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陳諾逃離的時候,已把洞口仔細遮蓋,但依舊有濃煙從細小的縫隙中鉆出。 士兵們在角樓上仔細觀望,可村子中的濃煙影響了視線,那細小的煙霧沒有任何人察覺。 陳諾帶著孩子們向著墨藍森林的深處飛速的奔跑著,起先還是陳諾比較熟悉的地方,但隨著逐漸深入,陳諾也開始對周圍感到了陌生。 陳諾隻知道沿著墨藍森林一直向北走,隻要走出墨藍森林,便可以到達金熊鎮。到達金熊鎮以後的結局,陳諾沒想過,現在隻想著可以逃出去,將事情的真讓更多的人知道。 士兵們守在地洞的入口處,手舉著長槍對準洞口,隻要有人跑出來,便一槍紮死。 一個小時以後,地道裡的濃煙已經淡薄了很多,依舊沒有人出來。 “下去,看看地道通向哪裡。” 而同一時間,隨著村子裡的濃煙散去,角樓上的士兵也發現了墨藍森林邊緣有煙霧升起。 角樓上的士兵沖著柯爾克喊道:“大人,那邊有煙霧冒出。”士兵指著遠處。 柯爾克站到圍墻邊上舉目遠眺,一縷煙霧向著天空升起。 “一目、二目繼續留在望崖村清繳,清繳完成後縱火,記住了雞犬不留,我要讓敢襲擊我們的暴民全部去死。三目、四目隨我追擊。”柯爾克飛快的下達命令。 地道中的士兵很快便從出口處爬了出來,看著遠處飛奔而來的柯爾克眾人。 “大人,地道從一戶村民家的地窖通向這裡,不久前有人剛從這裡通過,地道裡的痕跡都是新鮮的。” “所有人,隨我追,死活不論。”柯爾克說完便率先向著墨藍森林而去。 “陳諾哥哥,我跑不動了,休息一下行不行。”長時間的奔跑,再加上在人跡罕至的墨藍森林深處,孩子們已經被叢林的灌木刮的鮮血淋漓。 而在前方開路的陳諾,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不行啊,我們還得跑,這裡不安全,我們再堅持一下吧。”陳諾看著身後的孩子們,眼神中滿是心疼。 披頭散發的小蜻蜓拉了拉陳諾的衣角,悄聲的說:“小諾哥哥,咱們就休息一下吧,就一小會,我們都跑不動了”。 陳諾看著小蜻蜓臉上被荊棘刮出來的血痕,輕輕的將傷口周圍的血跡擦拭了一下,“疼嗎?” 小蜻蜓搖搖頭,乖巧的說道:“不疼的。” 陳諾轉頭看著孩子們渴望的眼神,輕聲的說:“隻能休息一小會,佩德羅,我去後邊布置幾個陷阱,這裡你最大,你照顧好他們”。 陳諾在來時的路上布置著望崖村獵人教給自己各式各樣的陷阱,淚水沖刷著陳諾的眼眶,不一會便要擦拭淚水,以便能看到眼前的景象。 布置完陷阱之後,陳諾爬上一顆大樹,透過樹葉向著來路眺望,依稀的可以看到有人群正在向著自己這邊靠近。 “趕緊起來,我們得走了,”陳諾逐一的將坐在地上的小孩子們全部拉起來,率先向著叢林深處前進。 “隊長,前麵的路上的地上被人動過手腳,可能有陷阱。” “緩慢前行,排除陷阱,剩下的人散開,注意腳下。” 陳諾帶領著孩子們走在少有人走過的叢林,各種灌木的倒刺把孩子的衣服掛的支離破碎,傷口滲出的血跡散落一地,野獸開始沿著血腥味跟隨著孩子們的腳步在尋覓。 後續趕到的邊軍不得不驅散這些野獸,這也給孩子們逃跑無形的拖延了時間。 叢林的路越來越難走,孩子們的體力在逐漸的耗盡,陳諾和佩德羅已經背起小蜻蜓和一個叫雅各布的孩子,其餘的孩子們相互的攙扶著跌跌撞撞的前行。 年齡最大的陳諾也已經開始大口的喘氣,其他的孩子也都倔強的走著。 突然一個小孩腿一軟,便癱倒在了地上,“我不走了,現在也沒有看到野獸,再走我怕我爸爸和媽媽找不到我。” 陳諾走過去試圖扶起倒地的孩子,可是再怎麼努力也扶不起一個不願意起身的人,“站起來啊,我們還得走,一直向前。” “我也不走了,”有人帶頭,自然就有人跟隨。 “陳諾哥哥,我走不動,你們走吧,我也不走了。” 剩下的幾個孩子看著臉色逐漸暴怒的陳諾,低著頭唯唯諾諾的不敢說話,唯有佩德羅還扶著書努力的站立在那裡。 陳諾把小蜻蜓放下來,輕輕的把小蜻蜓散亂的頭發歸攏了一下,看著疲累到極點了的孩子們,輕聲卻不容反抗的說道:“站起來,一直走,直到我們走出這片叢林。” “我走不動了,我不走了,我要等我爸媽來找我,嗚嗚···”孩子說著便哭了起來。 雖然出生在貧瘠的望崖村,但是這麼小的孩子沒有吃過這麼多苦,受到這麼多的傷。 陳諾的臉龐通紅,一半是氣的,一半是焦急的,還有就是自己的血跡。 “你們還是望崖村的獵人嗎?你們就這點骨氣?你們當初和我說的要成為望崖村最好的獵人的誓言呢?”陳諾隻能激將。 “陳諾哥哥,我真的走不動了,你就不要讓我走了,我不要成為望崖村最好的獵人了,我隻想等我爸爸媽媽。” 陳諾臉色潮紅,從看見爺爺躺在血泊中,望崖村所有人慘死的負麵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出來,“爸爸媽媽?他們都死了,死了,他們都死了,他們都被邊軍殺死了,他們再也不會來找你了,你永遠也見不到他們了,我也永遠見不到爺爺了。” 陳諾用盡最後的力氣吼來,然後坐在地上靠著樹無聲的流著眼淚。 陳諾的吼聲讓其餘的孩子都愣在了原地,也都不哭了,就那麼呆呆的看著陳諾,小蜻蜓看著悲傷的陳諾,輕聲的問道:“陳諾哥哥,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陳諾點點頭,“望崖村除了我們六個人,全死了,全死了。”陳諾痛苦的閉上眼睛。 “怎麼可能,我們也經歷過獸潮,獸潮不可能殺死所有人,我不相信,陳諾哥,你一定在騙我們,是不是,你一定在騙我們,”年齡稍微大一點的佩德羅不可置信的問陳諾。 “不是獸潮,是邊軍,他們殺了望崖村所有的人,我親眼看到的。” 陳諾的目光逐漸的從回憶中的散亂變的異常堅定。 “不可能,邊軍怎麼會殺我們,他們是保護我們的啊。” 陳諾淒慘一笑,“你們要是相信我的話,就站起來和我一起走,你們要是不相信我的話,現在按照我們來時的路走回去,你們就會知道真相,但是你們不會再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說完陳諾便站起身來,看著其他的孩子,“現在願意和我走的,站起來跟著我走,不願意走的,不要怪我狠心,我會為你們報仇的,還有望崖村的仇,我都會報的。” 小蜻蜓腦子還處於懵懵的狀態,還沒能從父母已經去世的消息中醒過來。在小姑娘的概念裡,陳諾哥哥做的一定是對的。 佩德羅也艱難的掙紮起來,什麼都沒有說,或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淚眼婆娑卻堅定的看著陳諾。 小跟屁蟲雅各布看到佩德羅站起來,也堅強的站了起來。 剩下倆個孩子看著眼前的四人都要遠行,不顧失去父母的疼痛,強忍著自己的悲傷,掙紮的站了起來。 “既然你們願意跟著我,我不會丟下你們任何一個人,記住是任何一個。我們望崖村就剩下我們六個人還活著,我們要堅強的活下去,望崖村的仇不能不報。不管誰最後能活著離開,記得為逝去的人報仇。” 十四歲的少年,從這一刻起背負著望崖村一百多條人命的仇恨。 六個孩子艱難的踏上了未知的路途,後方有追兵,誰也不知道前方還有什麼危險在等著他們。 終於,在太陽偏西的時候,所有的孩子們都已經精疲力竭,就連抬起腿都那麼艱難。 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落在林間,陳諾停下腳步貪戀著溫暖的陽光,呼吸著墨藍森林特有的摻雜著潮濕的空氣。 “如果時間就停留在這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啊,”陳諾慘然一笑。 “休息一下吧,我去找些野果來充饑。”陳諾艱難的挪動著自己的雙腿,在附近尋找可以充饑的野果。 這個時候幾個孩子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麼,就那麼躺在滿是荊棘的地上,身體和心裡已然痛的麻木,這點荊棘或許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有了任何知覺。 “吃吧,吃完我們繼續上路。”陳諾盡量的讓自己聲音平淡,但是內心的惶恐無論怎麼遮掩,也無法消除。 剛才在樹上眺望,追兵已然追到了近前。 “佩德羅,你的夢想什麼?” “望崖村最好的獵人,”佩德羅想也沒有想直接回答,或許現在大腦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佩德羅看了看陳諾,“第二好的獵人,陳諾哥是第一好。” “嗯,我也相信你可以成為望崖村最好的獵人。佩德羅,如果我不在了,你可以照顧好他們嗎?” 失去思考能力的佩德羅毫不猶豫的回答:“當然可以了,我是望崖村除了陳諾哥最好的獵人。”然後突然驚恐的看著陳諾:“你要去哪,你不要我們了?” “陳諾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們了?”這一刻每個孩子的眼中都充斥著不安和恐慌,陳諾現在是他們的主心骨,陳諾不要他們了,那他們就被這個世界徹底拋棄了。 陳諾盡量的壓製住內心的恐慌,“聽我說,現在後麵有敵人,而且是我們不能戰勝的敵人,敵人很強大,現在離我們已經很近了,我們走在一起沒有人會很快便會被他們追上,等待我們的隻有死路一條,我去引開他們。” 陳諾吃了一口野果,使得喉嚨裡濕潤一些,“佩德羅,你帶著他們沿著這個方向向北一直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要相信任何人,知道嗎?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們遭受野獸襲擊,家人被野獸沖散了,不知道去了哪裡,能記住嗎?” “小諾哥哥,你和我們一起走,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小蜻蜓已經泣不成聲,在失去了父親和母親後,陳諾就是她唯一的親人。 “小蜻蜓,我也想和你們一起,但是現在我們隻能分開,或許接下來還有別人也得去引開追兵,我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狼群的頭狼嗎?我現在就是咱們的頭狼,這個時候隻能是我先,如果我們都能活下去,我們在金熊鎮匯合。在金熊鎮有個月神殿,我和爺爺去過一次,那裡的人很友善,我們就在那裡匯合。” 陳諾轉頭看著比自己小一些的佩德羅,拍了拍佩德羅的肩膀,像一場沒有任何慶祝的交接儀式,“佩德羅,照顧好他們。” “陳諾哥,我以望崖村獵人的名義起誓,我一定照顧好他們,如果到了最後的時刻,我會用我的生命,為他們爭取生存的機會。”佩德羅一臉嚴肅的承諾。 陳諾做著最後一次的講話,一如晚飯時間村口的解散儀式,“你們都是望崖村的孩子,你們都著我們望崖村獵人的血脈,你們都是堅強的孩子,完成望崖村所有人的心願,努力的活下去。佩德羅,出發”。 陳諾擁抱每一個孩子,努力記住每一個孩子的麵孔,就和上戰場的袍澤告別一樣,鄭重,神聖而莊嚴。 孩子們一步三回頭的望著遠處佇立著的陳諾,透過樹葉的斑斑光芒灑落在陳諾的身上,就像夜明珠一樣散發著光芒,虛弱且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