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續1(1 / 1)

如之奈何 路濘 5535 字 2024-03-17

不急哦,我也不知道看的是啥,確實就在那兒,那一片有動的東西,我確定。他來到屏幕前指給小鄭看。不過除了幾個像素有點晃,還是紋絲不動。那時的光景響晴薄日的,光線更多的給了模糊以穩定感,很難說這是不是錯覺。   我看不見什麼啊,真的有動的東西?   有,你看這樣行不行,把小會議室那個50寸的大電視連上,咱再看一下,這個屏幕太小了。   好,弄!小鄭準備立即出去,被老彭攔住了:你,唉,往死裡奔啊,坐下,你倆先去接好,弄好過來叫。他把塑料袋裡的盒子打開:麵他媽又坨了。小馬坐下就吃:鄭對,趕緊吃點吧,馬上就有眉眼了,不吃沒勁啊。他呼嚕呼嚕的聲音提示著小鄭這一整天的幾乎水米未進,他站起來坐到桌前,第一口下去,就開始像把麵條往下倒一般的吃,噎得老彭直拍他的背。他拿起可樂又狠狠的灌下去。   鄭局!來來來!清楚了!話音沒落,小鄭嚼著麵條就往外走,湯水撒了一胸。他沒什麼除了對那幾個像素之外的介意了。   這個屏幕顯然大得多,剛才他圈的那一片也就一個瓶蓋那麼大,那這個就有杯子口那麼大。屋裡被大屏幕的雪花點照得很亮,小鄭看見確實在動的那些顆粒,抬手示意:開燈,小馬,把你那板子推過來。小馬應聲而去,旋即就把演示板推過來停在屏幕側麵。   關燈,從動以前開始,一點點放,越慢越好。小鄭貼近了看是一片模糊,往後退,再退,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他乾脆拉了把椅子坐下看。就是畫質提升了,老彭和小馬也還是沒有焦點的看著屏幕,但他們確信,小鄭一定有什麼發現,可能針就要從袋子裡冒尖兒了。   已經三點多了,要是算的話,還是夜裡。這是人最衰弱的時候,也是破曉之前蓄力的高潮。最美妙的,總是在高潮之前的那一點,會瞬息即逝。小鄭頹然坐在椅子上,渾身大汗直冒熱氣:叫人。   越過大橋的時候,小鄭和小馬在車裡沉睡,老彭的呼嚕聲讓開車的直罵:我日他,老彭,你老婆這些年咋過地。黑夜過去之後,他們就又會站在那片墓園裡,死去的人也一起沐浴在陽光中。   所有的人都不走,就像種地的人不願錯過收獲。小鄭早讓大家全部回城裡,可他們還是陸陸續續來到墓園,都一臉憔悴,也還充滿期待。沒辦法,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那就一起見證這個清晨的奇跡吧。光線充沛的撒下來,到處都是鳥叫,烏鴉的聲兒這時候在小鄭聽起來都是婉轉的。隻有老彭在車裡接著睡,畢竟上了歲數,熬不住了。   都不回?不走咱上。小鄭走在前頭,後麵一群人不明所以的跟著。破局的氣氛裡還沒有細節,這位曾經的隊長已經沒力氣多說什麼了。遠遠看去,這一乾人就像是去給誰送葬,顯得遲緩和肅穆。   他走到老萬墓碑那一排的時候停了一下,往過看了看:小馬,你說得對,怎麼可能一點漏洞都沒有呢。他繼續往上走,一直走到寶塔那裡。一群人都上去了,東張西望,大家都對這裡的風水感到滿意。小鄭看看攝像頭,又照量了石階,又往下走了。每一步都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著。後麵的人也慢慢跟在他身後,習慣性的搜索者道旁,指望會有些新發現。   小鄭來到記憶中撿起那件迷彩服的地方,向右側看,然後走進去,又退了出來。他往下走,接著往上走,看著像是試試石階結實不結實。太疲勞了,多數人乾脆坐在石階上點上煙,看著小鄭有些眼暈。小馬已經明白了,所以也走了過去,並且往下麵一層的通道裡走,並不時看著攝像頭。這個角度和距離,應該拍不到萬花筒二人上來,按那個攝像頭的分辨率,就是拍到也分辨不出。   這時小鄭過來,他們一個一個墓碑往過看,用了很長時間,直到最後一個。這是第三十六個,然後又是一道石階連接著上下。小鄭往過走,到平行的那一層看了第一個墓碑,又向下看了看,折身回到這第三十六墓碑前。他掏出煙盒,已經癟了,小馬立即招手:給根煙哦!這時,小鄭坐在墓碑前,看著遠處。一個警察急匆匆跑過來把煙遞給小鄭,作勢要點上,小鄭止住。   叫人全部撤,該睡覺的抓緊睡覺,接下來還需要人。那人又跑回去,跟誰說了幾句,一群人又匆忙下山。這時小鄭站起來,繼續望著遠處,又回到了日常的那種鎮定中。   小馬,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嗬嗬,鄭隊,你說,下來該咋辦。小馬機智的把話頭又拋了過來。小鄭有些感慨,自己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沒有這個眼力價兒。這個小馬比他哥更厲害,有勇有謀,而且特別通透的懂得世故。那天晚上的遭遇戰要是這個小馬,估計至少拚個兩敗俱傷。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就是這一下漏了。小鄭往老萬的墓那裡指了指:乾了萬花筒,他沒停,馬上順原路到了這路上,但是為什麼沒把衣服撂到別處,怎麼還往上走呢?我就奇怪了,為保險不能提個塑料袋滿處走,想撂,撂到哪兒都不保險,撂到哪兒也能被發現,就是個時間問題,可他就是往上走,撂了,再往下,但是他是往右麵拐了以後,才不見了,畫麵上墓碑遮住了他。我以為順著這兒橫著走,到那邊再下去的——不對,大概一分鐘他就又出現,我看了多少遍,確實是回到這條石階,然後往下去,看不見了,他為啥要到這一排、要麼就是底下那一排呢?你說。   我覺得,這一排裡有他家人或者有關係的人……   對!小鄭高興的站起來,照著小馬的肩膀狠狠拍了一下:隻有這一種可能,他冷靜的很,從容到那時候都不慌張,撂了衣服,還順便過來看了一下,我以為都能托大到把香點上,不過沒有,那就擴大點範圍,把這一排去世的人都捋一遍。   兩排,反正要查呢,你說呢?   行。   那你為啥要叫大家回去睡覺呢?人多乾起來快麼。   到這兒,就不能急了,沒用,棋才擺上,咱怎麼想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然再出點啥狀況更麻煩。   對,就得悄悄的了,那我先把這兩排捋一遍,你下去在車裡等。說著,小馬拿出手機,想了想,先拿出個本子描畫。小鄭沒說什麼,慢慢的開始下山。走到路上怔了怔,踅摸四周,想:雲他爺爺不就在這兒麼。心裡緊的那一下,搞得自己都覺得可笑:張連誌,萬花筒,殺人?自己是在夢遊吧。   開車的警察在門口站著抽煙,山裡安靜,離開一段距離還能聽見老彭的鼾聲。小鄭笑了笑,又來到門房,老漢正在裡麵聽收音機。   老者,你坐你坐,驚著你了哦。   沒事,你也不容易,熬得都脫形了,喝水不?   不了,這事麻煩麼。   唉,都是死了燒成灰抱過來埋,這回行了,直接倒臥到這兒了。   不要跟誰說啊,還不清楚呢。   不說不說,我明白。   你不要怕哦。   怕啥嘛,誰能圖上我啥麼,但凡有辦法,我也不跑到這兒掙這一個月六百塊錢來,這把年紀了,給掃掃地,積點德,我也想往這兒埋呢,還買不起呢。   看你說的,身體美著呢麼。   還能活幾年麼,到這兒來,算先睡習慣了。   嗬嗬,老者你還愛說笑,閑話啊,你最近見過啥怪人來麼?   咋個怪?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平常不常有的事。   哦,我想一下啊。老漢拿起煙,向小鄭讓了讓,小鄭趕忙掏出自己的煙敬上去,給老漢點上。   不知道算不算啊,前一段時間,具體哪一天記不得了,不知道門口錄上沒有,你把機器都拿走了,都下午了吧來了倆人,都是男的,也不是小夥子,在裡麵時間可不短,我就有些好笑,沒見過這時候來地人——下葬,上墳,都是午時以前,沒見過這種二桿子,不講究。   哦?小鄭精神為之一振:那你再見他倆能認識不?   哎呀,可能不行,就看了一眼,你不說我都該忘了。   那倆人是咋來了?走路,坐車?   不是,開的車,還是個白臥車,停了那麼長時間,一直能看見。   那車你能認識是個啥樣子不?   哎呀,就是個臥車,你看我這……小鄭明白了:老者你跟我來,出來看一下行不?老漢就跟小鄭出來了。他們來的時候開的是一輛SUV,他指著這個車問老漢:是這樣的不?   不對吧,形製不像。老漢頗為躊躇。小鄭想了想,轉了幾圈,然後拿出手機:今天誰開的3911?哦,是這,你叫他往回開,到墓園這兒,我等著呢哦。他轉身跟老漢說:老者,感謝你了哦,你先歇下,等一會兒你再看個車。   不謝不謝,行,那你忙。說著轉身就進去了。那個警察過來說:咋?還得回來搜?   不了,我叫這老者認個車的樣子,可能有關係。   嗨,鄭隊你也是,手機搜個圖不就完了麼。   嗬嗬,也是,不過他那個歲數了,把真車停到那兒,更真一些。   唉,你這細的呀,可以可以,有本事才能有官威,好好地他媽把你弄下去了,這弄得……   不說不說,這咱真是沒本事。小鄭說著掏出一根煙敬上去,那個警察趕忙把火點遞到他麵前。作為逼走萬花筒的總導演,這事兒已經不算什麼事兒了,要是抓不住下手的那個人,就不是麵子不麵子的事兒,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而且自己倒在其次,當年陸叔上去救下的是個窩囊廢,那一槍一刀挨得不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血流的可惜……不知為什麼,烏雲從遠處卷上來,風也有些緊。如果沒記錯,今年還沒有下過暴雨。他想到了什麼,又拿起電話:摩托找見了沒有?哦,是是,都撤,再換幾個沒來過的人,還是墓園門口這溝裡下去搜。   小馬下來了,先進了門房,好像在問老漢什麼。沒兩句話又出來了,把小鄭叫到一邊,低聲說:鄭局,墓園的電子文件,咱拿走那個電腦裡有,書麵材料在區民政局,你看要不要對比著看?   要比對,防著有些人的名字對不上呢。   那我這就去吧?   不急,等一會兒車來了你單獨去。小馬點點頭,歪著腦袋皺眉聽著老彭的動靜:老漢這是打雷啊,好像真有雨。   從天的那邊慢慢滾過來的雷電,讓天色驟然暗了下來。這時,一輛白色的桑塔納開了過來,尾號是3911。小鄭進屋請老者出來,指著那輛車問:是這樣的麼?   對對,就是這樣子地。兩頭兒低。他快步走過去,站在門側的位置:就在這兒停著呢。小鄭著自己都笑了:看清車牌了沒有?   哎呀,這……   下山時,小馬一個人開著3911走了。暴雨傾盆而下的山道上,閃電撲向山巒,迎麵又上來一輛警車。老彭拿起了手機:這麼大的雨,先撤。小鄭坐在後排,欲言又止。他往身後望了望,如注的雨編製無邊的幕中,所有景致的顏色都在向低處流淌。他想起了那塊肉,汙濁的血漿浸泡的熟肉,肉會再活過來,不再是熟透的食物,成為其他的渺小,慢慢依附,慢慢吞噬周圍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