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 應該能有幾年和平的光景。 話說徽山一戰,無論對於朝廷還是南樾來說,無疑都是勞民傷財無法估量的損失。沒有一方的贏家,有的隻是平添出無數的血海深仇,生離死別罷了。 還算幸運的是,這場慘絕人寰的戰爭終於停息了。朝廷以徽山、湘南、荊漢三省的土地為籌碼,迫使南樾退兵言和。其實那李家父子二人深知,朝廷軍已經完全無力對抗南樾軍隊了,隻是他們手中把持著皇帝。 並且雙方還簽訂了一份和平休戰協議,以徽山省境內的懷河重劃界線。邊界線雙方五十裡範圍內不得有軍事部署,往來商賈過客須持有衙門統一頒發的“出關令”方可通行。 這儼然就是兩個國家的談判結果,但明麵上還是要謹遵皇命,領旨謝恩。眼下能有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局麵,對於百姓而言其實已經是很好了。 茍活下來的李家父子二人依舊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可麻煩事也接踵而至。因北真騎兵在這場戰爭中傷亡慘重,他們的首領自然將這筆賬也算在了朝廷頭上。原本的雲燕之地已經滿足不了了,而後獅子大開口,要更大土地,更多的白銀。不知後續如何,且讓他二人頭疼去吧。 至於南樾方的情況,似乎還算不錯。雖然沒有手刃仇敵,至少獲得了三省土地以及大量的百姓勞力。最受打擊的就是那錢卯兔了,於她來說,這不僅是場煉獄戰爭,更像是她人生的一次洗禮。至於如何蛻變演化,隻能憑她自己了。 我又來到了“何風細語”茶樓,這次我不再登臺說書了,就坐在下麵也好好的品上一次茶。因為我就要離開南樾了,當然也不會去中原朝廷,至於去往何處,索性就往西走吧,走到哪算哪,挺好。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蕭申猴 來之不易的和平光景。 殺來殺去,鬥來鬥去,人類除了冤冤相報還剩下些什麼?神佛於蒼穹俯瞰我們,無異於低等動物間的自相殘殺,也如同我們觀盆中蟋蟀撕咬,以為壯烈,實則供人取樂。 炎夏已過,時值中秋。卯兔與午馬從前線回來有大半年的時日了,這場戰爭於我們南樾可以說是大獲全勝,且又得了三省土地。可還是能看得出卯兔的心思負擔很重,雖然她口口聲聲稱自己完全走出了陰霾。 日子漸漸趨於平靜,我便獨自騎馬從王府返回“半覺寺”。沿途望去,在沒有戰爭的土地上是一片片金黃的稻田,溫柔的陽光不偏不倚的平分給世間萬物,從不論誰的高低貴賤。農人們雖在勞碌著,卻似乎和天上的燕雀一樣的歡愉,那是沉甸甸的豐收,是南樾所有百姓的生命。 可就在這樣既溫馨又美如畫的土地上,一時間不知為何憂從中來,悲傷難耐。又想起了這幾年在山裡反復琢磨著,卻又不敢與他人提起的問題。 我們生而為人,為何要學習?為何要徒增寒窗幾十載的苦難?可能是因為需要考取功名,證明自己比他人高貴。也可能是要給自己以及後代考慮,掙得一個腰纏萬貫的家業,證明自己比他人富有。那國家為何要發展?是為了開疆拓土,證明無論軍事還是經濟實力都比他國要強大。 會不會那些蠅營狗茍作奸犯科,以及無休無止的戰爭,所有的根源都在於此呢? 若人生來平等,沒有高低之分,是否也就不用爭鬥,爾虞我詐了?若萬物如同平分的陽光空氣一般,沒有貴賤之分,是否也就不用攀比搶奪了。若人人自足,沒有欲望邪念,這世界是否就不會亂了。 家國社會,人類文明固然是要發展,可似乎千百年來並沒有誰依循著冥冥中的“道”來發展的。前塵往事,哪一朝哪一代沒有過煌煌鼎盛,為何最終還是千篇一律的走向衰敗滅亡。堅固的城郭宮殿被摧毀重建,皇家宗嗣被趕盡殺絕,循環往復,報應不爽。隻能留下寥寥數語的歷史記錄而已。 就算此時此刻,南樾與朝廷還在爭鬥不休。可在數萬年數百萬年之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任憑他發展到何等地步,那時間乾坤顛倒,日月變色,一切終將會被自然之手化為山川河流,雜草沙漠,全部推倒重來。 銀兩,功名,疆域,美色何存?所以須依著“道”的規律去順其自然,應運而生,而不能刻意逆天改命,與“道”相左,終為泡影。 世間裡的眾生都是辛勞困苦的。似乎每個人自出生起便時時刻刻都在忙著逆天改命,無法接受自己是蕓蕓眾生的平庸,又害怕被人嘲諷知足常樂。 而每增加一點知識智慧,就必定多出數倍不相稱的欲望出來,而後繼續讀書學習,而後繼續增長欲望。直到智慧增加不了,而欲望卻不停歇,苦難煩惱終將如影隨形。 想起老子的“絕學無憂”,可能是“無為”之說最精髓的解析。雖然我還沒有完全參透這四個字的奧秘,但隱隱覺得和佛家說的“無智亦無得”有異曲同工之妙。 學習不是為了增加欲望又累出各種業障來的,而是為了增長智慧減少煩惱困苦的,見素抱樸,最終達到“無憂”以及“無得”的境界。 想到這些,近幾日王府公文不太繁冗,又恰逢這天高雲淡的好天氣。於是我調轉馬頭即刻返回,建議大哥帶領王府上下去常平山皇陵祭拜一下,而後去“半覺寺”裡住上幾天,再聽方丈講講佛法,解解困惑,必定有所廣益。 至於依舊在寺裡麵壁的那個和尚,從青年到如今已是中年,我還是未曾謀麵。不知他何時才能頓悟正覺,何時才能走出自我禁錮的牢籠。 道無可道,天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