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大路不寬又不窄，沙土的地麵中間，馬蹄踏下的坑窪清晰可見。 　　兩旁長滿楊樹，白色的樹皮皸裂，看上去年頭不少了。不過奇怪的是，一邊的樹已經乾枯，葉子落光，在樹根下積累了厚厚的一層。枝椏無序的伸展著，像是一隻隻惡魔的手爪。 　　另外一麵卻枝繁葉茂，巴掌大的葉片都是深綠色的，映著太陽的光閃閃發亮。 　　空氣中彌漫著楊樹葉那苦澀的味道，一陣風吹來，葉片相互的摩擦，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乍聽上去，仿佛置身於萬馬奔騰的戰場，刀光劍影，兵甲撞擊。 　　葉樓和左青蓮騎著驢子來的時候是黑夜，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道路兩旁的風景。此時是白天，陽光穿透薄雲的縫隙，絲絲縷縷的照射到這個混亂的世界。 　　走了一陣，忽然看到前麵不遠處有一頭驢子，脖子上拴著韁繩，一半垂下來，斷茬參差，看樣子是被驢子自己咬斷的。 　　它低著頭，搖擺著兩片厚厚的肉唇，無聊的啃咬著地上的青草。 　　聽到葉樓的腳步聲，慢慢的抬起頭，尾巴甩了幾下，趕走跟在屁股後麵的蒼蠅，邁著步子，朝他們走了過來。 　　葉樓認出來了，是他和左青蓮從四九村騎出來的那頭毛驢，他們因為饑餓難忍，把他拉到牲畜市場去換錢了，並且遭人騙了，隻賣了三塊銀元。 　　毛驢走到葉樓的麵前，低下頭，突突的打了兩個響鼻，用他那張毛茸茸的長臉蹭了蹭葉樓的小腿。 　　葉樓有些尷尬，總覺得有些對不住這頭毛驢。 　　可好在他已經回來了，回頭看看身後的白馬城，已經變成了一團翠綠。粘稠的濃霧籠罩在整個城市上空，想必那個驢販子也已經徹底被感染，變成了一隻鬼倀。 　　世事難料。 　　葉樓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毛驢的脊梁。 　　“算了，你還是跟我一起回四九村吧。” 　　毛驢仿佛能聽懂他的話，跟著他轉過身，麵向回去的方向。 　　“來時你馱著我們倆，回去讓你輕鬆輕鬆，你馱她一個人就行了。” 　　他把左青蓮從背上解了下來，仔細的放到了驢背上。 　　左青蓮身體癱軟，無法坐直，隻能俯身趴下，葉樓隻好用那個布帶子把她捆在驢背上。 　　毛驢始終沉默著，乖巧的仿佛通人性。他們就這樣一聲不吭的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驢蹄踩在泥土的地麵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驢子沒有馬的個頭高，步幅也沒有馬的大，所以無法精確地踩到馬蹄留下的坑中，這讓它無法找準邁步的節奏，顯得有些吃力。 　　葉樓隻好牽著他，在兩旁的路基上緩慢的前行。 　　太陽升上頭頂，它力氣十足，陽光穿透了薄薄的雲彩，變成一片恍惚。 　　雲彩繞著太陽，畫了一條紫色的圓圈，將太陽牢牢的困住。 　　“日暈三更雨，夜暈午時風。” 　　葉樓抬頭看了一眼，自言自語的說道。 　　“看來今晚會下雨，咱們得加快腳步了。” 　　他們就這樣往前走著，大概太陽落山的時候，天上的雲彩愈加的濃重了。原本是灰色的，此時已經變得烏黑。 　　整個世界明顯的暗了下來，嗖嗖的涼風從西南的方向迎麵吹來。 　　他們終於爬上了一座山梁，停一下腳步，站在山頂的最高處朝前麵望去。 　　陰天黃昏的昏暗中，他們終於看到了久違的四九村。 　　村口點著一堆篝火，火焰跳動，照出一片亮光。借著光亮看到了幾座青綠色的帳篷，猜想應該是章大帥他們到了。 　　他們居然沒有進村擾民，而是把帳篷紮在了門口，葉樓點了點頭。 　　可他們仍不願去打擾這些當兵的，葉樓覺得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他牽著驢子，驢背上馱著左青蓮，從山脊上悄悄的向下走，繞到一片田地的後麵，踩在地上乾燥的荊棘，忍受著玉米葉片滑過臉龐，那微微的刺痛，悄悄的繞到了村子的南邊。 　　村子不大，葉樓能夠清楚地聽到西麵村口那些當兵的說話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炊煙的味道。應該是那些當兵的在埋鍋造飯了。 　　葉樓的肚子發出咕咕的聲響，他餓了。 　　早晨左青蓮喂給他的幾口魚肉已經徹底的消化，葉樓感覺有些疲憊。 　　抬頭望望眼前的山坡，不大，從山腳下開始，就生著茂盛的鬆樹。 　　他仍舊保持著敏銳的視覺，所以能夠看清山腰的灌木叢後麵，那個熟悉的洞口。 　　他伸手指了指那個洞口，在驢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驢子突突的打了兩個響鼻，邁開蹄子，走到葉樓的前麵。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ｎ.ｃｏｍ 葉樓抓著驢尾巴的末梢，借助他的力氣，爬山也能夠輕鬆一些。 　　就這樣，他們穿過鬆樹林，趟過一片灌木叢，終於走進了石洞。 　　山洞裡有些陰暗潮濕，地上還扔著兩個裝水果的盤子。 　　葉樓當然記得，他就是從這裡復活重生的，當時這盤子裡還裝著兩個腐爛的桃子，也正是這兩個桃子，才救了他一命。 　　想到這些，不由的心生感慨，幾天的功夫，離去又回來，不同的世界一樣，兜兜轉轉，反反復復，去了又來，來了又走。 　　無論怎麼折騰，一切終歸會回到原點。 　　葉樓讓驢子守在洞口，他在周圍折了一些乾枯的荒草，鋪在了石洞的深處。這是他在大帥府的大牢裡學會的，枯草鋪了厚厚的一層，又柔軟又平整，躺上去特別的舒服。 　　他把左青蓮解了下來，平放在枯草上。又仔細地把驢子的韁繩摘掉，摸著他的長臉說： 　　“你隨便去吃草吧，願意回家就回家，願意回來就回來。不過要躲著那些當兵的，搞不好他們會把你殺了，吃了你的肉。” 　　於是仿佛聽懂了，轉身就在近處啃草。 　　葉樓回到洞裡，躺在左青蓮的身邊，把雙手枕在腦後。 　　這一路他頗為疲憊，隻想躺下好好的休息一會兒。 　　他慢慢的側過身，看著身邊的女人。 　　左青蓮雙目緊閉，臉色青綠。 　　外麵已經徹底的黑了，月亮被雲彩遮住，根本爬不出來。不過葉樓還是能勉強看清眼前的一切，他忽然發現，左青蓮的胸口起伏了兩下，仿佛還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