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鼠 始終覺得俺和妹子不是那傻爹生的。 回到家中已經睡意全無,俺爹坐在屋裡頭抱著他的煙桿癡癡呆呆的抽著。看見我們回來抬起頭咯咯的笑著:“餓死你爹了,餓死你爹了。”這才想起來剛剛的一頓折騰,咱們都還沒顧上吃飯。俺叫孫胡子去外邊買些熟食再多打些酒,是需要壓壓驚了。 一桌四人的酒都倒上了,俺爹拿起個燒雞腿就啃了起來,邊啃邊傻笑著。妹子在一旁眼神有些渙散迷離,俺端起碗和他們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明兒去鄉下姨娘家躲兩天吧。”俺怯聲道。 妹子又喝了碗酒:“躲的了初一,那十五呢。” 俺沒敢看她的眼睛:“實在不行你就不要做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嘛。” 妹子瞪了一眼:“不做?說的輕鬆,你有本事倒是去謀個差事。自從娘死了之後,你們吃的喝的哪一樣不是俺賺來的。”俺低頭不語,感覺臉上一陣陣火辣辣的。 “算了,俺先去鄉下躲幾天再回來,還要繼續攢些銀子。娘是怎麼死的你們都不想知道嗎?”她怨恨的看著俺和爹:“你們是指望不上了,俺一定要找出兇手為她報仇。” 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被那李亥豬嚇的,俺這會心臟咚咚的狂跳不止。罷了罷了,還是去睡吧,被子悶在頭上別人就看不見俺了。 真的恨,真的怨,為何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這個家裡。俺從來都不信命也不相信什麼神仙菩薩,隻相信自己。 早些年記得有個山裡的小和尚來普地縣化緣,見到俺後便說俺與佛有緣,還說要經歷過人間八苦,修煉心性摒棄恩怨方能證得無上正等正覺。當時聽的俺差點沒把大牙給笑掉了,於是打發了他倆饅頭,去別地忽悠那些富貴子弟吧,俺家是真沒銀子。 現在回想起那和尚的話還是覺得可笑,如此這般的命運還和佛祖有緣呢。那怎麼俺不成仙成佛,為啥沒有生在李亥豬那樣的家裡,錦衣玉食,威風八麵。那和尚說的唯一挺準的就是人間八苦了,什麼生、老、病、死,這些東西好家夥俺是一樣比一樣熟悉。 死了的娘,傻了的爹,躲起來的妹子,一事無成的自己。 還是恨,還是怨。難道俺不想功成名就?考取個一官半職的風光風光?做夢都想著呢! 俺爹年輕時就是個老實巴交沉默寡言的主,後來不知怎的和縣裡幾個不三不四的人偷偷乾起了販私鹽的買賣。後來聽人說,那段時間俺爹的生意做的很大,開始忘乎所以的招搖過市。最終是紙包不住火的,他們的老窩被官府一鍋端了。 販私鹽那可是重罪,最後花了家裡幾乎全部的銀子去疏通關係才免被殺頭,可牢獄之災肯定是免不了的。俺娘自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活來源,幸好長得叫一個閉月羞花膚白腳細,很自然的成為了彩鳳樓裡最攝人心魂的那一位。 後來新的皇帝老兒登基大赦天下,俺爹幸運的提前回了家。可那之後他的性情就變了,整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靠著俺娘的銀子吃喝嫖賭,卻還經常對她拳打腳踢。再後來俺出生了,妹子出生了。 打記事起俺家的大門上便係了根艷綠艷綠的絲帶,當時沒人說也不懂,隻是街坊的小屁孩們都笑話俺。一個販私鹽差點被殺頭的爹,一個是在風月場所的娘。讀書趕考功名出仕的道路已經完全被關死了,能夠活到現在就該拜天拜地了。 還是覺得俺不是爹親生的。以俺娘當年的花容月貌,親爹怎麼也得是個當大官的或者是朱門酒肉臭的財主。再說了,以俺和妹子俊俏的模樣,怎麼看和他都沒有丁點兒關係。他又瘦又小的個子還佝僂著背,雜亂的頭發也是黑白參半,一雙黝黑的手上遍是老繭,儼然就是一個常年背朝天麵朝黃土的糟老農而已。 自從俺娘慘遭毒手之後,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被野鬼附了身,他開始變得如癡如啞的。 整日裡坐著傻笑,嘴裡還經常嘟囔著沒人聽懂的話:“俺是那溝裡的泥鰍,路邊的野貓,卸了磨就被殺的驢,死了也不能投胎的惡鬼。天威大將軍在上,請饒俺一條狗命!”又或者是:“混賬東西,見了俺為何不下跪?皇帝老兒輪流做,今年就輪到俺了。汝等草民還不跪下接旨,朕要是高興了就賞你們個封疆大吏當當。”每次聽到這些話俺都趕緊捂上他的嘴,好死不死的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那可是要殺頭甚至誅九族的罪。你要想死便去死,俺可不想當你的陪葬。 還能有啥希望。 趙戌狗 俺一直懷疑那兩個狗崽子應該都不姓趙。 別的先不說,就當年私鹽的生意,整個普地縣誰人不知趙戌狗的名號。殊不知俺爹的爹曾當過朝廷的戶部侍郎,堂堂正三品的大員,連皇帝老兒沒錢花了都得求著俺爺爺呢。若不是得罪了朝中那幫斷子絕孫的閹黨們,俺會落到去販私鹽又蹲牢獄再去靠婆娘度日的地步嗎?還有那挨千刀的李寅虎,吃人不吐骨頭的歹人。 當年他還是普地縣的知縣老爺,收了俺多少白花花的銀子,收了多少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說變臉就變臉,朝廷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悶屁,他就連夜帶兵把俺的生意連鍋端了。他是撈著了政績,俺可是賠的傾家蕩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命是好歹保住了一條,牢獄之災就跑不掉了。最可恨的就是俺那嬌妻還淪落到了彩鳳樓裡謀營生,隻要一想到不知多少男人見過她的身子,俺就酸的牙根癢癢腦袋嗡嗡響。 在俺還沒出事的時候,經常會給李寅虎送禮還有請他喝酒。每次見到俺婆娘,他那雙賊眉鼠眼就死死的盯著她的胸脯。看一眼喝口酒,瞄一眼吃一口,這儼然就當做是下酒菜了。那也沒法子,人家是堂堂知縣大人,俺隻是個販私鹽的賊人,哪敢與官鬥呢。現在想想當年俺被抓,極有可能就是他故意而為之,把俺送進大牢裡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和婆娘媾合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婆娘肯定也早和知縣大人暗通款曲了。 雖然俺沒有一官半職的,但是賺的銀子讓你塗脂抹粉,穿金戴銀的,哪有分毫對不住你。你竟然與他人合謀設計圈套要至親夫於死地,這豈不就是現世版的潘金蓮與西門慶嗎。好端端的在之前都沒懷上身孕,在俺被大赦回家沒多久你就有了。所以俺一直懷疑他們倆不是彩鳳樓裡出來的,就肯定是那李寅虎的,你們兩個還能算準了時間等著俺回來喜當爹的嗎?造孽造孽啊! 還有那該死的禮部尚書讓朝廷頒布了一項法規,凡是家中有婦人在青樓為娼的,家門口必須掛上綠色的絲帶。不可隱瞞不可遮掩,違者按律遊街鞭刑。這些狗官要欺負侮辱俺到什麼地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俺一定要等到一個好時機殺了李寅虎,再學學當年的黃巢,沖到京城裡宰了皇帝老兒,咱家也改個朝換個代自己做皇帝。 機會來了,婆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