟兄途中備用。”朱滹滹接過,道,“多謝師伯,授我武藝,贈我馬匹,又贈白銀,此恩此德,我弟兄銘記於心,他日定報!”二人向賈蒙行一拜後,便登行馬,道:“師伯保重,後會有期。”言畢,撥頭轉馬,徑尋天崗而去。賈蒙回府不題。 二人行途數日,至一處鎮子。端見此處:人煙輻輳,車水馬龍。 二人牽馬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欲尋食肆飽腹之際,忽聞得一陣人聲吶喊,“抓賊也!抓賊……”足見一個野漢拎著包袱,躥躍人海,打二人眼下逃去。後邊一婦緊追不舍,“還我包袱來!還我包袱來!”朱滹滹見狀,怒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還有這等賊事?待我拿他來!”言訖,隻見他駕上駃馬疾去,“潑賊,哪裡走?”野漢閃退不急,卻聞馬兒一聲長鳴,隻見朱滹滹騰空翻落眼下。“想走?去哪裡?”朱滹滹道,“把手中包袱撂下……”野漢亦不言語,揮起拳頭便要打。朱滹滹一掌裹起拳,另一掌如荷葉般振起,隻在那廂臉上狂抽。須臾,朱滹滹打其手中奪來包袱,言:“滾!”那野漢麵龐鼓腫,好似猴臀,怒目圓睜,瞪著朱滹滹。朱滹滹道,“瞅甚?快滾!”野漢狼狽離開。此時,那婦人趕上來,“我的包袱!”朱滹滹將包袱遞與她,“拿好,下次不要大意。”婦人謝過,提著包袱走開。 朱滹滹欲駕馬,忽聞一陣鑼鼓喧天,怎見得群兵撲來如潮翻湧,生意行攤盡皆掃橫。紅纓白刃寸不留情,驚擾胡言一命歸陰。 朱滹滹牽著馬,雙目遠擲在翻騰人海中,舉聲大呼,“弟弟,弟弟……”但惜兵吏阻民,已不見弟弟身影,其被擁堵在挨挨擠擠的人群,寸步難行。此時朱琮已被擁至另一條街,行馬受官吏恐嚇,不知所去。“哥哥,哥哥……”朱琮在摩肩擦背人群,硬往前擠去,“哥哥,哥哥,你在何處?”此時,一吏手持利刃,對其怒喝,“喊甚麼喊?皆往後退。”朱琮驚慌失措,道,“我欲尋哥哥,其被填堵於另一街過不來,望軍爺通融。”兵吏不由分說,一掌呼其麵,“覓甚哥哥,月融宮主出巡至此,閑雜人等回避,如有耽擱,當心小命,快滾!”朱琮不聞,尋不見哥哥,豈能避去,他沖出人群,欲速前去,忽幾個吏卒掣起兵器,將其阻攔,“不準前往,若不然死路一條。”朱琮被官吏驅至混亂,接連後退。 兩路兵將平民攔在兩側,中間騰開一條道來。接著,一員軍官高跨鐵馬,走向前來,反復高喊,“皆避,月融宮主巡遊至此,不可阻礙,閑雜人等回避!”端見後方軍整齊有序,迎至前來。那宮主高駕輦蹕,紅目圓睜,怒視平民,直前行來,瞥眼望去人群,卻見朱滹滹扯行馬前擠摩擦,口中大呼:“弟弟,弟弟……”觀之著裝不俗,樣貌不凡,卻教那宮主驚座不安。當下,月融宮主雙目矘視著朱滹滹,令側護駕兵吏,“去!將那牽馬者拘走!”幾個吏卒得令,以利器撥開人群,來在朱滹滹眼下,一字不言將其扯住。朱滹滹緊扯行馬掙紮,“何故抓我,我犯何罪?”眾吏依無言語,隻自強行拖拽。隻聞月融宮主令止前去,軍馬及時駐足,見兵少難押朱滹滹,又令幾人去助。朱滹滹無可奈何,掣出腰間天絕,抹殺二吏。此時人群一陣恐慌,混亂不堪,“啊!殺人了……殺人了……”朱滹滹肉顫心驚,“我並非有意,並非有意……”隻見月融宮主怒火沖天,“大膽刁民,定是刺客,來人也!將其捉住,將其捉住。”當下,數員大將得令,一齊擁入混亂,將朱滹滹持押,“汝乃刺客,哪裡去?”朱滹滹連忙道,“我非刺客,我非刺客……”諸將道,“敢當街殺人,還說不是刺客,快隨我們去!”朱滹滹頑固掙紮,“我不,我不……”諸將強拉硬拽,混亂中人聲嘈雜,忽聞一陣殺聲傳來,“月融昏官,留下腦袋。”隻見幾個蒙麵殺手,手執白刃,打碑樓跳下,使輕功翻騰至宮主輦下,“狗賊,俺與你誓不兩立,納命來!”月融宮主吃慌一跤跌地上,急呼:“護駕……護駕……”此刻,群兵紛亂如麻,將軍急如星火,放開朱滹滹,立去救主擒賊。街上布衣,林林總總,慌做一堆,亡魂喪魄,抱頭鼠竄。朱滹滹趁著亂子,立駕行馬脫走,幸得一命。 此時,朱琮頂著刀風劍雨,趕忙來尋哥哥,卻因官民混淆不清,惶恐無措中,使其迷失於亂巷…… 朱滹滹逃亡十裡路,行至水窪處,便下馬來,居水畔彳亍不定,“弟弟,哥對不住你也!你一定要等著哥,哥定會找到你……”直至半日停留,朱滹滹再次跨馬,僅轉鎮上去,找尋弟弟。 此時,已至黃昏時刻。靜寂的鎮上狼藉一片,無人滯留。朱滹滹駕馬,邊走邊呼,“弟弟,你在何處?弟弟……”當其轉過街頭後,乃見一霜老立在路傍,端見他身穿深色八卦條紋長袍,右手執一桿幡,上書四大字曰“有求必應”,左手搖一個純銅鈴鐺,耳聞路人動靜,口中做呼:“肯問路者,則不會走錯路,肯問事者,則不會做錯事。知生知死,知貴知賤,若知福禍,賜銀一兩。”朱滹滹見此,老者杵在哪兒雙目翻白,發怔發傻。遂駐馬按下,近前來亦不言語,一手在老者麵前扇幾下,隻聞老者言:“莫繞,莫繞!我雖雙目失明,卻可嗅香風徐來,味嘗多種。聞路人探過,息至何方。”朱滹滹道:“老人家,天已暮至,該回家安寢也!”老者道:“吾觀公子,一身褶華綢緞,必乃一位王孫貴人,想是家族慘遭橫禍,身負大仇,四海飄零至此。”朱滹滹驚訝地問,“你如何知之?”老者道:“憑心則見,以目推之。”朱滹滹道:“果乃神靈也!今日午,我同弟弟途徑此處,不思在混亂中失散,乞為我卜一卦,其之所在?”老者道:“若要得知,先賜銀一兩。”朱滹滹急取紋銀十兩,塞在老者手中。老者盤膝定坐地上,打袖中取一龜殼出來,搖晃幾下,將之中銅錢倒出後,然後一字排開,觀為三正,老者如如不動,靜思一陣,笑道:“此乃一大吉之卦。”朱滹滹笑道:“甚好,那麼他在何處?”老者道:“順香風吹拂的方向直走,從現在起,相信自己,所做一切事物,皆是對得。但遇‘貴人花’,方可重逢。”朱滹滹不解,仰望天月,見圓如玉盤,次俯首而觀,竟不見了老者,卻聞一陣聲傳來,“順香風吹拂的方向直走!”朱滹滹思一陣後,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既而,向天大呼:“謝謝你,老人家!”是時,一陣香風微拂,朱滹滹急駕行馬,沿著風向馳去,“弟弟,無論你身處何地,哥一定尋得你。” 夜半。朱滹滹牽馬行在坑窪之路,遠遠此去,前方一穹林,端見一石碑鐫著“蛇藥嶺”三大字。林中:燋花零零落,霣草叢叢生。蔫木節節斷,髡樹稀稀隱。巨石森森亂,黃泥染染沉。不聞蟲鳥鳴,卻有鬼神行。茫茫淒荒地,渺渺幽寒林。 朱滹滹行了半久,忽覺腹中饑餓,便將馬兒拴在一棵樹上,自己背靠另一棵樹坐下,打包袱裡取出糗糧米酒受用。待到酒足飯飽,便要臥地入寐,其一骨碌躺下去,便似乎覺得頭枕住甚麼東西,有些黏糊糊、臭腥腥的,這究竟是甚麼呢?朱滹滹乏力起身,雙手伸過去,將那東西捧起,細一觀,呀!竟乃一血漣漣的人頭,恐得他大驚失色,一下子擲出去,自語:“荒林之處,莫不是有妖魔作祟,或是狼蟲為害?不行,此地不宜久留,我得速速離開,以免遭毒手。”言畢,速起身去牽行馬,離此虎窟龍潭之處。 此時,林中一陣黑氣彌漫,悲風中,驚顯出一巫一覡,觀其麵色癟黃,骨瘦如柴,已至上百高齡,皆身裹死神般黑色長袍,各自手持一支鬼頭法杖。當下,二精怪望著朱滹滹遠去的背影,怒而長嘆,覡道:“此人金光罩體,百年巫術,竟對其纖毫無用。不然,其必淪為吾等口中血食。”巫道:“時流半月,待得出關之日,烏鳳族人插翅難逃。” 天曉,朱滹滹牽馬兒繞出林叢,沿著山路尋下去。行至山腳,遠見一泓清泉流淌,朱滹滹喜出望外,牽馬迅速行至水畔,先低頭洗一把臉,接著以手為瓢,舀起便飲。“啊!此水應自天上來,堪比玉液瓊漿,甘甜可口,世間罕見。”朱滹滹打包袱中取出水囊,將水灌滿,“存點兒慢飲,過此村則無此地……” 朱滹滹解去渴暍,思:“一夜勞頓,人困馬乏,此番前去,則尋一店,酒足飯飽後,安寢一日,明午再行。” 朱滹滹牽了馬,欲行之際。忽見山埂之處的草叢中,躺一女子,你道她怎生模樣?卻是:貌吐幽蘭,顏流花芳。雲堆翠髻,輕婉飄瑯。眉如柳葉,目含月光。鼻凝鵝脂,腮綴春霜。唇點櫻顆,齒含榴香。冰肌帶玉雪,嬌骨亮晶瑩。纖腰成弱柳,玉體舒柔情。觀其飾裝:鬘雲裡藏琥珀金瑯簪,秀聑上懸寶珠銀光環。碧光項佩貝殼瑰琦鏈,花枝腕戴翠玉玲瓏串。霓裳素描摹畫雨渲,羅裙淺映照春澤染。玉絳青勾勒柳絮搖,雲鞋透朱繡奇花憐。 朱滹滹火急趕來,觀那女子,鬢角微破滴血,渾身上下,多處擦痕,現處昏迷之狀。“姑娘,姑娘醒醒……”朱滹滹將手兒伸去,試得呼吸尚在,便將水囊解下,打開塞子,把那剛盛好的甘甜泉露灌入她丹霞口中,既而,又輕輕拍打她那紅彤彤的臉龐,“姑娘,醒醒……醒醒……”清風拂麵,艷陽送暖。女子在他呼喚下,漸得蘇醒。 “姑娘,你醒了。”朱滹滹笑道。 “你……你是何人?”女子有些擔懼,“你要做甚?” “姑娘莫怕,我非惡人。”朱滹滹道,“在下初到貴地,見你昏迷在此,恐生不測,故將你喚醒!” “我姓孫,叫虎香,感謝你救我。”女子問,“敢問兄長尊姓大名?” “在下朱滹滹,敢問姑娘,家居何處?此間是甚去處?” “此乃烏鳳族地界,此澗名為躍馬澗。”女子道,“我家居鎮西孫遐街,沿行四五裡方至。” “姑娘妝紅戴柳,必為大家閨秀。”朱滹滹道,“鬥膽敢問,家人何在?因甚獨行,卻落得傷痕累累?” “家母病故三載,家父自數月前一夜,至蛇藥嶺冥行擿埴,竟一去無返,故止留我一人。”虎香道,“今早我至山上挖野菜,偶見懸壁生得一棵靈芝草,一心去采,卻失足滾落山下……” “虎香姑娘,你行動不便,請騎上我的馬,我送你回家。” “蒙兄大恩!虎香萬分感激。” 朱滹滹攙起虎香,惟微移一步,卻見她雙腿發軟,又失一跤,倒地痛哭:“我的腳,我的腳好痛……” “站不穩,焉能騎馬?”朱滹滹道:“雖說男女身受不親,但我不可見死不救。虎香姑娘,得罪!” 朱滹滹無奈,背了虎香,牽行馬離去。 烏鳳鎮西孫遐街:旭日殘光照,晨曦如黃昏。地廣行客稀,寂寥若晨星。觀那:竹房石屋,宅院雕樓,密密層層,星羅棋布。此處人慣以狐裘貂絨做妝,喜用遊禽沙鳥為食。家家好養墨犬,言傳辟惡祛邪。 孫遐街東最鄰巉崖邊頭,安築一戶廛宅,觀那:籓籬密紮四麵,敞圍方形大院,院中槐柳枝繁葉茂,拔地參天。幾間土坯房屋,鋪設極其素簡。這卻是虎香姑娘之舍,當下,朱滹滹將其背回家,往閨屋中,輕放於蠶絲寢榻上,忙施禮,“虎香姑娘,在下流途日久,渾身味重,一時無奈之舉,冒碰玉體,望乞恕罪。”虎香道:“滹滹哥言重,生死關頭,如不出手相救,虎香何得歸宿?應當謝恩才是,豈敢怪罪?”朱滹滹道:“滿身傷印,如無藥用,幾何待好?虎香姑娘,你權且略寢一陣,我去去就回。”虎香問:“滹滹哥,你往何處?”朱滹滹道:“與君抓藥。且安躺著,莫亂動,我須臾即歸。”言畢,速出屋外,牽駕行馬徑往街求藥去。 朱滹滹穿過衢巷,至一座閉治的醫堂門口,急重叫門,開門的掣藥先生兩鬢斑白,生相慈眉善目,“敢問公子,遇何事這般匆急?”朱滹滹道:“老先生,請與我些跌打損傷的草藥。”先生道:“公子勿怪,此處已無藥用。”朱滹滹道:“大和藥堂,竟無藥用。豈怕俺給不起銀子?”言罷,急打腰間摸出紋銀十兩,“速去開藥,需上等藥材。”先生不敢接之,“公子,非錢也!實時無藥可取。”朱滹滹問:“因甚?”先生道:“此間諸多名貴藥材,皆打蛇藥嶺采集而來,因半年間,嶺發邪異,殘害極重,至此烏鳳境內,無人敢行。我處方藥,於三月前售盡,藥童膽懼,無人敢入山采集,盡皆離去,自那時起,醫堂空空如也。” 朱滹滹未得藥方,隻得空手離去。途徑一家店時,他使銀買了一大碗羊雜碎、兩碗糯米飯,打裝食盒中,再打上一小壇米酒,方駕馬歸。 虎香臥痾寢榻,動彈不得。朱滹滹將羊湯摻入小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捏瓷勺舀起喂她喝,“羊湯可是大補,姑娘體弱,最須多用,方好轉快些。”虎香道:“因我,卻教滹滹哥這般破費,虎香我何以為報?”朱滹滹道:“不圖報,隻盼姑娘迅瘳,我方安心離開。”虎香道:“尚未問得,滹滹哥自何處來,到何處去?”朱滹滹道:“從來處來,到去處去,隻個過客而已,四海為家,轉瞬之間,皆是過眼雲煙。”虎香道:“既無落腳處,不妨留在我家,滹滹哥意下如何?”朱滹滹漸滲醉意中,見她楚楚可憐,便道:“亦好!那多打攪。”虎香道:“我命歸你搭救,那就是屬於你的。”朱滹滹一臉茫悵,呆若木雞,思:“我該何去何從?” 一晃眼半月將逝,在朱滹滹累日之顧下,虎香安好。 此夜。朱滹滹靜臥西屋,長思不寐,無奈吟下: 自知此行無他路,哪堪風雷破九洲? 日冷青春正年少,誰知朝恨暮隨秋? 醉當夕水落荒丘,幾時別淚萬裡舟? 寄人離去不回頭,何人解我心上愁? “順香風吹拂的方向直走,從現在起,相信自己,所做一切事物,皆是對得。”老者的話,又回蕩在朱滹滹耳畔。似這般,他結束整齊,出了西屋後,來到虎香姑娘的窗前,卻見她甜甜睡著了。 “我如何選擇?”他悄悄推開門走進去。 月懸碧空,清輝似洗,柔和的光芒透入花窗,灑在她那美麗的臉上,她睡得多麼香甜啊!一隻溫暖的手,觸摸在她那粉嫩的臉頰,“睡吧!我親愛的公主。”一位王子俯下身來,甜甜吻在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