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森林裡每年冬季都會聚集著一群烏鴉,它們終日吵鬧,農田挨著森林,橡木和白樺木中竄出無數的黑影,如果沒人防著,農田自然被席卷,留給農人的就隻剩下一春天的哀怨。 鎮上有一家酒館,裡麵什麼樣的味道都有,農人一天下來的汗臭和雞鴨臭,老板剛剛從酒窖裡提出的一桶啤酒的香味,還有從數不清人身上發出的酒臭,如果湊巧,還會有些許修道士身上無聊的怪味。 今天晚上,在這堆交纏不清的氣味裡,有人縫進了香料的濃香。 那該是個威尼斯人吧? 分明是個熱那亞人!你聽他那一口普羅旺斯語! 你還去過普羅旺斯? 沒去過隻聽神父談起過那裡人說話的樣子,就是這味兒! 瞧瞧,這一身鍛子。 嘿,這是那家領主來找情婦來了。 人們口中那個“異鄉人”從門外的寒夜裡走出,渾身像帶著風,掀動了整個酒館的空氣。 老板一邊向著一個穿麻衣的人細細說話,一邊眼不住瞟那人。酒館裡的吵鬧沉下來不少。屋子裡不知誰大叫了聲什麼,似乎是想借著濃重的口氣整棟陌生人身上的氣味。 別是約克或南安普頓來的,我這招待不起。 看著怪可疑的,我得快些走了,賬先賒著。 你快滾吧,別來了。 老板雖這麼說,這穿麻衣的人無論賒了多少次賬也照樣來。都是這小鎮裡的,都認得著,這次欠著了,便幾天不再來,家裡畢竟也有點酒,過了幾天再回來,也沒人會問,有沒有錢,誰不清楚呢,豐收時多想你要幾磅熏肉或小麥,你總沒活說。 請給我一杯酒。 老板不說話,隻顧著乾自己的事。 看他那黑鬥篷,看著真不錯。 喲,錢袋子那麼鼔,商人出商不帶護衛,怕別是個騎士。 肯定是約克來的! 倫敦也不一定。 你聽說南邊有個叫坎特伯雷的地方嗎,聽說是個極好的地方,也可能是那來的。 聖奧古斯都保佑,隻要不是約克來的就行。 你糊塗了?倫敦也有個國王呢。 誰會認那個雜種呢?就是丹麥那群異教徒來了我也可以認,就是倫敦,我不認! 真該死啊你! 上帝啊!你看那金色的東西! 陌生人掏出的金第納爾完全把老板震住了,他開始懷疑起這是位巫師,他那黑色的鬥篷下肯定還有更多把戲,但是他接下來做的第一件事是手立馬抓起了那枚第納爾。 那特定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了。 萬一是真的呢。 老板給陌生人拿來了一大杯酒,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陌生人,即便他壓根看不見他鬥篷下的臉,他的眼神裡有些虔誠的色彩,他有種把其他所有人都趕出酒館,然後在陌生人跟前擺上一個香爐的沖動。 酒館的燈火也像喝醉了,搖搖晃晃。 陌生人不做聲地喝完了一大杯,花了許久,作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他喝的怪久的。 扭捏作態。 大概過了一刻鐘,陌生人一共喝了三杯,當他放下最後一個酒杯時,他突然倒在了桌子上。他的鬥篷如一道夜晚的高浪,把他自己拍向海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的鬥篷頓時變得如桌布一般掛在桌子和椅子上。而在凳子上還有一點動靜。 天哪! 惡魔! 一些緊盯著這位陌生人的漢子當下便被嚇得跑出了酒館。酒館內先是隻剩桌椅的挪動聲,接著便被喊叫與驚訝充盈。 一個膽大的,名叫休伯的漢子壯著膽子向那鬥篷挪步,異常艱難,好似酒館裡瑣碎的絮語都拌著他的腳似的。 他那隻汗浸的大手總算摸到了鬥篷,這在酒館裡掀起一陣歡呼,在這歡呼中休伯的勇氣也驟然燃得明朗起來,奮力一掀。 鬥篷下隻有一張幼小的烏鴉,亮黑的翅膀上還沒脫進絨毛。它簡直還披著一身鬥篷! 酒館裡咒罵爆發出來了!人們的聲音、麵孔全都模糊。 上帝這會兒該喝醉了。 巫師! 惡魔! 撒旦! 殺了它! 酒杯、椅子,無論什麼抄起便往烏鴉扔去,休伯躲避不及也被擊中了,烏鴉笨拙地飛起躲避,人們則繼續攻擊,最終還是被擊中。 血肉和羽毛粘黏在一起墻上,地板上,都是那少的可憐的血肉,黑色的羽毛散落在酒館四方。 那晚後,教堂比以往熱鬧多了,神父攜修士翌日在鎮上舉著十字架巡遊了一天,他們選擇用對待瘟疫的方式對待這一份恐怖。 頭兩天酒館少了很多人,而之後,又重鬧騰起來,一切都成了傳說,大家終也會忘卻。到時候誰又知道這事的真假? 那一年初春,北海的海風攜帶著暴雨席卷了鎮子,農田全被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