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有我無敵(1 / 1)

在昆侖之巔的傳奇,是被血刻在星盤上的命數。   是誰擾亂了星辰的軌跡,模糊了未來?   星光泯滅,昆侖山巔墜入無盡的永夜。   那人一身的玄色比黑暗更為純粹,也更為寒冽。至腰的長發絲絲銀白,在寒風中決然起舞。   “莊你……”連鬃長髯的對等王直直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莊他怎麼會……   原來一瞬白頭的傳言是真的。   在玉衡隕滅的時刻,三千青絲全都染上了銀白的星光,在這永夜中刺目地疼痛。   至深的痛楚被清晰地銘刻在身體最明顯的部分。   用這個身體記住他,記住他的所有,哪怕是痛。   “你在做什麼?”饒是身為第九殿閻王的對等王,此情此景也不禁嘆氣。   “我在等。”淡然的語氣中有著不相信的定篤。   “等什麼?”   “等一個人。”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寒風凜冽了他的衣袍。   “等什麼人?”   玄色的身影微微晃了一下。   是啊,等什麼人?   他於他究竟是什麼人?   他說,要怎樣,你會信?   他說,如若如此,還望莊君幸勿相忘。   於是,他真的去了,泯滅了星光徒留一片的黑暗。   隻因為他的一句戲言——玉衡亡,七星滅,北鬥逆而往之。我倒是很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呢。   這是不是真的?   他是真的去了嗎?   永遠都不會相信的,是已成為事實的存在。   玉衡,你果然不可小覷。   “我等的,是愛人。”嘴角的弧度是驚心動魄的美,在這漆黑的夜裡綻放出眩目的色彩。   那令萬物傾倒,俯首稱臣的絕色容顏。   “為仙者自要六根清凈,更何況你們同為男子。”對等王輕輕捋了捋胡須。   “這世間我在意的不過幾物。”崖上的男子,迎風而立,霸氣翩袂。   嗬……不愧為十殿閻王中的第八殿閻王啊,對等王不禁露出了笑容,也罷也罷,就當是幫幫年輕人吧,“河途彼岸,或許你還來得及見他一麵。”   墨色的雙眼驀地放大,玄色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山巔。   對等王捋胡子的手不覺地重了些,真是的,連聲多謝都不會道,作為年輕人要有禮貌啊,禮貌!唉呦……他的下巴怎麼有些疼……   惡靈叫囂著翻滾騰騰的江麵,聲聲淒涼,處處悲絕。   河途彼岸,不歷輪回。   這是比地獄更為可怖的地方。   那人一襲的白衣璀璨地如同星光。   這世間唯一的光亮。   站在不遠處的莊瞇起眼,望著那抹純白墜入不歸途。   泯滅了世界。   竟然沒有趕上,竟然隻差一點。   緊握的雙手咯咯作響地要將骨骼捏碎,鮮紅的血液滴落,綻放出妖艷的花朵。   玉衡,我定會找到你,不論天上地下。   有雪飄落,純白色的六棱形晶瑩剔透,悠悠然地飄去了山巔的遠方。   是誰在風中傾訴,那亙古不變的傳說?   昆侖之巔永遠的傳奇。   時已至八月,可天氣中仍帶著不消的暑氣。村口的大樹下有孩童乘蔭嬉鬧。   “小木小木,你看,有鳥蛋!”   “在哪呢?”   “喏……就在這樹上……”黃發垂髫的小兒仰頭指著大樹,“你看到了嗎?就是最高的那個枝椏。”   “看到了看到了!”小木摸拳霍霍,“我去把它掏下來!”   “還是不要了……那麼高……”   “怕什麼!看我的!”小木拍了拍胸脯,脫了鞋一下就竄到了樹上。   銀杏很高,小木攀上粗壯的樹乾後就借著分叉的枝椏越攀越高。偷偷地向下望了望,那巨大的落差令小木有些微微的目眩,努力咽了咽唾沫,卻感到自己的雙手有些發軟。   “小——木——你——沒——事——吧?”樹下小兒大聲地詢問。   “我——沒——事……”話未說完,卻感到腳底一滑。   嚇得閉上眼睛。   這次死定了!   良久,並未感受到意料中的痛楚。奇怪地小心睜開眼——   一張剛毅的臉龐映入眼簾,薄唇,挺鼻,還有那幽深如潭的雙眸。   “江開哥哥!”小木驚喜地叫出聲來。   江開將小木輕輕地放到地上,小木卻像小麻雀一樣地向村裡飛奔而去,嘴裡一直嚷嚷著:“江開哥哥回來了!江開哥哥回來了!”   聽見小木吵吵嚷嚷的聲音,村民們紛紛聚集到了主道上,望著那英姿颯爽的男子露出善意而又驕傲的笑容。   有一位長者被眾人擁簇著走向江開。   “村長……”江開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   村長望見了江開別在腰間的劍,神色一懼,凜冽的劍氣透過粗糙蟒蛇皮的劍鞘悄然令人敬畏,“這是……”   “乾坤奪命劍。”   “你果然找到了……”村長驚嘆道,混濁的雙眼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創造了神話的男子。稚氣未脫的臉龐上是處世不驚的淡然,雖是疲憊但無任何風塵仆仆過後的狼狽。   這個人或許真的可以拯救趙國吧。   一番思量過後,村長沉了沉麵色,“你走吧。”   “村長?”   “村長?”   “村長?”   村民無一不詫異,驚訝地詢問著。   “怪就怪你自從出生起便背負著叛國的罪名,榆次自古忠孝,你既已得乾坤奪命劍便且去吧。”村長滄桑的聲音在這秋日的風中漸涼。   原本喧鬧的村落霎時安靜了下來,江開的身世一直是村中避諱不提的禁忌,誰會想到那一直為萬人敬仰的聶相卻會做出這等慘遭世人唾罵的叛國之事。   銀杏扇形的樹葉在風中搖曳著舞姿,發出沙沙的聲響。   淺灰的衣袍翩袂,如玉的臉龐上是安忍不動的神色,微微點一點頭,“江開知道了。”然後俯身行了一禮,“這些日子,麻煩諸位了。”   “村長……”   “村長……”   “村長……”   “村長……”   “你們想讓榆次百年的名聲毀於一旦嗎?!你們想讓子子孫孫都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嗎?!”村長的疾聲頓時震懾了村民們。   雖是不忍,但人終究是自私的物種,隻要牽扯自身利益,誰都不會真正地善良。   那抹淺灰便在人們的視野裡一步步地漸行漸遠了。   “江開哥哥……”有一隻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小木仰著頭望著他,“江開哥哥剛回來就要走了嗎?”   “是的。”   “那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呢?”   “或許會,或許不會。”   銀杏樹下,淡淡的秋色紛飛了淺灰的衣袍。   天地之大,他孑然一人。   已不知多少次地這樣前行著,逆著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去到那個連他都不知道的地方。兒時的夢想竟然在自己擁有更多能力的時候漸漸模糊起來,承載著無數期望的臂膀,在一次次的錘煉中慢慢堅強。   日已近黃昏,暗黃的光線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點點滴滴地灑落著。江開停駐腳步,迅速地藏身在密林之後。良久,一隊二、三十人的傭兵匆匆而來。   “快點,快點,黑騎隊已經到榆次了,咱們可不能讓他們搶了頭功。”   “咳……也不知道上頭的人搞什麼鬼,就這麼個偏遠的小村莊怎麼可能會密謀造反啊。”   “噓……你不想活了?!在藍相的手下做事你也敢這麼多嘴的?快走快走,趕緊辦完事,春紅院的小姑娘們可是在等著我呢。”   “呦……你那還行嗎?”   “哈哈哈……”   稀稀拉拉的隊伍裡發出一陣陣刺耳的笑聲。   江開微微皺了皺眉,榆次……   榆次,村口的大銀杏樹下村長倚靠在樹乾上,嗒吧嗒吧地嚼著豆子,“村裡的女人和小孩都走了?”   “恩,都走了。”銀發婆婆答道,“他們快來了吧?”   “恩,也不知江開這孩子有沒有走遠。”   “是啊……”   “你怎麼還不走?”村長望著婆婆說道。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再說我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了多久了。”   村長笑了笑,輕輕握住婆婆的雙手,“是啊,老了啊……”   倚著樹乾,望著那抹夕陽漸漸染紅了天際。   十二年前,也是這般的風景。為萬人敬仰的蓋相卻突然地被通以叛國的罪名。當團團的士兵把村落圍得水泄不通的時候,一卿白衣的蓋相持劍自盡,終是保住了這個村落。   忠肝義膽,有時抵不過駕前的一句微言。被載入史冊的未必就是真相。公道自在人心。   十二年的光陰轉眼即逝,當年被送去聶城的孩童現已從鬼穀而出。   現在終是到了償還的時候,榆次百年忠義。   村長望著村中所有的男性,高高地端起了手中的酒碗,“當年若不是蓋相,榆次早已滅亡。做人要有良心,何況是我們榆次的男兒。今日之戰有進無退,有我無敵!”語畢,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陶碗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碎裂聲。   “今日之戰有進無退,有我無敵!”村中男子齊聲唱和道,陶碗碎裂的聲響在空中激蕩。   這將會是一場血戰。   村民們拿著連利器都算不上的武器在戰鬥著,鐮刀,斧頭,甚至是掘地的鋤子。毫無章法地亂舞,憑著一股蠻力和心中的信念,將這火紅的熱血灑在了他們深愛的土地上。   又一個村民倒下了……胸膛上被刺穿的大洞淌出涓涓的鮮血,染紅了破裂的衣裳。雙手仍舊緊緊地握住鐮柄,臉龐上痛苦的表情被永遠地定格。   還有那再也呼喚不出的聲響,江開……   那一襲淺灰的身影施施然地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裡,風撩起了他的衣袍翩袂,手中的劍寒光閃爍。   踏過一叢叢的屍體,踏過那些灰飛和煙滅,他就這樣來到大家的麵前,如同神邸。   “有勞村長盡快醫治受傷的村民。”江開恭敬地說完,便飛快地沖入了前方的陣營。   乾坤奪命劍發出一聲低嘯,手起劍落,不斷有人倒下,伴隨著那一朵朵絢爛的劍花。   稍稍停住了動作,暗自調整了內息,在樹林裡他已解決了一批敵人,加之用盡全力地趕回榆次,體力漸感不支。   突地有一士兵沖向前來,帶動了新一輪的進攻。江開手中的劍急轉,在擊劍的同時,回避著周身的要害。   一支矛,突兀地向他的胸膛刺來,江開迅速一避,矛從他的胸前擦過,撕裂了衣襟。   一塊玉簡從江開的懷裡掉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這滿是血腥的戰場上乾凈地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玉簡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正麵刻著韓文的“韓”字。   “玉瑯簡?!”坐在馬背上一位官差模樣的男子輕呼道,這玉瑯簡為韓族之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江開又怎麼會有?聽聞韓族的新族長也為鬼穀弟子,莫不是……一番思量過後,那名男子做出了撤退的指示。   包圍著村莊的隊伍漸漸疏離開去,雙方皆是謹慎地對峙著。   就在傭兵都要撤去的時候,一把鐮刀直直地向那馬上的男子飛去。   “叮……”   “村長……”   “村長……”   村民們手忙腳亂地扶住中傷的村長,那柄被他擲去的鐮刀現在竟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上。濃稠的鮮血模糊了他的雙眼,然而他卻死死地望住馬上的男子。藍明,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坐在馬上的藍明卻一哂而去。   馬蹄飛揚的塵土蓋不過十二年前的風沙,十二年前蓋相被通叛國之罪,藍明為相至今。   “村長……”江開半蹲著身子望著村長,低著的頭顱看不清表情。   落日西沉,火紅的夕陽染紅了天空,燃盡了這一杯秋色。   秋色漸濃,村口的銀杏枯黃了脈絡分明的葉,悠悠然地飄落,似紛飛的蝶,閑暇了榆次。   江開倚在樹下,觀望著遠方,不知那日藍明為何突然撤兵。想起他驚訝的表情,江開從懷中掏出了一直帶在身邊的玉簡。   上好的脂玉散發著柔美的光華,繁復的紋理修飾在旁,正麵陽刻著韓文書寫的“韓”字。而背麵……那是他不認識的文字,似乎也不是七國內的文字。深刻的劃痕,比那個“韓”字要顯得更為古老。   瑯簡——韓國貴族的信物,原來當年小莊執意要把這玉簡留給他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小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