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皮囊裡麵裝著人的身體，葉樓知道這是一種邪門的詛咒。 　　不知道這人是到底與誰有多深的恩怨，才被製作成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犬” 　　他剛剛吃了一頓飽飯，補充的能量僅僅使他看穿眼前這條狗的異樣，要想對付它，還很難。 　　不過，看這條狗的樣子，好像沒有什麼惡意。 　　盡管如此，葉樓還是抬手把左青蓮護在身後，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這……不是在牲畜市場咬了那個騙子獨眼龍的狗麼？” 　　左青蓮也認出來了，不過她肉眼凡胎，在她眼裡這隻是一條普通的狗。 　　她從葉樓的身後繞出來，往前走兩步，湊近這條白毛犬，蹲下身，試探著伸出手，柔聲說： 　　“狗兒，狗兒，你是不是餓了？” 　　那條狗抬頭看了看葉樓那緊張戒備的眼神，又看了看滿臉溫柔的左青蓮，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失落的悲傷，慢慢站起身子，夾著尾巴，喉嚨裡嗚嗚的鳴叫著，向後退到了大樹的陰影裡。 　　“呦，好可憐的狗兒，來，姐姐給你個雞蛋吃吧。” 　　言罷，左青蓮仔細的解開衣角的扣子，從腰裡摸出一個煮熟的雞蛋，小心的扒開蛋皮，伸手遞向那條狗子。 　　大樹後一片安靜，那條狗不知何時走了。 　　左青蓮站起身，哀嘆了一聲，說： 　　“這兵荒馬亂的世道，連狗都難得一頓飽飯吃……” 　　說完把雞蛋遞給葉樓說： 　　“本打算留著給你明天吃的，現在皮扒開了，放不住了，你吃了吧……” 　　左青蓮麵帶惋惜的說，葉樓接過了雞蛋。 　　他努力的控製臉上的驚慌，不想嚇到左青蓮。還故意的打趣說： 　　“恩，看來我還是要感謝那條白狗，可憐我給我留了口吃的。” 　　左青蓮不知葉樓是故意開的玩笑，一臉嚴肅的解釋說： 　　“它在牲畜市場幫過我們，總不能看他挨餓不管，那豈不是忘恩負義？” 　　她彎腰撿起剛才驚慌中丟掉的水桶，轉身往回走。 　　葉樓悄悄長噓一口氣，努力的穩定心神。看著左青蓮拎著水桶走進屋門口的燈光裡，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著一套整齊的灰布衣褲。 　　他們是從四九村落荒而逃的，所以沒有任何的行李和換洗衣服。白天在牲畜市場，左青蓮的衣服已經被那群流氓扯破。 　　可眼前這套衣服乾凈整潔，沒有一塊補丁，緊襯得體。 　　“這衣服……也是討來的？” 　　葉樓不解的問。 　　“嗬嗬，討飯哪能討到這麼好的衣服？我是遇見了有錢的貴人。給了我五斤小米，兩個煮雞蛋，還說明天我可以去他家做工，做些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零活。” 　　“哦，那蠻好的，遇上了好人家，你也算有了個落腳的地方，吃喝不愁了，蠻好的。” 　　葉樓仍舊像剛才一樣，囤著袖子蹲在門口的屋簷下，麵朝著黑夜，眼神在黑暗的恍惚中遊弋。 　　身後的屋子裡，左青蓮在爐灶上的鐵鍋裡填滿水，灶膛裡塞了些乾柴點燃。 　　乾柴燃燒了起來，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煙氣卷著火焰的溫度，穿過屋子裡那連通著灶臺的火炕，竄上屋頂的煙囪後騰空而起，鐵鍋裡的水發出沙沙的聲響。 　　“恩，我就留在東家不回來了，有吃有喝，每個月還能有個三塊銀元的月錢。” 　　左青蓮嘩嘩的用清水刷洗剛才的水桶。 　　“那……這雞蛋我就吃了，反正明天你就有了飯轍，我就不用給你留了吧。” 　　葉樓伸出左手，展開手掌，看著手心裡的雞蛋，雞蛋圓潤，月光下多增了幾分白皙。 　　他咬了一口，胡亂的嚼了兩口就往下咽。此次復活到現在，他隻吃了兩個爛桃子、半碗玉米糊、兩個白麵饅頭和一碗小米粥。這雞蛋，是迄今為止他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了，所以吞咽的有些急切，乾澀的蛋黃粘在嗓子眼上，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他仰著頭伸長脖子，抬手用力的捋順前胸，但那雞蛋黃粘的實在好似牢固，任憑他怎樣折騰，也順不下去。 　　窒息感越來越嚴重，他感覺心跳的厲害，臉上一陣陣滾燙。 　　“嗚……” 　　他眼前金星亂冒，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響，屋子裡鐵鍋的水被燒的沸騰了，發出嘩嘩的聲響，將他的嗚嗚聲淹沒。左青蓮低頭清理地上的柴草，根本沒聽見。 　　葉樓被憋壞了，甚至感覺自己要死了。如果真的就此噎死，那將是反復重生眾多次裡，死的最窩囊的一次。 　　他靠在門框上，朝著左青蓮伸手。左青蓮放下笤帚，慢慢的扭頭，終於看見了他。 　　此刻的葉樓，臉色通紅，眼角流淚，麵色痛苦。 　　左青蓮的鼻子一酸，轉過身低下頭，說：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是乾啥，你是我見過最窩囊的神仙了。” 　　她從懷裡又摸出一個雞蛋，仔細的攥在手裡，說： 　　“我一共討了倆雞蛋，這個也給你，你留著明天吃，明天我走了，顧不了你了。你自己出門找點事做。賺到吃的填飽肚子，你就有能耐了，就啥也不怕了。” 　　“呃……” 　　葉樓開始渾身發軟了，看到旁邊的墻角就放著剛才的水桶，他掙紮著想挪蹭過去，舀一瓢水沖一沖。可手腳無力，怎麼也走不過去。 　　“救……命……水……”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終於說出兩個字。 　　左青蓮這才聽清，慌忙扭頭，看到葉樓臉色發黑，嘴唇青紫，滿腦袋的白毛汗，白眼仁已經向上翻了，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她的麵前。 　　左青蓮嚇壞了，慌忙舀了一瓢水扶著他的腦袋喂了兩口。 　　堵住喉嚨的雞蛋黃終於順下去了，葉樓仰麵躺在地上，手捂著胸口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氣。 　　“哎呀，差點噎死……差點噎死……” 　　…… 　　不知從哪兒飄來幾片單薄的雲彩，就在月亮的麵前慢慢的散開，於是月亮的周圍，模模糊糊的出現了一層暗彩的光暈。 　　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看來明天是個大風的天氣。 　　葉樓枕著左手，仰麵躺在炕上，右手把玩著左青蓮留給他的另一個沒扒皮的煮雞蛋，呆呆的望著院子裡那棵老梨樹葉片的縫隙裡，偷過來的烏突突的月光。 　　左青蓮躺在火炕的另一側，背對著葉樓，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他們的中間，仍舊放著那個裝滿水的鐵桶。 　　整個世界鴉雀無聲，葉樓覺得有些尷尬，便睜著眼，勒著嗓子，假裝的打了幾聲呼嚕。 　　…… 　　葉樓不知自己何時睡著的，找書苑 ｗｗw．zhaoshuyuaｎ.com 醒來的時候左青蓮已經走了。 　　鐵桶裡打滿水，放在墻角。外屋廚房的灶膛裡還有火星，鐵鍋上蓋著蓋子，絲絲縷縷的蒸汽從縫隙裡爬出來，飄到半空就不見了。掀開鍋蓋，裡麵有大半碗小米粥。 　　葉樓走出屋子，整個院子包括前麵的大殿，都繞了一圈，當然是空蕩蕩的，確認左青蓮已經走了。 　　他獨自一人吃光了碗裡的粥，看了看那顆雞蛋，沒舍得扒開，索性揣進口袋。太陽飄到天空的正中的時候，他離開家門，走上大街。 　　他們來白馬城才三天兩夜，可眼前的街麵上，已經明顯沒那天的人多了。時而有一隊隊穿著灰布軍裝扛著老爺槍的軍人跑步前行，急匆匆慌張張，今天劉家鎮的街頭，冷清壓抑。 　　葉樓躲避著這些當兵的，在街上繞了好幾圈。早晨那碗小米粥的營養已經消耗盡了，饑餓感再次襲遍全身，但他還是沒找到一份適合他的活計乾。照這樣下去，吃光了最後一顆煮雞蛋之後，恐怕堂堂樓蘭法師，也要蹲在街頭討飯了。 　　正胡亂琢磨，忽然看到幾個大兵呼啦啦的沖到對麵的墻角，將一個帶著墨鏡的算命瞎子團團圍住。 　　“你是王半仙？捉鬼會麼？跟我們走一趟！” 　　王半仙被嚇得渾身發抖，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就被那幾個大兵架走了。葉樓站在街對麵看著，忽然眼前一亮，捉妖？隻要給我吃飽，這活我能乾啊…… 　　他趕緊從懷裡摸出最後那顆雞蛋，三兩下扒掉雞蛋皮，一整個直接塞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