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和劉羽成爆發了他們共事以來第一次爭吵。 　　“根據剛果金的勞動法，他們工作滿12個月後，我們應該向員工支付第 13個月的工資，其他公司都是這麼做的。” 　　“十三薪？我不覺得這個是必須支付的。”在劉羽成的經驗和認知裡，在中國也隻有鐵飯碗才能拿到十三薪，剛果金這窮地方能找到一份穩定工作和收入很好啦，竟然還有強製的十三薪？ 　　“去年，我和你的前任與他們達成了協議。我告訴他們我們負擔不起，因為那是我們的第一年，銷售才剛剛開始，十三薪要等到今年。” 　　“可是今年我們銷售也不好啊。我們還是在虧損中呢，需要我給你看報表嗎？” 　　“劉，你耐心聽我說，我這裡有三個辦法你要不要聽聽。” 　　不響。 　　“第一個，13薪支付給他們，明年沒有10%的工資漲幅。” 　　“我不贊同”劉羽成懷疑他在給他的黑人同胞謀福利，這個賬不用算也明白明年支出隻多不少，不假思索就投了反對票。 　　“那就明年給他們月薪漲10%，沒有年底雙薪。”阿卡丟回來一個回旋鏢。 　　“不要告訴我必須要我二選一，這兩個我都不同意。”劉羽成感覺被脅迫了。 　　“哼，你這是剝削。你把他們當動物對待嚒？”阿卡言語輕蔑。 　　“不，絕對不是，他們是銷售人員，收入應該跟成績聯係在一起，而不是每年增加工資，對他們來說會逐漸失去動力，對我們來說成本持續增加。” 　　“至少，藥劑師老爹需要支付雙薪，他是藥劑師協會的成員，也是我們公司的代表。表現前三名醫藥代表也需要考慮支付雙薪。” 　　“老爹我已經答應給他支付了。” 　　“不，你撒謊，他說你是支付給他取消休假18天的補償金，不是雙薪。假期是工人的權利必須要履行的，年底雙薪是可以協商的。” 　　“那你是承認十三薪不是必須的了。” 　　“……” 　　“我也問過其它中國公司，他們都是根據效益來決定是否支付第十三個薪水。” 　　“劉，要想穩定一個團隊，尤其是銷售的團隊，金錢的支持是極為重要的。” 　　“我完全理解，我也想做一個好老板，但是我們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我們這麼做。” 　　“不，你不是老板，我們隻是替國內的老板管理好這個新公司的管理者，但是我坦誠地說，你並不是一個好管理者，你的KPI完全設置錯了，我們最重要的是思考怎麼把銷售量提升上來，而不是糾結著這一點點逾期的欠款，你把團隊的積極性都拉低了。” 　　“……”劉羽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想法竟然是如此不被認可，心中頓時湧上一陣失落和委屈。 　　“你每天都在看銷售和收款數據你可以看到的，保羅這個月的銷售和收款已經下滑了很多，他私下找到我說過了，你急於求成的追款已經破壞了他和采購的關係。劉，我們隻有一個保羅，我們不能奢望所有人能力都像保羅那樣，但如果我們能維持前幾個月那樣的成績，我們明年可以實現大的盈利。” 　　“不，隻有收回款才能穩定地繼續發展下去。”麵對阿卡甩鍋給他這個剛來不到一個月的人頭上，劉羽成依舊堅持著他的觀點。 　　而兩人也不歡而散。 　　結束完這場關於現實和理想的爭吵後，劉羽成也偷偷反思過，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員工他肯定也希望能把自己的收益能在法律保護下得到保障，但從國內來到剛果金，環境的轉化讓他從一個極大多數變成一個極少數後，不用再操心衣食住行後，他的站位已經變化了，還真有一點黑心老板的做派了。 　　但是阿卡說的一番關於銷冠保羅的話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個多月來，保羅的銷售並沒有減少多少，但欠款卻大大增加。 　　他也懷疑是否自己真的破壞了原有的平衡。 　　抱著這種想法他把所有以往的紙質銷售憑證和銷售記錄臺賬進行查驗。 　　之前雖然有些壞賬，但都寫明了具體原因，要麼藥房關門破產，要麼折抵了公關費，而這幾個月以來的卻沒有進行說明。 　　6月10日聖皮埃爾醫院，200盒青蒿素復方，欠款600美金未收回。 　　 6月17日利美泰藥房50盒，收款150美金。 　　6月18日米第瑪醫院，400盒，收款200美金，欠款1000美金。 　　 6月20日聖皮埃爾醫院，200盒，欠款600美金未收回。 　　…… 　　“不對勁”劉羽成好像發現了端倪。 　　劉羽成在查看賬本的時候發現銷冠保羅有幾個醫院一直供著貨，卻沒有收回款。於是他把這個問題跟阿卡說了，誰知道阿卡竟然不以為意，依舊認為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因為聖皮埃爾醫院是教會醫院，回款雖然漫長，但最終還是會支付的，保羅也跟他說過是為了多鋪貨，擠壓對手的空間。 　　然而劉羽成卻依舊心存懷疑。把存疑的醫院和藥房全部記好地址後，接下來一周就準備帶著藥劑師老爹借著以公司答謝的名義，帶著禮品去拜訪一保羅名單上的客戶。 　　以往他和阿卡都是一起跟著醫藥代表出去拜訪客戶，但這次他要偷偷瞞著阿卡單獨去拜訪客戶，也不免需要想點辦法遮掩一下。思量了一番後，劉羽成借口說公司的戰略部同事拜托他去簡單收集一下四代抗生素產品的市場情況，就隻需要簡單走訪市場了解一下價格，隻需要讓司機和藥劑師老爹帶著就行。阿卡竟不置可否，周一他自己租個車就跟醫藥代表出去跑客戶了。 　　沒有了掣肘，沒有了堤防，劉羽成此時已經信心爆棚，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麼能阻擋他去證實自己的猜想。 　　一張A4紙，十五個存疑的客戶。 　　第一個，米第瑪醫院。 　　因為劉羽成和藥劑師兩人都不認識米第瑪的采購，輾轉找了好幾遍，最後還是老爹通過藥劑師協會的關係約到了見麵，幾個人在醫院的長凳上呆呆等著。也許是太無聊，老爹跟劉羽成聊起閑話。 　　“老板，你知道怎麼分辨醫院的將死之人嚒？” 　　劉羽成心不在焉，但依舊回應了老爹。 　　“你看臥在那邊長椅子上的老瑪達姆，她跟別人有什麼不同嚒？” 　　劉羽成雖有點不耐煩但還是順著老爹的手指看過去。“是她身邊有那個，黑色的鳥嚒？”他本想說烏鴉卻想不起來是那個英文單詞。 　　“不不不，老板，這個鳥是剛果金最常見的鳥了，你看到了嚒，就她身邊，已經有一群大蒼蠅圍著了，她這個身體肯定是有腐敗的傷口了，而從她的著裝和年紀看，她肯定得不到好的醫療，不久可能就……死在自己乾草床上。”藥劑師臉色平淡似乎還有打趣的意味說完。 　　但對於劉羽成來說卻是又一個震撼，是什麼樣的家庭讓一個老人受了傷還能一直拖到傷口潰爛才看醫生，而這個醫院的門診費也要5美金了，醫藥手術費即使隻用上百美金的話估計也要花掉他們好幾個月的收入。 　　兩人就這樣有的沒的聊起剛果金醫院的事情，打發了兩個小時後，米第瑪的采購終於見了他們。 　　“我知道你們的藥，效果很好，病人隻需要吃兩天就好了。”藥劑師幫忙翻譯了采購的話。 　　“謝謝你采購先生，準確點說應該是24小時，現在吃兩顆，24小時後再吃兩顆就完事兒了。”劉羽成順勢也推廣了一下他的藥，畢竟市場上主流的產品都還是3天療程。“三天療程的藥，很多病人吃到第二天覺得自己好了，就把第三天的藥留著下次生病吃，瘧疾不是感冒發燒，這是寄生蟲病不是感冒發燒靠免疫力就能把第三天的藥省掉的”。 　　“你說的很對，病人為了節省藥費是會這麼做的，但是你們的藥卻比其他的藥貴一半啊，我們可是費了很大力氣才讓病人接受呢。找書苑 www．ｚhaoshuyuａｎ.com” 　　“這次我就是代表公司來感謝你，希望你以後繼續支持我們產品，支持保羅的工作。”劉羽成也順勢從挎包裡取出了一張麵值200美金的超市會員卡，遞給藥劑師。 　　“會的會的”收到購物卡後的采購瞬間喜笑顏開。 　　“保羅如果有什麼沒有服務好你的地方，你可以找我們藥劑師。” 　　“沒有的，保羅是個很好的銷售。” 　　“哈哈哈，他沒有偷懶吧。” 　　“沒有的，保羅每周都來供貨，貨款我跟財務也說過了，會支持讓你們有優先級的。” 　　輕鬆愉快的氛圍下，會談也結束了。但是劉羽成此次並沒有多開心，因為他想要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雖然出師不利，但不甘心的他和老爹繼續來走訪。 　　第二家，銷售和貨款沒有問題。 　　第三家，銷售和貨款沒有問題。 　　第四家，沒有問題。 　　第五家，沒有問題。 　　…… 　　眼看已經到了中午，再過兩個小時就要下班了，劉羽成幾人在保羅的市場區域內並沒有發現可疑的情況。 　　而此時，他覺得再試一家，如果沒有查到問題的就回去了。他盯著手裡的清單，指著聖皮埃爾這家教會醫院讓司機開車過去。 　　“老板，這個醫院我沒有去過”司機看著這家醫院有點迷惑。 　　劉羽成轉問藥劑師，藥劑師雖然知道，但回答也不清楚具體的位置，隻知道那是一個很偏遠的地方。在金沙薩的山頂區。 　　“那就去這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