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子雲突然狂笑起來,登時引起眾人的側目和不解,他這是故意為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知道,接下來,南明軍和土匪的首領都會大感好奇,問他都死到臨頭了還有什麼好笑的? 果然,那南明軍的首領喝問他:“喂!我說你這混小子,你都死到臨頭了還笑什麼?” 那土匪首領撓撓頭,更是大惑不解,他見慣了貪生怕死之徒,卻第一次見淩子雲這樣的,都要死了,還笑得挺開心似的,盯著淩子雲好奇地道:“對啊!我看你這小子長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卻是個短命鬼,應該傷心大哭才是,你卻竟然還在笑,真是奇了怪了!” 淩子雲突然站起,雙手叉腰,頭一昂,用鼻子瞧著他們,語氣裝得嚴厲:“對啊!奇了怪了!你們終於覺得奇了怪了,你們真笨,現在才發現有奇了怪了的地方!笨!” 淩子雲順水推舟,接著那土匪首領的話說下去。 那兩個首領怒意陡生,就要對他動刀了,但轉念一想,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心下起疑,不禁怔了一怔。 那土匪首領道:“我是說你都要死了還竟然沒心沒肺的笑得出來,豈不是奇了怪了嘛!” 那明軍首領點頭道:“不錯!像你這樣慷慨赴死的人,倒也少見!好吧,我憐你是條漢子,本爺就一刀給你個痛快,讓你死得快點,也不要你自己為難自己自殺什麼的了。” 說完就要向他揮刀。 淩子雲乾脆豁出去了,不退反進,向前跨出了一步,一麵跨一麵快速說道:“你說我長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我像是這鎮上農民嗎!” 他此言一出,那明軍首領和那土匪頭目頓時麵麵相覷,都用眼神詢問著對方,但都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們長期在這鎮上盤踞,那土匪頭目更是在當地土生土長的,這鎮上住著什麼人,哪條鄉村有多少戶,逃跑了哪些人,甚至哪戶有多少條狗、牛、豬,他們都一清二楚,因為他們為了搶奪資源,摸查了不止一次,卻從來沒見過淩子雲這號人。但他們都是魯莽的漢子,之前隻想著怎麼殺人泄火,完全沒想到這一點,這時經淩子雲提醒,才猛然想起他們對麵前這人的來歷竟一無所知,要說是外來這裡的,倒也不像,一來這個地方亂哄哄的,隻有想往外跑的,沒有敢來這裡送死的,二來這鎮的出入口都被他們設關卡守住了,過往行人都要攔截盤問,如果來了這麼一個外形出眾的年輕漢子,他們應該都早知道了才是。 不對!不對! 那兩個首領都越來越詫異和好奇了,那明軍首領問他:“喂!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你是從哪裡來的?快快老實交代!” “對!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快老實交代!”那土匪首領跟著問。 淩子雲心裡暗笑,心想這兩人果然上當了,又想:你們老子我是從幾百年後的2050年來的!那時候的科技,隨便兩個人,隻要有先進武器,就可以滅了你們這幾百號流寇! 但他表麵卻隻微笑,眼裡還充滿了堅毅自信淡定從容的目光,顯得他成竹在胸,氣勢非同一般。 他看著那明軍首領,慢悠悠地道:“你這明軍小首領真是當得糊塗!我問你,你現在軍中任何職?跟在誰的手下?” 那明軍首領聽他竟然這樣問自己,嘖嘖稱奇,但淩子雲這時的語氣和氣勢,竟有一種讓他不敢抗拒的魔力,他想了想,隻好道:“好!告訴你也不妨,讓你死個瞑目!也好讓你知道本爺的名號!這裡十裡九鄉都聽過本爺的大名,也不是什麼秘密,你老爺我叫潘永壽,綽號騰江蛟!現在明軍中任百夫長,領銜卻是巡檢校尉!上司是自然是千夫長了!喂,你死了後盡可在閻王爺那裡告我的狀,怎麼樣,你死得瞑目了吧!” 那土匪首領和騰江蛟潘永壽鬥得久了,知道他底細,知他所言不虛,暗暗點頭,心想接下來該輪到自己說了,他也要像潘永壽那樣自報家門,威風威風,特意咳嗽一聲清清喉嚨:“你大爺我叫……” 淩子雲向他擺一擺手:“你就不必了。” 那土匪首領大喜:“看來你這小子眼光不錯,倒認識我!知道本爺的大名!哈哈!” 說完向潘永壽瞥了一眼,神氣十足,意思是這小子不認得你,卻認得我,可見我比你出名,比你本事。 淩子雲見狀,差點笑了出來,馬上裝作嚴肅樣子,一本正經地道:“不是的,我不想知道而已。” “誒呀!”那土匪首領大怒,“我看你奶奶的活得不耐煩了!” 說著向淩子雲猛踢一腳過去,同時手中刀虎虎生風,已向他當頭砍落。 淩子雲側身一避,躲開他那一腳,看準他手腕,閃電似地伸手一擊,正中他手腕要穴,他手一麻,手中刀已被淩子雲奪了過去,淩子雲順手用刀柄一撞,又擊中他的胸口,他哎呦一聲慘叫,人已往後摔倒。 這一下變化倉促之極,潘永壽還沒來得及反應,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土匪首領就已摔倒在地了,倒好像是他突然惡疾發作一般。 “誒呦誒呦,疼!這……這小子竟這樣能打!我們上當了!誒呦誒呦……” 那土匪首領兀自在地叫苦不絕。 潘永壽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淩子雲,仍自不敢相信:“是你打倒他的?不是他突然發病?” 淩子雲微微一笑,卻不答他的話,道:“潘校尉!我問你,你知不知道我說那豈有此理是什麼意思?” 潘永壽此時已被他牽著鼻子走了,搖搖頭:“不知道。” 淩子雲指著躲在一角抱頭蹲著在瑟瑟發抖的鐵牛,道:“我說豈有此理,就是因為他!” 潘永壽不解,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又搖搖頭。 淩子雲道:“這人是個無知無識的愚蠢匹夫,草野賤民不懂得家國大義,我就要拯救他,教訓他為人的道理!這人叫鐵牛吧,竟說一些糊塗得要緊的話,說什麼明軍和土匪是一樣的,誰打過來就聽誰的,誰贏了誰就是主子,隻好向他臣服。我氣他不過,對他破口大罵,說他豈有此理!” 潘永壽點點頭:“原來如此!倒不是罵我們的?” 淩子雲又不理他,自說自話:“百夫長潘永壽聽令!本將淩子雲奉李晉王、安國大將軍之命,入曲安縣等地秘密調查軍情、民情,考察汝等戰績得失和治下老百姓的安危禍福,因路途兇險又須秘密行事,所以你們暫時還未得知,但相信很快你們就會收到上級的密令了,要你們全力協助!這個鐵牛,就是我考察民情的第一個對象,我看他心地善良,就是糊塗得要死,所以要拯救他,對他曉諭當今聖上永歷爺的仁政布施,讓他安心做一個忠君愛國、奉公守法的良民,不必害怕什麼土匪和清軍,自來報官,我們大明朝會為他伸張正義的了!” 他侃侃而談,都是信口胡謅,但他頭腦靈活,才思敏捷,又對南明歷史頗為熟悉,知道當時的一些基本用語,倒也說得像模像樣,氣派十足。 至於什麼潘永壽會很快收到上司密令知會、要他全力協助之類,當然都是緩兵之計下的胡扯,現在隻要能將他唬住就行了,到時早腳下抹油了,還管他什麼密令不密令。 潘永壽聽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的氣勢和說話,不由得不相信,但真要他相信,卻覺得很別扭,剛剛這小子還是待宰的羔羊,突然就搖身一變,成為了自己的領導了?還自稱本將淩子雲?能有資格自稱本將的起碼都是管著一萬人的將軍,連千夫長都不敢自稱將軍的,最多自稱本長或本官。古代等級森嚴,尊卑有別。 鐵牛在一旁暗暗聽來,卻道是這混小子害怕得患了失心瘋,心裡隻叫苦不迭,想著就快完犢子了。 淩子雲口說無憑,但潘永壽在官場浸泡得久了,深知小心駛得萬年船和能屈能伸的道理,對他不覺客氣了幾分,語氣緩和了:“你說你是奉了晉王的密令,口說無憑,可有證據?沒有的話,單憑你一番話,就算做兄弟的我敢相信,我手底下這百來人也不服啊!” 淩子雲早就在心裡盤算好該說什麼話來應付他了,道:“證據當然是有的!密令一直都在我的身邊,我身上還有一封晉王的手諭!隻是前來途中不幸遇到清軍襲擊,我的護身隨從全部力戰而死,隻我一人得幸逃脫,我不敢辜負晉王使命,仍是一人前來,這路上千難萬難,又是攀山越嶺,又是涉江過河,又遇毒蛇猛獸,我來到這裡時,竟衣衫盡破,幾乎全裸了,昏迷漂流在河裡,哪還有什麼密令手諭,早丟了!唉!我有辱晉王重托啊!不信,你問那鐵牛,當時他好心,正是他在河裡救了我。” 他向鐵牛一指。 潘永壽兇巴巴地盯著鐵牛:“喂!鐵牛,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膽敢欺騙我,我就殺了你和你奶奶,且要讓你們屍骨無存!” 鐵牛不知道淩子雲是不是奉了什麼晉王密令的將軍,但他全裸漂在河裡,我救他上來卻是真的,想到這裡有了勇氣,點了點頭。 潘永壽知道鐵牛這人膽小老實,對自己是絕不敢欺騙的,又見他點頭時神情誠懇,不能不信,點了點頭,對淩子雲露出了幾分笑容:“盡管如此,但你畢竟無憑無據啊,做兄弟的怎麼能相信你啊?” 淩子雲道:“密令手諭是沒有了,但我人還在啊!” 說著他走近一步,腦海裡盡量搜索著關於南明歷史的知識記憶,慢慢地將嘴巴湊到潘永壽的耳邊,輕聲道:“我隻說一次,你且細聽!李晉王的名姓誰都知道,大名李定國,但他的字卻少有人知,他字鴻遠。晉王本是大西皇帝張獻忠的養子和舊部,大西皇帝有四個養子,當中晉王和孫可望本事最大、名頭最響,但他們兩人卻彼此有怨恨,勢同水火。孫可望後來降清了,要殺永歷爺,正是晉王將永歷爺救下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並在衡陽大破清軍,一路擁護永歷爺進入雲南。”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著潘永壽的反應,隻見他已目瞪口呆,身體微微發顫。 他暗暗好笑,繼續說:“你綽號騰江蛟,一定曾是我們大西軍部下,後來大西軍和明軍合流,團結抗清,我們便也成了明軍。本來我們大明還擁有廣東廣西等地,但清軍李成棟人馬竟假扮明軍,乘虛而入,遂破廣州占據廣東全境,真是可恨得緊!” 接著,又說了一些高層內訌不和的事情,例如黃道周和彼時在東南海沿岸一帶領軍抗清的鄭成功之父鄭芝龍互罵掐架的事。 淩子雲以上說的這些,都是從歷史書上看來的,他記性好,竟將記得的幾乎全都一口氣說了出來,這些事情在後世不是秘密,在當時卻是極大的秘密,要身居高位的人才能知道,潘永壽職位低微,無權得知,但他在軍中呆得久了,這些事情早私底下在大西軍和明軍內部暗暗流傳,他也聽過不少,這時聽來,竟和淩子雲所說的完全對應上了! 就算他不是身居高位之人,也必定是大西軍和明軍內部的人,是自己人,還可能真是那什麼將軍! 想到這裡,想到自己剛剛對淩子雲的冒犯,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叫道:“卑職潘永壽,拜見將軍!” 淩子雲嘴角牽動,差點忍不住便要哈哈大笑,但總算是竭力忍住了,一本正經的,伸出雙手扶他起來:“潘校尉免禮!” 鐵牛在旁突見此奇景,以為自己其實早已死了,是在陰曹地府裡躺著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