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了幾日之後,天空再次陰雲密布。 星星點點的雪花已經飄落下來。 武館內院,譚磐打開房門,將衛韜迎了進來。 “我正說找你呢,七師弟就自己過來了。” “莫非你是在家便聞到了味道,專門跑來找我要回自己的好東西?” 譚磐和衛韜打個招呼,隨即從裡屋取出一包肉乾。 還未完全打開包裝,就能聞到濃鬱的藥草味道。 “這就是師兄說的好東西?”衛韜問道。 “來,切一塊嘗嘗。” 譚磐將那包肉乾放到桌上,遞過來一把小刀。 衛韜切下巴掌大小的一塊,塞進嘴裡細細咀嚼。 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忍了又忍才沒有當場吐了出來。 “太苦了,簡直就像是在吃醃過的黃蓮……” 一句話還沒說完,衛韜卻陡然閉上嘴巴,閉目端坐不動。 過了許久,他猛地呼出一口灼熱氣息,二話不說又切了一塊放入口中。 “怎麼樣,這就是我以前和你說起過的金紋虎肉。” “而且是用許多珍貴藥材熬製出來的金紋虎肉。” 譚磐慢慢品著茶水,看著迅速減少的肉塊,頗為眼饞地嘆了口氣,“七師弟都吃了吧,我如今須得靜養,這種虎狼之藥是一點兒都不敢去碰。” “這就是金紋虎肉? 效果確實是非同一般。” 衛韜將口中食物咽下,臉上滿是喜色。 “恩,這一包肉,最少價值上百兩銀子,而且就算是有錢,市麵上也很難買到。” 譚磐哈哈一笑,“隻可惜不是剛剛獵殺的鮮肉,不然加以靈參烹飪,效果絕對更佳。” “不過即便如此,也足見內城曲家對七師弟的用心了。” “曲家,用心?大師兄不妨把話說的再明白一點。”衛韜抬起頭來,表情充滿疑惑。 譚磐眨眨眼睛,“上午曲家派人過來了一趟,說是前一次給你的回禮,被下人拿錯了東西,曲小姐很生氣,當即讓人加倍給師弟補上。” 衛韜不由得愣住。 就是那個和他總共說了不到三句話,就結束了尷尬相親的曲小姐家嗎? 之前送了裘皮大衣和糕點,他便知道這是一家講究人。 但卻是完全沒有想到,他們竟然講究到了這種高度。 糕點、衣物、獸肉。 送出的禮物一次比一次高級,他們到底是在圖什麼? 莫非是招婿看不上,就想要將他招去當一個看家護院? 那麼,待到人真提出來了,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衛韜心中動念,手上嘴上卻是不停。 暫且不管曲家人打的是什麼主意,眼前可以極大激發氣血的寶貴食物不能浪費。 一切都先等他吃完了再說。 不多時,一大包金紋虎肉便全部進了衛韜的肚子。 又問了譚磐幾個修行上的問題,他當即起身要走,急著回去搬運氣血修行。 就在此時,外麵忽然傳來腳步聲。 譚磐和衛韜對視一眼。 一個驀地起身,握住了豎在床邊的狹刀。 一個手腕翻動,扣住了兩枚邊緣磨得鋒利的金錢鏢。 此時天色已晚,武館弟子早已回家。 其他仆役也各去休息,本不該有人再來才是。 “誰啊?” 譚磐閃身到門後,開口問道。 “譚公子,是老身。” 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女子聲音。 “原來是潘婆婆,快快請進。” 譚磐鬆了口氣,一手將狹刀背於身後,一手將房門打開道縫隙。 衛韜依舊藏在衣櫃後麵,隨時準備暴起出手。 “老身就不進去了,這裡有一份活血化瘀的藥粉,給譚公子療傷, 此外還有三十斤新鮮黑羆肉,還要勞煩譚公子轉送給衛公子。” 門外老嫗說完就走,竟然真的不做停留。 屋內,兩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語。 不僅是衛韜,就連譚磐都有些疑惑起來,不明白這到底搞的是哪一出。 “這是內城曲家的老忠仆,被曲夫人從娘家帶來,當年也是蒼遠城頂尖的武者之一, 若不是有她撐著,怕是在曲家家主意外受傷去世後,曲裳都沒可能全盤接手家族的產業。” “隻可惜歲月不饒人,曾經的玉麵煞星,現在也已經氣血衰弱,不復當年之勇。” 譚磐有些感慨地說著,忽然整個人愣住,目光炯炯看著衛韜,“七師弟,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衛韜問道。 譚磐眉頭緊皺,糾結猶豫許久。 最後還是一咬牙,將聲音壓低道,“雖然我也有些奇怪,但這件事情吧,它還真就不能往一般處去想。” “譚師兄你就直說好了,我聽著便是。”衛韜一口口喝著茶,頭都沒抬。 譚磐又是一陣猶豫,“我覺得吧,是不是有種可能,雖然曲小姐沒看上伱,但是被曲夫人看上你了?” 衛韜頓時呆住,茶都灑出半杯。 譚磐仿佛牙疼般,嘶嘶倒抽著涼氣,“這事兒咱還真得好好捋一捋,先不說其他人的看法啊什麼的,就是曲夫人的年紀,這金磚也屬實是有點兒多了。” “………”衛韜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吧,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譚磐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低頭琢磨許久,當真又被他品出些許不同的味道來。 他再抬起頭來,臉上掛著莫名的笑容,“不過話說回來,金磚這種好東西吧,咱是個人都不嫌多,七師弟你說對不?” “更進一步去想,抓住曲小姐,就相當於掌控了曲家的未來; 那麼抓住曲夫人呢,則是把握住了曲家的現在……” 衛韜打斷譚磐的遐思,有些無語道,“大師兄的意思是,讓我把握現在,再掌控未來?” “沒有,師兄我可什麼都沒說, 這都是七師弟你自己悟出來的, 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也絕不能栽贓到我的頭上。” 譚磐連連搖頭,義正言辭,正氣凜然。 “大師兄,我家裡還有事,就先告辭了。”衛韜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身後還傳來譚磐的喊聲,“七師弟,記得把這些黑羆肉帶走,這可是曲夫人的一片好意,最重要的是,激發氣血方麵,它效果卓絕!” …………………… 寒風凜冽,大雪紛飛。 衛韜卻覺得渾身燥熱,氣血湧動。 剛才吃掉的一包兇獸肉乾,正在越來越兇猛地將效果散發出來。 渾身上下,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 雪越下越大,整個蒼遠城迅速被白茫茫的顏色所籠罩。 衛韜加快了速度。 手中拎著一大包黑羆肉,著急回家去用藥材浸泡處理。 忽然,他腳步一頓,借助路過行人的遮掩,轉頭向後看去。 隨後若無其事又向前緊走數十步, 在一家鐵鋪前停了下來。 衛韜壓低頭上鬥笠, 掀起衣領遮住麵孔, 叫住了正要關門的老板。 “客官要買什麼東西?” 鐵鋪掌櫃將最後一扇門板放下,臉上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 這該死的天氣,整整一天都沒賣出什麼東西。 再這樣下去,後麵的生計都要成了問題。 因此在見到有買東西意向的客人後,別說讓他陪個笑臉,就算是當場下跪作揖都甘之如飴。 “我先看看。”衛韜踏進門去,隱蔽地向後看了一眼。 “本店什麼東西都有,客官隨便看,隨便看。”鐵鋪老板搓著手,點頭哈腰跟在後麵。 不得不說,這間鋪子雖小,卻如麻雀五臟俱全。 從廚具到農具,甚至是各種刀具,裡麵各種鐵器擺得滿滿當當。 不過生意似乎不是太好,有些東西似是缺乏打理,已經有了斑斑銹跡。 注意到衛韜的目光,鐵鋪老板嘆了口氣,“今年光景不是很好,好多人家該換工具吧,為了省錢湊合湊合便接著用了下去,搞得我們這樣的鋪子也跟著吃屁喝風……” “這些鐵釘,要多少錢?”衛韜打斷了他的話,在鋪子角落停下腳步。 一看是這種不值錢的東西,鐵鋪老板頓時有些泄氣,不過還是陪笑道,“這些小玩意不值錢,客官用銅錢買也行,拿糧食換也可,我這就給客官將沒生銹的釘子挑出來。” 衛韜搖搖頭,“不用挑,我就喜歡生銹的的鐵釘。” “呃……”鐵鋪老板微微一愣,隨即恍然笑道,“原來客官是想要用銹釘來下酒,咱們倒是同道中人,沒錢買肉買菜的時候,一根釘子都能嗦出鮮美肉味兒。” “得嘞,兄弟你隨便拿幾根走便是,我就不收錢了。” “不用,該付的錢,還是要付的。” 衛韜說話間又在鋪子裡轉了一圈,伸手指了好幾樣東西,“釘子給我弄一包,這兩把匕首,那邊的一排飛鏢,都給我取下來。” “還有這個鐵鍋蓋,我也要了。” 鐵鋪老板聽著,臉上都能笑出一朵花來。 這是遇到大主顧了啊。 隻此一筆買賣,就算他後麵連著幾天都不開張,那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但是,過了片刻,鐵鋪老板的笑容就變得僵硬起來。 甚至渾身有些發涼, 雙腿也有些發軟。 隻因為這位客官表現得有些奇怪, 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正經的買賣人, 倒像是個準備打家劫舍的悍匪。 比如非要把鍋蓋塞進衣服裡麵綁好; 將飛鏢在腰後掛了一排; 匕首藏在袖筒裡麵; 釘子裝滿口袋。 就連黑乎乎的爐灰,都被他弄了一包。 也不知道將要拍到誰的臉上。 不過,當沉甸甸的銀錠落入手中,鐵鋪老板當即紅光滿麵。 再目送穿戴整齊的“客人”沒入風雪…… 他鎖好門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客人? 什麼客人? 今日天寒大雪,店裡壓根兒就沒開張,哪裡來的客人! 衛韜沿著大路行出數十米, 悄無聲息鉆進一條漆黑的石巷。 他放緩腳步,越走越慢。 最後在一處拐角停了下來。 然後轉身,看向了後麵不斷逼近的三人。 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笑容,“小荷才露尖尖角,在這嚴寒雪夜,你竟然又露了出來。” “怎麼,難道是兄臺良心過意不去,特意過來給我賠錢道歉的嗎?” 三人居中的男子掀開鬥笠,目光森寒,充滿殺機。 趙祗死死盯著衛韜,“是你,就是你害死了小玥,我今天就要讓你用命來還!” “小玥?這又是誰?” 衛韜微微皺眉,“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小丫鬟啊。” “不過她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誤會了什麼……” 趙祗牙關緊咬,一字一頓道,“如果不是你,小玥又怎會被曲裳那個惡毒女人鳩殺!?” “你踏馬腦子有病吧。” 衛韜將手伸進口袋,“誰殺的她你找誰去,又關我鳥事?” “給我殺了他!” “以祭奠小玥在天之靈!” 趙祗伸手一指,左右兩個壯漢快步前沖。 不分前後,衛韜同時揚手。 啪! 一包爐灰炸開。 混在茫茫雪花之中,劈頭蓋臉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