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沉吟片刻,默默搖了搖頭。 “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得是有你我二人一肩扛上,有甚好擔心的?” 張良聞言,不禁苦笑。 “你倒是沉得住氣。” “這不是沉不沉得住氣,是因為但凡行事,都應當先想到最糟糕的局麵才是。” 蕭何的語氣淡然,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忐忑。 隻是,隻有他自己最為清楚,此時自己心亂如麻。 無非是當著張良和屬下,不能露怯罷了。 畢竟……眼下的情況來看,也就他才是偌大滎陽城的主心骨。 遇事了,首先他不能慌,然後下屬們才會放下心做事。 否則,那就真是亂了天了。 不多時,沉重的腳步聲再度響起。 帳外,親兵跪奏道:“大人,信使已經帶到!” “讓他進來說話。” 蕭何語氣沉穩。 下一秒,大帳被親兵掀開,信使踉蹌著快步走了進來。 撲通一聲,他跪在了地上。 “見過兩位大人!” “閑言休講,究竟是什麼消息,如此緊急?” 張良有些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是,確有急事稟報!” 說著信使顫抖著手,從甲胄的縫隙中,艱難地掏出一封信,雙手呈上。 張良上前,三步並作兩步,將信箋拿起,反身跟蕭何一起拆開上麵的朱漆封印。 信紙隻有二指長短,上麵隻有寥寥兩句話。 卻是看得蕭何、張良二人眉頭緊鎖。 原來,信箋上書“魏豹叛漢,多位諸侯倒戈響應!” 張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駭然沉默。 倒是蕭何,穩了穩心神,轉頭看向信使:“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是!” 信使回應了這句話,才猛然栽倒在地,暈厥不醒。 原來,這一路上他是星夜馳騁,日夜兼程,馬歇人不歇,全靠這口氣硬撐著加急送信。 此時事情已了,自然是鬆懈了下來。 頓時眼前發黑,栽倒在地。 張良上前探了探鼻息,放下心來,道:“沒有大礙,隻是這一遭累透了身體,多修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蕭何點點頭,再度展開手中信箋:“此事重要,須得盡快稟報大王。” “理應如此。”張良點頭贊同道。 “還有,將所有與信使接觸過的人,全都軟禁起來,這消息必須秘而不發,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好,我去辦!” 張良再度點頭。 “不,你要隨我一同麵見大王。” 說完,蕭何便抓起張良的手腕,不由分說將他拉著一同上了馬車。 不多時,馬車便將二人送到了漢王殿外。 於是乎,這個消息便經由蕭何、張良二人的嘴,講述給了劉邦。 劉邦瞪大了雙眼,看了看二人,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這消息……保真嗎?” “千真萬確。” “目前我已命人封鎖消息,外界暫時不得而知。” 得到了蕭何、張良二人的準確回應後,劉邦的身子骨忽然一軟,好似泥漿似的滑向地麵。 隻聽“嘭”一聲悶響,堂堂漢中王劉邦,竟是被嚇得跌坐在地,直不起身! 劉邦在聽聞這消息後的異狀,讓蕭何、張良頗為意外。 他們原以為,經過這一係列的征伐之後,即便是小混混也應該在鐵和血的洗禮下,成長起來。 卻不曾想,他們所認識的劉邦,仍然是那個劉邦。 不曾有半點變化。 這對他們二人而言,倒是個喜憂參半的消息。 喜的是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劉邦對待他們或許初心未改,不用為之傷神。 憂的是劉邦不思進取,不銳意革新,在今後與項羽逐鹿中原,爭霸天下時容易落於下風。 當然了,倘若是跟眼前這火燒眉毛的情況相比,此事倒是顯得不足一提了。 劉邦跌坐地上,坐墩兒傳來的痛感,倒是令他原本一片亂麻的心,重新清明了下來。 他抬頭望向蕭何、張良二人,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似的。 “兩位,此事火燒眉毛,你……你們可有高見?” 張良微微搖頭:“合該是先封鎖消息,強壓下來,多隱瞞一段時間才是。” “正該如此。” 蕭何很是贊同張良的觀點。 “在我們沒能商議出個章程來之前,倒是不該將這消息放出去,免得亂了軍心。” 聽了蕭何、張良二人的話,劉邦的心一片冰涼。 他用手肘撐著身子,勉強從地上爬起身來,頹然坐在臥榻上。 “唉……” 一聲長嘆。 劉邦搖了搖頭,表情之中頗有萬念俱灰之感。 “這瞞得過一時,難道還能瞞得住一世不成?” “罷了,都說好事不出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惡事行千裡。這樁事情,即便我們努力隱瞞,恐怕在有心人的唆使下,也早跟長了翅膀似的,隔日就該傳遍整個滎陽城了。” 聽了劉邦的這番話,蕭何下意識皺了皺眉。 要換做旁人,敢在這種時候,說出這般喪氣話來,隻怕下一刻就該被蕭何怒斥,令人拖出去杖斃,以儆效尤了。 早已習慣了劉邦性子的張良,並未多說什麼,隻是繃著臉冥思苦想。 不論蕭何還是張良,雖有經天緯地的謀才,卻可惜二人皆是謀定而後動之人,殊無急智。 見兩人遲遲沉默不語,劉邦倒是想開了。 “算了,瞞不住就瞞不住吧。反正這天下人,都知道我劉邦被項羽以少勝多了——你們說,我該怎麼辦呢?” “現在是魏豹反叛了我,接下來應該就要輪到陳餘、張耳了,再往後……怕是所有人都得要來狠狠踩上我一腳,把我劉邦的糧秣兵馬,全給瓜分了!” 劉邦越說越氣,心中那股鬱鬱之氣更顯濃鬱,忍不住伸手狠狠砸了砸矮幾。 矮幾上的酒壺順勢傾倒,汩汩流出了芬芳四溢的美酒。 劉邦見狀,將酒壺扶正。 他轉念一想,索性抓起酒壺,仰頭直灌。 心中塊壘無處發泄,也隻能以烈酒澆烹,可略解一二。 蕭何、張良將劉邦的表現看在眼裡,卻仍然波瀾不驚,不發一語。 將心比心,如果這時候換做是他們的話,指不定此時也該是醉生夢死了。 難道說,當真就沒有一個萬全之法,能夠化解眼前的困局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