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看法(1 / 1)

“我們這裡不歡迎城裡人。”   說完,酒保朝身後打個手勢,兩個身材壯碩、剃著短發的年輕人走了出來。他們手提沉甸甸的棍棒,像屠宰場用來敲昏動物的那種。   “別再前進了,我最後警告一遍,我們這裡不歡迎城裡人。”   酒保警告著推門而入的來客。   他沒想到,開門營業後招待的第一個客人是城裡人,他最討厭的就是城裡人。即便如此,他的眼睛還是盯著那鼓鼓囊囊的口袋。   “我可不是城裡人。”   來者滿臉無辜,綠色的眼眸充滿困惑,嘴裡嚼著一根細長的木棍,不知是餓了還是純屬打發時間。   他聳肩搖頭,露出友善的姿態,用他能做到的最柔和的腔調說道:   “您不能因為我長得帥就以為我是城裡人吧?那您這思想可不對,難道下城區就不能有長得帥的人了?您不光將美好的事物拱手相讓給上層人,還在貶低自己,貶低了整個底層民眾。帥與美可不是上等人的特權。”   “下城區可不會有綠眼睛的人。”   似乎被來者的話觸動了,酒保揮手示意打手放下武器。   “快走吧,我這裡不歡迎城裡人。城裡人在這一周內做了什麼,您不會不知道吧?別告訴我您相信報紙上的說辭,隻有蠢貨才會相信什麼煤氣管道爆炸。趁我還沒發火,趕緊滾吧。滾出下城區,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您就會被自己的同胞炸死。”   “我都說了我不是城裡人,”來者強調,“要是墻花還在的話,我肯定不會來工業區喝酒啊,別廢話了,這兒能調蘋果白蘭地嗎?”   說完,格裡安大搖大擺靠近酒保。   從施比岑貝格廳長的私宅到這兒的路途中,他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估計再過一個小時,就能恢復到最佳狀態。   酒保沒有再進行阻攔,聽到來者說起“蘋果白蘭地”這合成詞,他想起一個人。   在墻花那邊很有名氣的賞金獵人。   據傳聞,這名賞金獵人就有一雙綠眼睛,光是靠著這雙惑人的眼睛,“白蘭地”就有數不清的桃花運。   這人會是“白蘭地”本人嗎?   酒保直勾勾盯著來客的臉。確實很帥,身高也夠高,一看就是感情上的人渣。   “您怎麼能證明您是‘白蘭地’本人,墻花之夜裡可沒有幸存者。”   酒保對來者的身份還是有所懷疑。   但他不是初出茅廬的家夥,不會出口譏諷。很有禮貌地對後麵喊了一句“蘋果白蘭地”,感覺不放心,又親自跑到調酒師那邊囑咐了一番。   “我就不能是那天晚上不在嗎?怎麼一個個都認為我那天一定會死呢?還有,我以為您會親自給我調酒呢。”   格裡安不想解釋太多,他很少來下城區這片叫做工業區的地方,他印象中,隻來過工業區兩次,還都是為了同一個賞金。   在整個下城區,工業區的人口密度最大,住滿了工人及其家屬,環境最為惡劣。大部分建築物都是灰黑色的,無論走在哪兒,都能聽到不斷的機器轟鳴聲。   簡直是下城區中的下城區。   “我調酒的技術不好,”酒保說,“您想聽打擊樂嗎,我這兒有個在教堂乾過的夥計,定音鼓打得不錯。”   “不收錢就聽。”   格裡安坐在椅子上,悠哉愜意,推出一張紙和兩張鈔票。   咚咚咚——   鼓聲響起,聲音清脆有力,讓人心跳加快。   格裡安瞄了眼角落裡賣力敲打定音鼓的演奏家,那人沉醉在自己的表演中,動作熱烈激情,仿佛舞池上都有虛影與他一同舞動,陷入永恒的狂歡。   “我想知道這個地址在哪。”格裡安指了指推出去的紙條,“方便找個人帶我去嗎?”   根據施比岑貝格廳長給出的資料看,這位假格裡安住在工業區,是一個工廠員工。   或許是查出來的資料就很模糊,又或者是廳長認為自己對下城區很熟知,總之,格裡安找不到那個地方,他隻好來到消息最靈通的地方碰碰運氣。   他希望今晚就能搞定,這樣就能好好睡一覺了。   酒保看了眼紙條上的地址,雙手拄著吧臺,嘴角微勾,“知道,但是您總得付出點什麼。”   “我想您應該不缺錢,下城區經過這一遭之後,這邊的治安更差了吧?您需要我幫您整治一下治安嗎?”   格裡安看得出,這酒保是個“使徒”。   與魔鬼進行了等價交換的家夥們,經常在最亂的地方充當正義使者,驅趕或斬殺“羔羊”。   說是如此,其實就是“羔羊”一發瘋就會擾亂他們的收入,所以他們經常會聯合起來整治治安,在自己的轄區內。   工業區的“羔羊”數目一直比其他區域多,因此在工業區的“使徒”們,平時得經常出門抓“羔羊”,維係治安。聽說,他們管自己叫做“銀衫黨”,名字來源就是身穿一身銀裝的“二十三”。   所以他覺得,酒保大概率是希望自己去殺幾個“羔羊”。   “先不提酬勞,我先問您一個問題。”   酒保也不管格裡安願不願意,搓著馬克,自顧自說道:   “您對‘羔羊’與‘使徒’的看法是什麼?”   “貪婪的人,倒黴的人,走投無路的人。這並不是並列的三種,而是同一種。他們因為出身低賤而倒黴,又因倒黴而走投無路,這樣的人他們究其一生都瞧不見什麼光明與希望,因此隻要有一點光明灑落,就會為之瘋狂地行動,而後造就了貪婪。   “我認為這不怪他們,縱使人的一生不僅僅由環境決定,也由性格決定,但是環境還是占了很大的因素。哦對,還有時代,如果這些人生在魔鬼改造學誕生前的年代,他們不僅不會是人人喊打的階下囚,還會是對抗魔鬼的主力軍。”   酒保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用馬克包裹著酒杯,把玩起來。   “我有個朋友,她用自己的健康,或者說,她用自己未來的壽命與魔鬼等價換取了一個願望,而後她成為了‘使徒’。”   “然後呢?”   “您認為這種並沒有害過人的‘使徒’該死嗎?”   “您這問題問的,就仿佛您仍然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個世界,不,我們把範圍縮小一些,就是這個國家。這個國家根本就不存在善惡有報這一說。所以我無法對您的話做出評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很久以前就不相信這一點了。”   格裡安手指敲打著桌麵,不給酒保插話的空隙。   “極端一點,嬰兒可什麼都沒做過吧?但一些孩子剛一出生,就被販賣給木乃伊偽造商,偽造成開羅的木乃伊,然後成為貴族們的收藏品,最後再以陪藏品下葬,成為真正的木乃伊。如果真存在惡有惡報,那這些貴族的惡報什麼時候會到來呢?總不會是盜墓賊光顧的那一天吧?什麼善惡有報,都隻是統治階級的把戲罷了。”   “原來您是這樣想的。我一直覺得您很厲害,一個普通人,能獵殺那麼多‘羔羊’與‘使徒’。”酒保推來調製好的蘋果白蘭地。   格裡安看了一眼,差點笑出來。   這杯酒應該叫做酒中放了塊蘋果,而不是蘋果白蘭地,但他不介意,抿了一口,放下。   太難喝了。   “那您會為了您手下的賞金們感到一點悲傷嗎?”酒保說,“或者說,您還記得您殺過的‘使徒’當中,有多少人其實根本沒殺過人。他們隻是用自己僅有的東西換取了另一樣東西。”   “我不記得。我是為了賞金,為了錢才去獵殺‘使徒’。從那一刻起,錢就是我的目標。”   “也對,沒有任何一個劊子手會記得手上溫熱血液的主人。”   剎那間,酒保不知道從哪拿出了左輪手槍,銀白的槍管便已經頂在了格裡安頭上。   打擊樂仍在敲響,聲波激蕩,引發陣陣漣漪,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撕裂寧靜。   “那你還記得,你殺過一個叫做五月的女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