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範增撫著胡子點頭。 “可曾去會過龍且、項聲他們?” “正要去。”江開低首道,範增看了江開一會,“那就去吧,這也是該有的禮數。” “是。”江開拱手轉身,心裡卻盤算著先去看蓋聶。 ------------------------------ 項梁、範增和江開的帳子離得都不遠,江開沒一會已到了範增帳子外麵,侍衛見是少帥也不多阻攔,江開於是直接穿了過去,果然看見後麵還有一個白頂的帳子,江開急匆匆走過去,到了簾門邊,卻忽然一停,心裡莫名的有些緊張,那種緊張就好像將要拆開禮盒時的那種又懼又喜。 攥了攥拳,江開撩簾進去,果然沒人,不由鬆了口氣,卻又有些失望。 蓋聶的帳子一如往常的簡單樸素,隻得一座高榻,一張書案加一個雜物架,以前還有那摞的老高的藥包,現在估計是都在行軍前丟棄了,卻顯得帳子更加冷清。 江開皺了皺眉,想著男人孤坐於帳中,一片人影對一燈如豆,忽然心有不忍,就想過些時候還是讓蓋聶搬來與他住的好。 等了一會蓋聶還是沒有回來,江開起身,想來也是,此時軍中忙亂,蓋聶不知道在何處幫忙呢。 記起出發前那日發生的變故,江開還心有餘悸,這幾日也思考了很多,那群人是沖著蓋聶來的,但目的似乎不是刺殺,而是想從他嘴裡撬出些什麼,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蓋聶對他們應該還是有價值的,暫時應該沒有性命之憂,自己已暗中派了人護衛蓋聶,也沒必要太擔心。 看看天色,不覺間竟然已夕陽西下,江開一愣,自己竟坐了這麼久嗎,也該是晚飯時間了,正好去找龍且他們。 龍且和項聲的帳子在大帳後麵一片臨著溪澗的空地,天明住的帳子也臨時搭在那邊,江開腳力快,沒一會已到了。 “龍且?”江開正看見男子走出帳子伸個懶腰。 “江開?”火紅的頭發一晃,龍且轉過臉來。 因為範師傅說軍中喚諢名,實在不成體統,已不許龍且再喚江開小名兒了,江開想起龍且被範增一臉嚴肅的訓斥時候的表情,心裡有點幸災樂禍,總算有人和自己一樣也嘗到被範師傅說教的滋味了。 “小……江開你怎麼來了,公事忙完了?”龍且咋舌,還是有點不習慣這樣叫小不點兒。 “梁叔放我假來與你這白眼狼喝酒,怎麼,不歡迎?”江開笑道,看龍且癟著嘴,江開莫名的愉快。 “果然!”龍且忽然展顏一笑,向身後喊去,“天明兄弟!你家少爺請咱喝酒,快收拾一下出來!” 天明兄弟……江開蹙眉,自己幾日不在,此二人關係已經好到這般?不由得眉梢有點跳起來。 “啊?真來了?好我馬上出來!”隨後稀裡嘩啦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似乎是撞到什麼東西有帶下什麼滾到地上的樣子,沒一會,荊大俠穿戴整齊走了出來,卻是從龍且的帳子裡。 江開看了龍且一眼,意識到自己眼神定兇惡非常。 “哈哈,我們在玩……” “捉迷藏!!”天明趕快搶過龍且的話,冷汗都下來了,乖乖要是被江開知道自己教他的將領賭博,不知道又要刷多少天馬桶了…… “哦~”江開半晌不語,就微笑著從頭到腳掃了兩人一遍,天明倒吸口冷氣,連龍且都覺得背後汗毛豎了起來,這小不點兒,還是挺有魄力的嘛…… “收拾好了就快騎馬出發。”江開心情大好,聲音也帶上些歡快。 “騎馬?”天明驚奇道。 “素聞吳中吟風樓的菊花酒清冽香醇……”江開笑道,“今晚就當犒勞你們,我請客,允你二人喝個夠吧!小聲不好酒,晚了再帶些新鮮吃食回來與他。” 兩個酒鬼一聽,樂得抱在一處感激涕零,天明這些日子因為傷勢,沒撈著好酒喝早就饞得要命,現下居然“大哥大哥”叫得起勁,江開哈哈大笑,策馬揚鞭,三人就一路飛奔向著城裡去了。 吳中城的夜晚是熱鬧的,為了不引起注意,江開一行換了普通公子衫行頭進城,看著夜市掛起的燈火,幾個年輕人還是難掩興奮。 吟風樓掛著雕花燈籠,建的比四周的酒肆茶坊高出不少,很是好找,天明遠遠的就看見了那匾額,笑著指給江開和龍且看。 吟風樓是楚亡國以後在舊製上重新建的,但是因為老板沒換,所以裝飾上保持著江南清雅風格,江開帶著兩人進門,就直接上了三樓,喝酒的時候,江開總偏好高處。 一層層上來,江開卻覺得有些奇怪,這酒樓設計得雖雅,但是喝酒的人應該是三教九流什麼都有才對,但是他們一路上來,一層還有喧鬧,到了二層,卻是坐的寥寥無幾,喝酒的雖然都作普通打扮,卻全帶著兵器,繃緊的脖頸顯出戒備,眼神中隱藏著幾絲淩厲。 “小心,這酒樓有古怪。”龍且是最早發覺的,小聲對兩人道。 “這些都不是普通人。”天明觀察了一會說,“你看他們拿酒杯的手。” 江開這邊看去,發現那些人的食指第二關節處全部都很厚,是繭子,什麼人會在那裡磨出繭子? “都是暗器手。”連龍且都蹙了蹙眉,這麼多的暗器手一起坐在這裡喝酒,絕對不可能是聚會。 “應該與我們無關。”江開想了一會道,但心中也繃起了一根弦。 總算到了樓梯口,三人上了三層來,江開四周打量了一下,發現這整個一層就竟然隻有一桌有人。 靠著西南角窗子邊上,坐著一個儒官打扮的人,身後矗立著兩個大漢,此時這儒官模樣的人正手執一隻玉杯,沉靜的坐著,杯子上麵微微的冒著熱氣,這人隻搓著杯子,卻也不喝,看著窗外,不知為何,江開覺得此人單單坐著就透出一股威懾力。 江開他們挑了東北角的桌子坐下,正與這一桌人遙遙對峙。 “小二!”喚了幾聲卻也招呼不到人,天明有些惱火,這什麼鬼地方,客人來了可以不理嗎?才要起身,就見樓下匆匆忙忙跑上來一個小廝,看見江開他們,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卻是先扭頭回去看對麵那桌的人,見那邊沒有動靜才趕快跑過去對天明他們道: “幾位客官,對不住,今天二層和三層都被那邊的老爺包下來了,幾位可否挪步一層。” “笑話,我們剛上來的時候怎沒有人管,這會坐下了到什麼叫我們走,哪有這個道理。”天明喝酒時向來也喜高處,何況都坐下了卻要被轟走,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幾位客官,實在是不好意思,這樣吧,這頓酒算是我們吟風樓請的,可好。” “免了。”龍且一笑,拍上小二的肩膀,瞟著江開道,“我們這位少爺有的是錢,圖的就是這個地方清雅,那邊的老爺您能否行個方便,難道還容不下我們三人在這喝頓小酒嗎?”說著看向那邊落座的男子。 江開看龍且直接與那邊挑話兒,微微皺眉,心裡覺得不妥,可此時話已經說了也收不回來,隻得把目光投過去。 那男子端著杯子的手動了一下,身後兩個一動不動的護衛忽然就憑空抽出了兩隻鏢,快的幾乎看不清,江開心下一驚,才道不好,男子卻微微的搖了下頭,那兩個大漢就像是根本沒動似的又站直了回去。 江開驚得額頭冒了一層冷汗,再看天明和龍且,兩人也是還沒來得及擺好防禦的架勢,此時臉色都不太好。 剛才那手,實在是太快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三位小兄弟既有此雅興,這頓酒就算我請的。”說著男子仰脖喝下杯中酒,那聲音也是沉穩動聽的,隻見他振衣起身,竟然向著樓梯走去,江開見身旁的小二此時嚇得臉都白了,幾乎說不出話來,隻趕快跑過去似乎要賠不是,但被男子抬手止住了,要邁步下樓時,男子抬頭淡淡看了江開一眼,隻這一眼,讓江開彷佛被被釘在了地板上。 樓下陸續安靜了下來,顯然男子一走,二樓也空了。 天明這時候才坐倒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大碗茶咕咕飲下,“那到底是什麼人啊!我還從沒見過出的這麼快又收的那麼速度的暗器!” “看來咱們是撿了一條命啊。”龍且比天明鎮定一點,但也好不到哪去,“剛才要是我們有一點殺氣,就死定了,這些到底是什麼人?”龍且看向江開,江開卻不做聲。 “那雙眼睛……”江開低聲道。 “怎麼?” “那絕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眼神。”江開沉聲道。 “那還用說!普通人會帶這麼些暗器手出來逛街?要知道一個暗器手訓練就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事情。”天明擦擦被茶水浸濕了的衣服道,“搞不好是江湖上什麼邪門的門派,你們楚人桓楚不是還有個大江幫什麼的,各種水路上的門派都加入了進去,剛才的會不會是自己人?” 江開心道那人絕不是江湖草莽,聽天明扯得遠,一時也想不出什麼頭緒,就謔道,“酒鬼倒是關心起大局了,那今日就免了你的酒,我們二人喝酒,聽荊大俠你講學可好?”江開笑看著幾乎要把眼睛瞪出來的天明。 “哈哈,小不點兒你可真壞~”龍且趁著剛才兩人說話,已自己從酒櫃裡摸了一壇子好酒喝上,此時斜倚在櫃邊,笑看這兩人耍鬧倒是愉快,不禁也起了玩心。 “啊,小龍你竟然先喝上了,太沒義氣!”天明這邊一躍就飛身過去要搶,江開看兩人鬧在一團,叫小二上了各種小菜和肥蟹菊花下酒,就也抱著酒壇喝上一口,看著窗下燈火萬千的街市,思緒又有些淩亂。 有些事情,看來不理會是不行了,江開微微攥緊了拳,想起剛才瞥見那兩侍衛出的鏢。 雖然一閃而過,但江開絕不會看錯,鏢身是烏黑色的。 三個酒鬼回到帳子的時候月亮已漸西落,江開和龍且微醉,天明卻是醉的如一灘爛泥,零零落落的念叨著胡話,江開架著他的胳膊,聽到幾句。 “大叔,我怎麼能讓你知道我受傷了呢,你又該皺眉了……我不喜歡你皺眉……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啊……大叔……我該怎麼辦……”後麵的喃喃已經聽不清,江開聽著這模模糊糊的聲音,心裡酸楚,說不出什麼滋味,隻把天明放回帳子裡給他蓋好了被子就出去了。 “江開。”龍且站在月光下,頭發隨微風飛揚,顏色顯得柔和了不少,他看著江開微微一笑。 “怎麼?”江開走過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小子一直很擔心你……”龍且微微一笑,看看江開,又仰頭望月,此時的他看上去才有幾分像是江開的兄長,“我看得出,他想幫你分擔,隻是你向來什麼都自己扛著……”龍且歪頭看江開,“能不能卸點下來?” 江開被問得一怔,望著龍且,腦海裡浮現的是這幾日天明和龍且在一起談心的畫麵,忽然心中有些難過,自己那麼在意天明,卻從來不敢與他說心事,怕不小心泄露了……不似龍且,與天明一見如故,反倒能聊得毫無掛礙…… “有空的話,多和天明說說心裡話吧,你從小就是愛操心別人的小孩,卻就是不懂怎麼與親近的人交流。”龍且伸出手指戳戳江開的肩膀,慢慢的,沉穩的表情消失無蹤,變回一臉的狡黠。 “畢竟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啊小不點~~你的尿布我都洗過啊~~”江開臉色刷的一黑,好不容易剛才攢下的些許感激之情,現在都像是被溪水沖走了一般。 轉身欲走,江開聽見身後的龍且輕聲道,“江開,記住,我龍且定會助你亡秦復楚,不離不棄。” 尾音化在風中,江開一步步行的遠了。 江開明白,蓋聶一定知道些什麼,他快步走到範增帳外,卻發現裡麵的白帳子沒有亮光,難道已經睡了? 現下已是深夜,絕不能驚擾了範師傅,若是被追問起來,恐怕更不好回答,江開隻好強壓下好奇,打算忍耐一夜,明早再去問蓋聶,這邊往自己帳子走,卻忽然看見不遠處有火光,江開心裡狐疑,略微想了一下,就悄聲向著火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