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是一個普通人?”
女方士淡淡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溫潤似水,聲音卻淡漠疏離,仿佛在他的心底直接響起。
“有沒有執念,其實你可以先向後退一步,認真考慮自己還是不是人的問題。”
轟!
陡然黑暗湧動,血光升騰。
一尊身高超過十米,雲紋黑鱗覆體,斷裂骨刺重生的猙獰軀體驟然顯形。
他垂下充滿暴躁的猩紅眼眸,瞳孔中映照出那道虛幻縹緲的身影。
“我當然是人,倒是你這個以妖魔之血改造人體,自身還能變成阿飄的東西,早已經不當人種,竟然還有臉在我麵前一再亂我心境。”
“樹妖,我幾天前吃過。”
“眼魔,剛剛也咬了幾口。”
“就是不知道沒有實體的阿飄,吃起來究竟是什麼味道。”
轟隆!
他猛地一腳踩下。
仿佛一枚炸彈爆開,大蓬泥沙高高濺起,地麵陡然現出一個大坑。
煙塵漸漸散去,風雪重歸大地。
衛韜麵無表情,注視著前方巨大的深坑。
悄無聲息間,銀光閃現,由線帶麵,勾勒出一道威嚴肅穆的銀甲戰士虛影。
她的身高甚至比衛韜還要超出少許,麵容與女方士有著七八分相似,充滿極具壓迫性的危險氣息。
一道半透明的波紋漣漪以其為中心迅速擴散,剎那間便已經將百米方圓的地麵盡數籠罩。。
“這種感覺,這種威勢。”
“梵羽方士至少已經突破到了化神後期,擁有了分神法相的實力。”
遠處的青女一動不動,眼神中全是震驚神情。
“從我上一次見過梵羽方士到現在,這才過了不到十年時間,竟然就再有進境,隻差一步便能突破化神境界,晉入到當年連家祖都未敢奢望的更高層次!”
但震驚過後,青女心中卻又被驚懼不安所占據。
她如今實力盡失,已成廢人,倒是並不太在意自身的生死。
真正讓她掛懷的,還是家族的沒落,甚至是青靈血脈是否能夠繼續延續的問題。
如今有了這位梵羽方士的親自插足,來之前所做的一切籌劃部署,都將煙消雲散,再也不可能實施下去。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
“若上蒼要亡我青靈,就算做再多努力也不過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根本無法對抗天意向前移動的一分。”
女方士微微側頭,目光充滿純真,落在對麵那尊猙獰可怖的軀體。
“氣血、真勁,再以真靈勾連它們的意誌,就表現出來如你這般的形態。”
“但讓我有些驚訝疑惑的是,你竟然能將它們的意誌全部納入己身,卻沒有遭到可怕的反噬。
這或許要得益於你對歸虛演法的理解,在我們那裡,至少要化神左右的方士才能開始感悟的道理。”
她緩緩向前,麵上好奇之色更濃,“那麼,就讓我用你們最為擅長的手段來檢驗一下,像你這樣的武者,又能發揮出怎樣的實力層次。”
轟!
銀色符紋線條驟然亮起。
銀甲戰士一步踏出,幾近實體,重重揮拳砸落。
其出手的狂暴姿態,和名為銀姝的少女如出一轍。
轟!
衛韜擰腰轉身,一拳印在擊破黑暗而來的銀色拳鋒。
虛空中陡然炸響一道驚雷。
梵羽被震退數步,將地麵踩出道道深坑。
“術式,靈將法相!”
下一刻,虛無縹緲的聲音自梵羽口中傳出,龐然身軀仿佛化作一道傾瀉而出的激流,悍然朝著那尊通體玄黑的猙獰軀體沖撞過去。
“皇極經世、混元歸一!”
第一次,衛韜融入武道真意,驅使神意靈意,在完全體的狀態下雙手結印,將皇極法印與混元歸一毫無保留使出。
不退不讓,不閃不避。
以更加狂暴的姿態硬頂而上。
撞進了迎麵而來的銀色激流深處。
轟隆!!!
隆隆雷聲連成一體。
大片雪原都在劇烈顫抖。
無數道深不見底的裂隙朝著四麵八方蔓延,泥土砂石轟然炸開,旋又嘩啦啦落下,猶如在這個寒夜降下了一場傾盆大雨。
遠處,青女心神搖曳。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化神法相,即便是隻以武道戰技對敵,其威勢已經超出了想象。
不過更讓她驚訝的,卻是麵對化神法相,卻依舊不退不讓,正麵對抗的那尊猙獰身軀。
十數個呼吸後,青女死死盯著驟然炸開的煙塵,心弦在此時此刻陡然繃緊到極點。
待到寒風掠過,將煙塵吹散。
她卻發現兩人隔著一座深坑相對而立。
方士法相再次變得虛幻模糊,唯有雙臂化作兩柄森寒長刀,醞釀著更為兇猛的一擊。
哢嚓!
長愈數丈的刀鋒遽然斬落。
森寒光芒劃破黑暗,猶如兩道閃電橫擊長空。
與此同時,雙神四靈同時爆發,盡數匯於猶如妖魔的拳爪。
帶著暴烈毀滅的氣息,與雙刀在半空中猛然對撞。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那隻通體玄黑的利爪以小半消失為代價,一舉砸開蕩飛長刀,然後氣勢滔滔繼續向前,狠狠砸在女方士的腰腹之間。
唰!
還有糾纏亂舞的猩紅絲線,隨著拳頭破開的缺口瘋狂湧入。
兩道龐然身軀交織糾纏。
戰鬥餘波將周邊一切盡數破壞,大地撕裂,泥水倒灌,入目處盡是仿佛末日降臨般的恐怖景象。
轟隆!
又是一次以硬碰硬的對撞後,隆隆雷聲忽然消失不見。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數個呼吸時間。
然後毫無征兆的,以兩人為中心,所有的一切轟然碎裂。
巨大爆炸聲穿透黑暗傳出很遠。
升騰而起的煙塵遮蔽天空,甚至將大片夜幕封蓋籠罩。
兩道身影忽然分開。
梵羽分神法相遍布裂痕,從猶如實體變得虛幻,再不復初現時的寶相莊嚴。
與之相對應的,衛韜遍體鱗傷,看上去甚至有些殘破不堪。
“這就是你的實力層次。”
“雖然隻是一道分神,卻也不一般的凝真術士能夠應對,所以說和你一樣的武道修行者,並不亞於我們所走的修途。”
梵羽慢慢閉上了眼睛,雖然分神法相即將崩解潰散,臉上卻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你的味道很好。”
“比起那棵大樹,和長滿眼睛的妖魔,更加符合我的口感。”
衛韜抬起頭來,口中噴出一道混合著鮮血的金焰,看向對麵的眼神卻充滿熾烈火熱。
“是嗎,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一點。”
“雖然以你的實力層次,一道分神似乎有些勉強,損失掉也足夠讓我感覺心痛。
但我還是想嘗試一下能不能帶你回去,到時候你想吃多少,就可以敞開肚子吃掉多少。”
女方士又是一笑,分神便在此時嘭地炸開。
兩人毫無征兆同時消失無蹤。
再也找尋不到他們的身影。
青女看到這一幕,麵色陡然變得一片煞白。
整個人都在控製不住微微顫抖。
“化神之上,梵羽方士竟然已經將半隻腳踏入洞玄!”
周圍的環境忽然間變得完全不同。
衛韜瞳孔微縮,緩緩環視周圍。
銀色光芒映照四方。
這裡並不算大。
甚至可以說很小。
天空像是一隻銀色圓盤。
大地還是一隻銀色圓盤。
“又被方士擾亂心神,幻象叢生。”
“她似乎很擅長這種手段,比剛才狂暴的肉搏還要讓人更煩。”
衛韜心中動念,觸碰感知著腳下的銀色地麵。
忽然,他麵色一變。
不對,這裡似乎不是幻象。
而更像是一處獨立隔絕的封閉空間。
與此同時,還有從四麵八方用來的壓迫感。
直接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沉默注視著眼前的一片銀白,衛韜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明悟。
從入手洗月圖錄至今,他所經歷過的妄念幻象不知凡幾,顯化出來的景象也各有不同。
但還從來沒有哪一次能像現在這樣,帶給他如此真實不虛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這裡的所有一切都在排斥他,壓迫他。
仿佛他身為外來者和這些銀色格格不入,除非能頂住壓迫打碎禁錮,否則必定會被鎮壓,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此時此刻,衛韜已經失去了對梵羽的感知。
她似乎完全消失,不見絲毫蹤跡。
更重要的是,就連武道真意和神意靈意,都變得模糊起來,雖然沒有完全截斷,卻也像是被罩上了一層屏障,不復之前溝通連接得清晰自然。
自從蒼遠城內開始修習拳法以來,衛韜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兩種不同的力量體係在此相遇,他一時間似乎找尋不到破開禁錮的方法。
和曾經遇到的各個武者相比,甚至是和青女、藤戊等術士相比,化神境界之上的方士手段果然奇詭難言。
哪怕對方隻是一道分神,也給他帶來的極大的麻煩。
如果是其他武者遇到了這種情況,又該如何應對處置?
衛韜心中念頭急轉,眼前快速閃過道道身影。
武帝霸道堂皇,或許會直接以皇極印砸開一道縫隙。
玄武道主身具龜蛇碎片,即便在這種封鎮禁錮的環境下,應該也能通過玄武真意破解。
金帳王主不知道能不能接引梵天靈意降臨,再用斧頭劈出一條道路。
但這是他們的方法,卻不是他的方法。
衛韜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
或許是感知到了他的心情,修蛇長尾愈發無所適從。
在前後左右啪啪甩動,卻不像之前那般可以將地麵砸出道道裂痕。
就在此時,衛韜心中忽然一動。
“他們有他們的道路,我也有我所走的道路。”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諸法歸因、匯於己身,這就是我自己的法。”
“想要破局,自然要先從自己的法來開始嘗試。”
唰!
陡然一根尖刺自修蛇口中彈出。
猛地刺向銀光閃閃的地麵。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艱難刺入半截。
衛韜彎腰伸手,與修蛇長尾同時發力。
又是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不顧喜母口器的劇烈磨損,尖刺轉動一圈,將銀色地麵切出一大塊下來。
“這就是我的法。”
“以吞噬吸收為表象的法。”
“此次倒是要嘗一嘗,金屬又是什麼味道。”
“作為一個人,有異食癖也很正常,隻要不無故傷害別人,就沒有必要太過放在心上。
所以方士說的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執念,目的便是為了擾亂我的心境,讓我變成像她一樣的瘋子。”
哢嚓!
衛韜猛地咬下,在撕裂銀塊的同時,陡然崩斷一顆尖牙。
他不管不顧,還是將之吞入腹中。
轟!
隨著第一口異食入肚。
血網竅穴瘋狂漲縮,仿佛對這一次的進食歡呼雀躍,異常滿意。
悄無聲息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在唯有銀色光芒存在的地方,忽然多出一抹淡淡的黑暗。
還有若有若無的死意,開始環繞衛韜周身。
他對此渾然不覺,甚至不管蛇尾尖刺已經出現細密裂紋,也不管自己的尖牙到底崩斷了幾顆,一直都在忙著切割分離,嚼吃吞咽。
雖然已經很撐了,但這種令人異常興奮滿足的感覺,驅使著他根本停不下來。
嘩啦啦!
不知何時,所有一切陡然生變。
銀色光芒毫無征兆消失不見。
衛韜怔怔站在黑暗風雪之中,鮮血淋漓的嘴巴猛地咬了個空。
他抬起頭來,看著漫天飛舞的白雪,心中莫名有些空虛,似乎還隱隱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