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鬼道 第8章 伏業(1 / 1)

六道圓覺 安早光陽 4666 字 2024-03-17

布衣   一介布衣,何須留名。   普地縣的街市還是很有些人間煙火氣的。你看那雜耍賣藝的漢子嘴裡噴著火,圍了一圈的孩童們無不歡呼雀躍著。再看看旁邊攤子有耍猴的,比武的,叫好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再遠些的茶水鋪子倒顯得淡雅不少,曼妙的少女獨坐在廳前,猶抱琵琶半遮著麵,茶香四溢。車如流水馬似龍的繁榮盛世,再看著形形色色的人頭攢動。這人間有多少的魑魅魍魎,雞鳴狗盜,因緣和合是他們都無法得知的。   街之東南角,我也有一小攤,一桌一椅一人一扇而已。   “一文銅錢問個姻緣吉祥,問個佛法智慧,童叟無欺。”一書生模樣的年輕人走到我麵前,讀起來我身後白紙黑字立著的告示:“一兩銀子收購臨終遺言,童叟無欺。”讀完這裡時那書生大笑了起來:“你這算命先生好生奇怪,一文錢給人算命倒也罷了,卻用一兩銀子去收購什麼人家的遺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天下之事本就光怪陸離,閣下有何指教?”我起身應答。   此時他身邊又聚集來好些人,都在對我身後的告示指指點點,書生繼續笑道:“看先生這裝扮既不像是寺廟裡的和尚,也不像道觀裡的道士。敢問先生讀的是誰家聖賢之書,修的是誰家的聖賢之道?敢自誇問個佛法智慧?”   我不緊不慢打開折扇:“不以身相見如來,所相非相。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那書生和身邊的人都更加樂了:“這先生定是水酒貪吃多了,人都變得癡傻起來。那煩請先生給在下算上一卦,問個前程。”   說著往桌子上扔了兩文錢,我拿起一文:“隻一文,足矣。”我頓了頓:“閣下所讀聖賢之書,崇王霸之道。此乃天下讀書人的共識,本無是非。隻是閣下還需靜心養性,參悟本明。要知道讀的是什麼書,學的是哪般智慧。若能發現自己的圓覺妙心,早日證得無上正等正覺……”   我的話被他們的嘲笑所打斷,書生嬉笑著道:“看來這廝是真的癡傻難救,罷了罷了,我等姑且趕緊散去,別打擾先生與如來相見了。”說完,眾人一哄而散。   畢竟隻需要一文錢就能算上一簽,我這簡陋的小攤子生意著實還算不錯。隻是十之八九的人都是問個姻緣嫁娶,求個前程官運,鮮有人來尋個智慧。   一日傍晚,我正在收拾東西,隻見得一神色慌張的中年男子跑到我麵前:“先生告示一兩銀子收購臨終遺言,所言真假?”   我定睛看了看他,衣著考究,金玉纏腰,必是個富貴子弟:“白紙黑字,童叟無欺。”   那男子急促的說著:“家父怕是大限將至,他聽聞普地縣來了先生這樣的大師,就想著見您一麵。我們不僅不收錢,還會有厚禮相贈,煩請先生移步寒舍。”   坐著馬車,很快便來到了府宅的門口。仰頭一看,門頭上金燦燦的四個大字“錢家大宅”。好人家好人家,整個大宅院都籠罩著祥雲霧靄,這可是人間有福有德的景象,修的好修的好啊。跟著這位應該是少主的男子進了宅門,一路來到了老爺的房間裡。   老人家平躺在床上喘著粗氣,眼睛睜著卻有些迷離渙散,儼然已經到了壽終正寢的地步,可臉色卻是紅潤光澤的。見我過來,掙紮著想要起身,我握著他的手半攙扶著他起身坐好。“昔聞先生有經緯之才,今日方得一見,實乃錢某之幸。”   我作揖回道:“老先生過譽了,某不過是通曉些因果道理而已。”   “我錢氏一族經營米糧生意至犬子已傳四代,家訓肅嚴,門風秉正。從無作奸犯科之勾當,又多有救濟窮苦之百姓。我自知大限已到,想來此生無愧良心,生死之事亦早無畏懼。奈何近日來常常夜夢惡鬼纏身,心生不寧,煩請大師開解一二。”   “錢老先生不必多慮,您一生剛正磊落,行善積德。那夢中的邪神餓鬼不過是些虛幻景象,如同水中倒影的明月,又如眼疾患者見到的空中飛花,一切皆是虛妄空相而已。老先生若是能秉持住明心自性,在臨終之時堅定光明,不受邪魅乾擾引誘,必能往生於西方極樂凈土。不會再受法性中陰以及投胎中陰之苦,自然更不會再墮入苦難的六道裡生死輪回。”   錢老先生原本渙散的目光變得有神了些,他稍稍正坐說道:“謹記大師教誨。隻是我死以後不知這家門是否有所變故,還能否福蔭到這些子孫們。”   “凡此間人事,皆是因緣和合而成。或好或壞,也無非是因業障不同而導致的。若要渡人,必先渡己。”   此時,老先生的房間已經聚集不少家屬。老太爺掃了一眼眾人,又轉臉看著我:“愚有二子,錢甲,錢乙,隨我經商多年,生財有道且宅心仁厚。目前各自打理手上的商鋪,兄弟齊心互通有無,我不擔心。幾個孫兒年紀尚小,乖巧聰慧,將來一定可繼承我錢家儒風,亦不擔心。唯獨我那長孫女錢未羊,自小被全家溺愛嬌寵,沒曾受過半點委屈。如今已到婚嫁年齡,卻也還未成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不能親眼所見她嫁與何人,亦不知將來有何坎坷。”   我抬眼看去,眾人中很是顯眼的一位妙齡少女,靜靜的站在那裡像極了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與她衣服上的清荷渾然天成。沉魚落雁的臉蛋下是纖細的身軀,沒有風吹過,卻會有種讓人馨香撲麵而來的舒適感。細細回想起來,還曾在街市上見過她。   “近日我總有隱約擔憂之感,如若長孫女將來有何劫難,煩請先生一定一定出手相救。錢某千萬拜謝,此,敢問上師,能否作為錢某的臨終遺言?”   我作揖說道:“若是因緣注定之事,某實不能強加乾涉。勸惡從善,某定當盡心。如若作為臨終遺言,實有不妥。”   “明了,明了。若要渡人,必先渡己。錢某一介凡夫俗子,今當離去。若真有往生來世,某發願皈依三寶,渡己渡人。”而後老太爺長出一口氣道:“我怎麼看見一道道非常明亮耀眼的光照了過來。”話音剛落便合目歸西了。   頓時床前的家屬們紛紛跪倒在地哭聲一片,我趕緊貼著他的耳邊道:“不要畏懼刺眼的光明,堅信你的圓覺妙心,跟著光亮勇敢的走進去。”   悉數安靜,我要開始為老先生誦讀數遍的《度亡經》。   錢未羊   他一定也是愛我的。   幾月前他隨著周知縣來家裡做客,如果不是冥冥中的因緣,怎會隻一眼,我就深深的陷了進去。當然,從他的眼神裡也讀出了對我的渴望。沒等太久,也等不了太久。當晚,烈火擦著乾柴,春雨澆著旱地。躺在他的胸口,聽著急促的喘息,汗水黏稠的交織在一起,感覺自己已融化在了他的身體裡。我不想在乎禮儀倫常,也不去在乎門當戶對,隻想和他纏綿在一起。   之前聽聞咱普地縣來了個很玄乎的算命師傅,我便和他專門去算了一卦姻緣。那糟老頭子在問了我們生辰八字之後竟然連連搖頭,說著些不大能聽懂,總之這不好那也不好的話。什麼算命大師什麼賽神仙,還不是個招搖撞騙的登徒子,無非是說的嚴重些好從我這裡再多騙幾兩銀子。本小姐雖然長得美,可也不是客廳的花瓶擺設,騙不了我的。我偏要和情郎雙宿雙飛,翻雲覆雨,管他什麼命數。   可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我與他私通的事情還是被爹知道了。我被鎖在自己的屋內,心急如焚。我出不去,他更進不來。門外響起了開鎖的聲音,我知道爹又要來罵我了。   他鐵青著臉走進來,那表情看得人冷颼颼的:“你做為錢家堂堂的長孫女,到底還知不知道禮義廉恥?這事要是傳出去,再被你阿爺知道,他能活活氣死。”   “為何不能與他一起,我們是情投意合的。”我當然要據理力爭。   “恬不知恥!還未出閣的大閨女私下裡和野男人媾合,還有臉說情投意合。你知不知道那廝的身世背景,什麼來歷,見上一麵就跟人走了。我錢家列祖列宗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管他什麼背景來歷,他對我好,我喜歡他就夠了。”不是故意要激怒爹,隻是我說的都是實話。   可是爹顯然又被激怒了:“我堂堂長子錢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怎會生出你這麼個不孝的東西出來。那廝不過是周知縣身邊的一條走狗而已,八輩子也輪不著他攀上咱們錢家。別說在這普地縣了,就是去了廣淩府,咱們錢家也是響當當的名號。你說他不是圖我們家的錢財勢力還有什麼?”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來回踱步,我實在不明白他焦急些什麼:“完了,這下完了,怎麼和李寅虎大人交待。”   我不解的問:“這和知府李大人又有什麼關係?”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早前我就和李寅虎定了親事,將你許配給他兒子李巳蛇。這下好了,還沒成親呢,你處子身就已經沒了。你說怎麼交待,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你好生給我在屋裡麵壁思過,若再敢與那狗東西私會,打斷你們的腿!”說完他怒摔了下門走了出去,便聽見看門的下人即刻上鎖的聲音。我不管他李巳蛇還是李巳狗的,我隻能嫁給他。   我終於能出去了。因為,阿爺似乎快不行了。從小到大阿爺都是家裡對我最好最寵我的,不像那整日黑著臉的爹隻會教訓我管著我。看阿爺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交代著後事,本來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可是為啥那個算命的糟老頭子會在我家,又為何會坐在阿爺床邊。   想想他詛咒我和他的那些話就生氣,現在騙錢還騙到家裡來了,說不定我的事就是這糟老頭告訴爹的。要不是現在這個場合,我一定給他點顏色看看。   阿爺還是走了,家裡上下忙亂的一團糟。可我就是抑製不住的想他,我要去見他。   心之所向,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