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韜點了點頭,笑容變得愈發濃鬱,“就在剛剛劍光照亮黑暗虛空之時,除了藏劍閣劍師外,我還發現了一位熟人的氣息,他可是一直欠著我東西,正好趁此機會討要過來。”
“那人欠了師弟什麼東西?”倪灀問道。
“也沒什麼,他身上的幾塊骨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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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北地荒原,隻有黑白兩色存在。
而在漆黑如墨的天穹籠蓋下,即便是純凈的雪地,也給人一種空曠死寂的感覺。
一雙纖細小巧的足踝踩在雪堆上麵,發出咯吱聲響。
她一襲白衣,背負兩柄長劍,身姿挺拔、容貌也屬上乘,隻是整個人被如實質的森寒氣息包裹籠罩,甚至比北荒的風雪都更加冰涼。
幾隻綠油油的眼睛悄然亮起。
還有低沉的嗚咽,混入風中悄然傳來。
她對此毫不介意,任由草原狼群跟在後麵,既沒有加快速度脫離,也沒有出手將它們斬殺。
忽然,狼群毫無征兆四散奔逃。
數道身影在風雪中急速奔行,由於速度太快,所產生的風壓將地麵和半空犁出一條筆直的痕跡。
緊接著便有森寒劍光閃過,將它們在數個呼吸內全部變成屍體。
白衣女子就在此時停了下來,轉頭朝著那處方向看去。
下一刻,幾個背負長劍的男子悄然現身,隱隱將白衣女子護在中心。
其中一人微微躬身,“夜鴛小姐,我們在前麵發現了北荒部族的帳篷。”
“趕了這麼久的路,那就過去休息一下吧,等待閣主的到來。”
白衣女子黛眉輕蹙,輕輕呼出一口白霧,“你們先去打點一下,借幾頂帳篷來用,再提前準備些可用的飯食。
閣主他老人家心善,見不得武者隨意欺壓普通人,所以你們過去後態度一定要好些,不要嚇到那些部落牧民,更不要輕易動手殺人。”
“屬下明白了,還請小姐放心。”
男子點點頭,很快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
女子目送幾人遠去,自己卻停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上一下。
寒風凜冽,猶如刀割。
不時卷起大團雪霧,盤旋升起又紛紛落下。
她戴上兜帽,不讓冰屑打濕頭發。
“閣下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一見?”
夜鴛等待這陣狂風過去,雙手背於身後,輕輕敲擊了一下所負劍鞘。
叮的一聲輕鳴。
在暗夜中悄然蕩開。
下一刻,一個黑衣黑袍的男子自土坡後緩緩走出。
他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本人禪心,見過女劍師。”
“禪心,倒是個很有意境的名字。”
夜鴛深吸一口沁涼空氣,微微瞇起眼睛,“你在這裡將我攔住,又是為何原因?”
禪心道,“我隻是有些好奇,畢竟能在北地荒原感知到如此純粹的劍意,本就是一件值得令人好奇的事情。”
“當然,促使我過來的卻並非是好奇,而是姑娘與黑淵有緣,該當加入我們,承載黑暗之淵靈意,也能讓自身更進一步,真正領悟到何為生命的真諦。”
夜鴛眉頭皺起,“我看你是北荒密教上師,開口閉口卻是黑淵靈意,聽了實在是有些古怪詭異。”
禪心點點頭,“黑淵在前,梵天在後,而我禮敬梵天在前,堪破迷障後得見黑淵在後,也並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我懶得管你到底是梵天還是黑淵,這對我也沒有什麼意義。”
夜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但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該知道我們修劍心,講究的便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劍斬過不留痕。
又怎麼可能拋去一直以來的堅定信念,去信奉你們所謂的黑暗之淵?”
禪心嘆了口氣,表情語氣真誠無比,“我隻是希望姑娘能承載黑淵靈意,卻從未說過要讓姑娘去信奉黑淵。
因為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哪怕是毫無虔誠破口大罵,黑暗之淵就在那裡,並不會因為姑娘的心意而生出任何變化。”
夜鴛挑了挑眉毛,再開口時語氣頗為驚訝,“哦?我以前也曾見過部落武師,知道他們所信奉的族中靈意,卻是從來沒有像你這般出口隨意,毫無顧忌。”
停頓一下,她又笑問了一句,“既然黑暗之淵就在那裡,那你給我罵一句試試?”
接下來,夜鴛不由得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聽到了從禪心口中說出的一連串大不敬之語。
不僅是黑暗之淵,他甚至稍帶上了大梵生天。
“這種話你都能說得出口,甚至還不加一點兒掩飾。”
“你這個人,怕不是個瘋子。”
夜鴛張口結舌,甚至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不瘋魔,不成佛。”
禪心再次雙手合十,語氣真摯,“不久前,我去了大周地麵的九聖山,在那裡遇到了一位承載大梵生天惡念的橫練宗師,也正是與他的見麵,才打破了我心中一直以來的業障,將許多事情想得透徹通明。”
他一聲悠然嘆息,“不管是梵天還是黑淵,甚至是姑娘剛剛提到的各個部族靈意,下麵人各種所謂的繁縟瑣節,甚至是狂熱的信奉,根本都是毫無意義的東西。
而真正的虔誠,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像我剛才說的一樣,承載相應靈意,然後變強自己,其他一切都不需要考慮,隻不過是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感動和束縛而已。”
“說了這麼多,夜姑娘應該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夜鴛沉默許久,“如果我還是不答應呢?”
“不答應也沒有關係。”
禪心拈花微笑,“既然夜姑娘沒有做出正確選擇,那我們就要幫助你做出選擇。”
卡察!
夜鴛扣住了背後長劍,同時看到了影影綽綽的身影,出現在禪心後麵的黑暗深處。
場間氣氛陡然變得冰冷沉凝。
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但就在數個呼吸後,禪心卻是向後退出一步,悄然散去了所有氣機。
緊接著,他躬身一禮,“晚輩禪心,見過劍閣前輩。”
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一個背負巨大劍匣的青衫老者悄無聲息現出形跡,彷若幽潭的眸子閃過些許好奇光芒,投注在黑衣黑袍的禪心身上。
“閣主……”
夜鴛暗暗呼出一口濁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再被掠過的寒風一吹,感覺到徹骨的冰涼。
藏劍閣主緩緩開口說道,“以禪為號,你應該是北荒密教的佛子。”
“不過看這位小朋友的情況,似是反出了密教,成為了黑暗之淵卷顧之人?”
麵對著藏劍閣主,禪心的語氣卻依舊平靜,“閣主法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晚輩的根底,不得不讓晚輩敬佩之至。”
藏劍閣主微微頜首,“剛剛老夫聽你所言,看來你也算是真正明白了北荒武者越強,則梵天靈意越強的含義。”
說到此處,他目光轉動,看向禪心後方的黑暗深處,卻又搖了搖頭,“不過你還沒有弄清楚,不管是對於梵天黑淵,還是其他顯化靈意,什麼才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武者。
所以才會耗費了不小時間精力,所達到的效果卻是有些不盡如人意。”
禪心眼中波光一閃,瞬間明白過來,“閣主的意思是,唯有晉入玄感境界之上,真正擁有了體悟感知靈意的能力,才算是應了武者越強,則黑淵越強的意思?”
藏劍閣主點點頭,“玄感之後,達到了感知靈意的基礎,為雙方搭起溝通連接的橋梁。
真正重要的則是更進一步的宗師,神與靈交、身與意感,所謂天人合和、交感化生,才算是為靈意的存在與壯大提供了助益。”
禪心眉頭皺起,“如果宗師不在,玄感不存,靈意便會沉寂,甚至是消失?”
“消失應該不至於,陷入沉寂卻是難以避免。”
藏劍閣主澹澹笑道,“本門傳承日久,比教門七宗都要更久,老夫身為閣主,自是知道一些掩蓋在時光長河深處的歷史。
比如說梵天取代黑淵,期間到底經歷了怎樣血腥殘酷的殺戮。
又比如大周武帝不惜代價平定南疆,又征發南疆武者北上踏破金帳,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手借力打力用得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禪心陷入思索,深施一禮,“多謝閣主出言點撥,讓晚輩感悟良多,”
他緩緩直起身體,又問了一句,“閣主應該知道帝屍自眠龍鎮復起,如今又來到了北荒深處,莫非前輩就是為了此戰而來?”
“是,也不是。”
藏劍閣主看向北方,麵上露出感慨表情,“老夫此行,隻是想近距離觀摩一下梵天大醮,借少許梵天靈意溫養劍器,並沒有和任何一方為敵的意思。
在某些事情上麵,佛子應該和我們有著共同的目的,所以老夫才會特意現身一見,邀請你與吾等同行。”
“說了這麼多,禪心佛子應該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禪心默然片刻,麵露欣喜笑容,“劍閣之主親口邀約,晚輩不敢有任何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