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帳王主點了點頭,剛準備再說些什麼,麵色卻是微微變化,轉頭朝著一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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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不分前後,齊太全也眉頭皺起,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此時此刻,衛韜心中又是一跳,莫名感知到了一絲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
這一次,它來得如此清晰。
而且和自北而南劃過天際的神意並無二致。
更重要的是,他反而距離這道氣息的源頭最近,頓時就成為了不知多少道目光的聚集之地。
“神意竟然就隱藏在小鎮的地下?”
“之前一直杳然無蹤,直到兩個法境大宗師交鋒對決,才讓它顯露了形跡。”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卻並沒有靠近過去。
甚至還向後退了一段距離。
將自己隱藏得更深了一些。
他對於神意本就沒有必得的心思,甚至不太清楚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處。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自然要表明姿態,稍稍離遠一些,免得自己成為眾失之的。
鎮外山林深處,一道道氣機晦澀不明,極力收斂。
趕來九聖山的武者迅速在此聚集。
有著法境大宗師在鎮內交鋒,沒有人敢靠近過來,卻又沒有誰真正遠遠離開。
他們都在附近隱藏形跡,等待著戰鬥的結束,同時也是在等待著變化的出現。
一開始是靈明山主進入鎮子製造殺戮,後麵則是玄武道主和金帳王主在此生死交鋒。
兩件事疊加在一處,便不得不讓人心生疑惑,認為在這座名為眠龍的集鎮之中,確實隱藏著和那道神意相關的秘密。
洪舜峑凝神靜氣,整個人仿佛與身側山石融為一體。
即便是認出了那夜出現的神秘人就是玄武道主,他的心境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從頭到尾猶如古井。
技不如人,法亦不如人。
敗在對方手上也沒什麼可說的。
隻要人還活著,那麼就還有希望。
尤其是在關於神意的爭奪上,洪舜峑有著強烈的信心。
雖然實力層次位於齊太全和金帳王主之下,或許也比不過青蓮法王、西極劍師等人,但他最大的依仗卻並不在此,而在於四象殿內鎮守枯坐的數十載時光。
以及在此期間,他對於武帝遺澤的感悟。
毫不誇張的講,若論對這道神意的了解,其他人加起來怕是也不及他的十一。
洪舜峑閉目靜息,回想起此次九聖山之行,一路上確實是重重危機。
但危機一詞,就意味著危險中蘊含著機緣。
危險越大,則機緣越深。
隻要能熬過最艱難的時候,如願以償將那道神意收入囊中,他便能一舉跨過法境的門檻,並且向內大步深入,直至達到難以想象的高度層次。
就在此時,忽然卡察一聲輕響。
仿佛緊緊閉合的蓋子被推開。
就從鎮內那道漆黑裂隙深處傳來。
雖然聲音很輕,卻又清晰分明。
縱然隔著相當遠的距離,卻又仿佛不分遠近,就在每個人的心底直接響起。
金帳王主目光一凝,再看向玄武道主時,表情便多出了幾分恍然神色。
齊太全則輕輕呼出一口猩紅血霧,“洗月不見不聞的能力,竟然能將老夫都瞞了過去。”
此言一出,黑暗驟然湧動,漫天飛舞的風雪頓時為之一凝。
下一刻,清冷疏離的女子聲音再次響起,“剛剛道主與衛道子聊得開心,弟子也就沒有出來行禮,免得攪擾了兩位的交談興致。
後來王主來到此處,弟子為了護住下麵的陣法不受破壞,又傾盡了全力,更是無法分出哪怕一個剎那時間,出來和諸位言明此事。”
停頓一下,她又嘆了口氣,“可惜弟子能力有限,終究沒能護住陣法不失,甚至沒有足夠的時間參悟那道神意。”
“原來如此。”
金帳王主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偷天換日、移花接木,齊道主原來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讓自己門下弟子潛入眠龍鎮中,提前尋找到了神意所在的位置。”
齊太全沒有做出回應,隻是沉默看向裂隙的遠端。
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正從裂隙之中慢慢走出。
她手裡拿著一柄紙傘,卻並沒有打開,而是任由風雪落在身上,很快將挽起的發髻鋪上一層晶瑩的白色。
一時間,不知多少道目光穿透黑暗風雪,落在她手中的素白紙傘上麵。
“利之所在,雖千仞之山,無所不上,雖深淵之下,無所不入。”
孫洗月仰望漫天風雪,臉上浮現出一抹復雜表情,“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也不知今夜過後,九聖山內要有多少宗師葬身此地。”
她嘆了口氣,輕輕將手中紙傘拋出。
“神意,就在此裂隙之中。”
“有緣且命硬者,便可以得之。”
金帳王主和玄武道主依舊默立不動,任由那柄素白紙傘隨風飄飛。
兩人目光須臾不離那道漆黑裂隙,仿佛那裡埋葬著什麼稀世寶物,能夠吸引他們全部的注意力。
唰!
衛韜同樣任由紙傘從不遠處掠過,隻是麵無表情看向裂隙深處,耳畔仿佛響起一聲卡察輕響。
下一刻,他童孔驟然收縮,內裡映照出兩尊身高近丈的身影。
“金剛秘法,陰陽歸一。”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難道這兩個人,就是百年前於北荒密教隱修的陽極橫練宗師?”
忽然,又是卡察一聲輕響。
與之一起出現的,還有一道沖天而起的劍意,同時從那道裂隙深處傳出。
鎮外密林中,剛剛與青蓮法王有過交鋒的西極劍師陡然色變,背後長劍隨之輕鳴,顯示出其主人劇烈波動的心境。
“師祖當年身為劍閣十八長老之一,與大周武帝戰於玄州京城西郊,後來聽說師祖被擒下之後送入監武司備受折磨而死。
弟子卻是沒有想到,在百年之後的現在,竟然還能再見師祖獨一無二的劍意。”
卡察!
第三聲輕響,依然從裂隙深處傳出。
這一次,金帳王主麵色陡然變化。
他眉頭緊皺,目光越過兩個密教番僧,再穿過那個披發佩劍的女子,看向黑暗深處緩緩浮現的那道身影。
“當年大周武帝踏破金帳,家祖引動梵天大醮後力戰而亡,後來連屍體都沒能找到,沒想到竟然被帶來埋葬在了九聖山中。”
金帳王主深吸口氣,又重重吐出,“但孫兒乃當今金帳王主,身為大梵生天卷顧之人,又得梵天神斧認主,即便所有先祖齊至,都要服從吾之號令行事。”
卡察!
又有第四聲輕響,回蕩在眾人耳旁。
玄武道主垂下眼睛,微微躬身一禮,“弟子齊太全,見過元道主。”
“元祖師被譽為本門空前絕後之天才人物,雖然百年前自玄冰海歸來後,祖師便離開山門消失無蹤,但弟子亦不敢對本門先賢有任何不敬之處。
隻是滄海桑田,世易時移,元祖師既然已經離世,就應當放下一切,安然靜躺黃泉,而不是再臨世間,給後人帶來諸多攪擾紛亂。”
寒風呼嘯,雪花紛飛。
將整座山林籠罩在內。
那道貫穿了整個眠龍鎮的漆黑裂隙,還在向外散發著濃鬱的灰暗霧氣。
數道身影立於其中,一動不動。
仿佛在安靜等待著什麼。
金帳王主和玄武道主的表情愈發沉凝,死死盯著霧氣深處緩緩顯露出來的一尊棺槨。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向後退出一步。
就在此時,又有卡察一聲脆響。
從棺槨之內悄然傳來。
嘎吱嘎吱,嚴絲合縫的棺蓋被推開一道縫隙。
露出一隻毫無血色,慘白如雪的手掌。
下一刻,棺蓋滑落一邊。
漆黑裂隙大放光明,驅散了湧動不休的晦暗霧氣,顯現出內裡一道緩緩坐起的身影。
這是一個高冠金服的男子。
初看上去,他就像是一具死了很久,早該風化的乾屍,不停向外散逸著腐朽的氣息。
但再仔細深入感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又有一道神意存於體內,將其保持著一絲詭異的生機。
那具死中有生的屍體緩緩抬頭,伸出一隻乾枯手臂,按住九龍凋花的棺槨,慢慢從中起身踏出。
他的動作極盡緩慢輕柔,仿佛生怕弄壞了這具枯敗腐朽的身體。
“神意現,天下亂。”
“朕生前鎮壓天下宗師,踏平南疆北荒,死後亦能再做一遍,為吾大周再添百年祚元。”
“宗師天人交感,都是該殺之人。”
“世間,乃人之世間,與其他一切俱都無關,即便上蒼造亂,朕也要吊民伐天。”
他雙眼緊閉,雖然從頭到尾沒有開口,卻仿佛有聲音在所有人心底直接響起。
猶如道道驚雷炸開,擾動震蕩心神,卻又沒有對黑暗風雪影響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