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徐子凡忍住乾嘔欲，下意識看向被新印上一個鞋印的肚子。 　　逐漸遲鈍的腦子費勁思考著事情演變至今的原因。 　　所以……是什麼來著？ 　　霎時間一股股雜念要從他的頭顱裡爆炸開。 　　徐子凡強忍著突然的頭痛，嗚咽著虛弱地環起自己的頭，愈發蜷縮起身體。 　　即便如此，含著口腔裡的銹澀味，徐子凡仍痛恨起麻木不堪的自己。 　　手臂遮掩起來的滿是血汙的臉上刻滿幽怨，就連落在身上的疼痛都是懦弱的，窘迫的，醜陋的，龜縮在狹窄的胸腔內，發酵成餘生的暗恨。 　　人把自己從野獸中提拔出，可是到現在，人還要把自己的同類驅到野獸裡去。 　　… 　　徐子凡抬眼放遠望向窗外，枯木逢春，飛鳥重歸。 　　他幽幽地收回視線，身上纏滿了繃帶，對著稍舊的病號服發起呆。 　　慢慢察覺右眼出現擠壓感，他回過神抬手一摸，一片腫印在掌下靜靜發燙，是他母親不久前留下的。 　　畢竟真相抵不過臉麵。 　　或許，這還遂了他母親的願。 　　捋了捋被扯皺的領口，徐子凡點開通知熱門的“和同學的搞怪校園生活’’視頻，置頂評論@了自己。 　　那些足以刻在血肉裡的臉在沐浴晨曦，在風的氣息裡打鬧嬉戲。 　　那些在噩夢裡不斷出現的臉圍聚蛋糕，在燭光裡，低聲許願青春不朽。 　　快樂的，美好的，溫暖的。 　　沉默良久，他麵無表情的麵具上開裂出一抹滑稽的嘲意，癡傻地嘻笑出聲，隨後還顫抖地用雙手遮住臉，躲開那一絲打在臉上的刺目陽光。 　　無法再壓製的思緒混亂，徐子凡心底叨叨自語。 　　一切都太好笑了。除了你，所有有關人都向美好走去，隻有你的人生死在了那一天。別說眼淚了，誰能證明你死前嚎哭過，光憑你嗎，光憑你身上和心上醜陋的傷疤嗎——— 　　身體隨著心緒不住顫動，胸膛上的手機也跟著起伏。手縫中泄出愈發大的沙啞笑聲，伴隨著流淌的淚液。 　　“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嘶。’’ 　　猛然一聲倒吸氣，泣血般的笑聲頓時凝在消毒水的氣息裡。 　　徐子凡扭曲的笑容僵住，強忍著被動作扯動的傷口帶來的尖銳刺痛，待疼痛稍弱才慢慢地放緩四肢，試探地小口深吸起氣來。 　　“呼……’’ 　　漸漸平復了急促的心跳，他眼周泛紅，平淡的慘白臉上多了一抹詭異的饜足的紅潤。 　　被疼痛喚醒回部分理智，徐子凡輕輕地乾咳了幾聲，隨意地用袖子拭去糊臉的淚水和涎液。 　　他清楚自己已被春天回避，隻留成片被泥雪遮蓋的枯花，而他將和永不愈合的舊傷一起深深嵌進黑暗裡，直至糜爛其裡。 　　他再也沒看向過窗外，隻是一臉笑容地要求疑惑的護士把窗簾終日拉緊。 　　獨留著劣質的窗簾染上影的汙澤。 　　他別再被這該死的陽光煎灼。 　　心緒微動，點進了學校的樹洞論壇。…… 　　連續的兩件命案，迫於輿論的領導人員的幾次下臺，有關地方選舉人點名的督察，使得整所學校消了喧囂。 　　然而一位轉學生的出現，撕裂了這種壓抑的平靜。 　　學生們對事實真相的猜忌轉為對這名少女的惡意與忌憚，是誰會在爆出這種事情後選擇來到這所學校—— 　　愚蠢的羔羊或者一個可惡的間諜，還是一頭嗅到血跡的貪狼？ 　　少女簡單大方地做完自我介紹，黏連著眾人的視線，自然款款地向著最角落的位置走過去。 　　作業紙上投下一片陰影，一直埋頭乾自己工作的徐子凡執筆的手頓住，抬起頭不冷不淡的看去。 　　這種情況下示好，是想借踩他上位呢還是什麼？ 　　那自己應該借她來實現身份反轉麼…他們應該也喜歡看兩隻狗的爭鬥吧…？ 　　徐子凡百無賴聊地想著，兩人的目光對接上，他見這少女麵容俏麗若三春之桃，弱質纖纖，心底閃過一絲疑惑。 　　楊如許對他的打量付之一笑，氣質便帶了些無辜，配上那雙濕潤的大眼，真像一隻溫順無害的兔子。 　　興許是最近乾了不少事情，少覺的他最近有些容易走神。 　　眼前的少女笑麵如花，卻絲毫沒有引起對麵內心波瀾。 　　徐子凡腦內正浮現著一段不知來源的第三視角的記憶。 　　臉帶笑意的少年俯著身，緩緩地解開了兔子的小鐵籠。 　　他用細弱的手臂抱起了兔子，用下巴輕輕蹭過它細軟的絨毛，好似咀嚼著這傳給心尖的難耐癢意。 　　他用布滿傷痕的手掌撫慰著兔子，感嘆著指腹下脆弱而柔軟的皮肉，十足貪婪地汲取著那血液裡藏著的滾燙的體溫。 　　麵容模糊的那人似乎對著他說了幾句話，找書苑 ｗwｗ.zhaoshuｙuaｎ.coｍ 但是聽不真切。 　　… 　　“不是…這反派怎麼還走神呢。” 　　突然的聲音令他猛地回過神，徐子凡撞進對方那雙帶著探究的眼睛。 　　獵人和獵物總會相互打量，楊如許也一直在默默審視著對方。 　　東亞人柔和的輪廓，目光莫名給人一種穿透的感覺，還屬於一種鋒芒初露的青年狀態。 　　她長睫毛輕垂，一掃而過對方眼底淺淡的青黑。 　　“也是，最近乾了那麼多事，可能很累吧。該說反派也是人麼。” 　　徐子凡不動聲色的掃過對方緊閉的嘴唇。 　　與此同時，他再次聽到一道和先前一樣充斥電子感的聲音， 　　“罷了…運氣這麼好，讓我撿漏到S級了…呼他總算看向我了，幸好沒無視我。” 　　是楊如許的聲線。 　　…？ 　　他藏住那點此時多餘的疑惑，露出個受寵若驚的表情回應對方。 　　“應該有引起他的注意了吧…” 　　這些聲音究竟是什麼？ 　　隻是楊如許的心聲麼？ 　　楊如許見徐子凡對自己的介紹給出了反應，含著笑將發絲挽至耳後。 　　而少女明艷笑容的身後，是眾人匯聚成束的或警或怨或譏的目光，就像太陽散發出灼目的日光。 　　被太陽光顧的徐子凡感覺渾身都要燙起來了。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對方伸過來的小手，友好地輕搖了兩下。 　　明明那麼涼。 　　他笑容真情實感了幾分。 　　他就知道。 　　兔子最會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