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看到衛尉甲士錚亮的甲胄和長矛,兩腿就止不住地打顫。 甲士看到此人神色古怪地乾杵在麵前,發出一聲震肝裂膽的巨嗬: “滾!” 他落荒而逃,腿不聽使喚地往自家的方向邁。 直到經過西市的長明書肆時才緩過勁。 這是他和嘉漣初識的地方。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兩人的指尖在書架前觸電似的碰過。 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流入二人的心間。 那天,柳安樵自告奮勇將嘉漣買的一大堆書抱到了邀華園。 分別時,嘉漣不舍地問起了他的名字。 “柳安樵?這是什麼意思?”嘉漣咯咯地嬌笑過,好奇地問。 “我想...該是‘安於做一個樵夫’之意吧...”柳安樵羞赧地傻笑著。 “我卻以為是‘安撫天下樵民’的意思。使‘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何嘗不是一件浪漫的事?” “敢問姑娘芳名?” “我嘛...是水中波紋,你猜......” 嘉漣回眸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浮現在她的臉頰。 看著嘉漣的背影,柳安樵失落地站在浮光中,久久不肯離去。 那一刻,他恍如駕著輕舟渡於碧淵之上。 在平靜的水麵,也許是墜花惹了水,亦或是落葉碎了鏡,一圈微波正靜謐地散開。 一個魂牽夢繞的名字從此在他的心裡刻下。 “漣兒...” 他絕望的喊了出來。 ...... 在這個時候,想進入嘉府的遠不止柳安樵一人。 米懷領著一個布衣男子進入了自家園子。和崔五娘交待了兩句,米懷便讓她引著男子去了邀春園深處。 春、華二園之間隻有一墻之隔。墻上開有一扇小門,兩家平日各保管半把鑰匙,合二為一方能開啟。 賈府被封,衛尉原本想安排一隊甲士進入相府看守此門,但米無遽卻把甲士都拒之府外。 “丞相,封鎖嘉府是君上的旨意,我等奉命行事,望丞相給個方便。”領頭的小尉頗有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回去和你們傅大人說,要是嘉府有一個人從我這園子裡出去,都拿我米無遽是問。”米無遽聲如洪鐘,透出毋庸置疑的威嚴。 “這...” 小尉犯了難。不過既然米相放了話,他一介小小衛官也隻能當個傳話筒,於是率隊而去。衛尉寺卿聽說了此事,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崔五娘拿了鑰匙,把男子引到花園裡歇息,隨後來到小門外,隔門向嘉府的傭人傳話。 不一會兒,兩姐弟的母親竇夫人來到了墻下。 隔門聽完了崔五娘的來意,竇夫人流淚問道: “五姐,真的隻能一個嗎?” “夫人,這是君上的意思,好歹能活一個...夫人,還是盡快做決定吧。”崔五娘也心碎地勸著。 “謝謝五姐...”竇夫人悄悄地擦了一把眼淚,靠著墻根癱坐了下來。片晌,她忽然有些憤恨地問道: “丞相他老人家還好嗎?” 崔五娘聽出了話外之意,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老人家這幾日一直在為嘉學士的事情奔波,每日都很晚才回府。” “謝謝,替我謝謝丞相...” 竇夫人把頭靠在冰冷的墻上,仰看著天上的雲。 不遠處的閣樓上,米無遽憑欄看著扒在小門上的崔五娘,神色凝重地聽著米懷的報告。 “父親,王勘還是沒有找到。邢雄在檾門調查了這麼些天仍然沒有下文,是否派幾個我們的人去檾門?” 前幾日蘭臺和大理寺兩司會審,從檾門水路驛站的驛卒那裡挖到了一些線索。鄭載得知是蘇老幺的管家把玉像送到了上京,驚出了一聲冷汗,立刻把消息捅給了米懷。米懷亦悚然,差人去找王勘,卻發現此人早已人間蒸發。 王勘是如何鬼使神差地把玉像送到了嘉府?蘇老幺送來的玉像究竟是什麼來頭?蘇老幺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暴斃?是誰泄露了太子的死訊,又是誰在暗中引導輿論? 那個叫“任其行”的花戟案主謀,到底在“玉魘案”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當米無遽得知了這一切時,忽覺似乎有一雙大手從無底洞下伸出,操縱著所有人的命運,狠狠地羞辱著鄔國。 難道真的有神存在嗎? 米無遽從未在這一刻經歷過這麼多巧合與疑問,陷入了懷疑的泥沼,閉上了眼睛。 但稍微想想,他才發現自己其實每日都活在巧合與疑問之中。 但從來沒有得到過回答。 前線剛打了大仗,圍在安儀門外的百姓剛剛才散去,新政正在最要緊的關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變得如此蒼老,漸漸失去了追問真相的熱情。 在他如今的眼裡,真相遠不如百姓桌上的三餐重要。 見父親沉默良久,米懷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遍: “父親,是否向檾門加派人手?” “不必。”米無遽擺了擺手,“接替蘇老幺的人物色找到了?” “找到了。此人名叫尚鳴,原是蘇老幺在鹽鐵司時的下屬,能力一般,但是絕對靠得住。” “嗯,好。”米無遽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崔五娘將那名布衣男子帶到了隔墻下。米無遽恰好看見了這一幕,於是指著遠處問道: “那是誰?” “是竇夫人的弟弟。” “哦?你把他帶進來做什麼?” “君上授意要給嘉家留個後,讓孩子的舅舅接一個走。但依孩兒之見,斬草或許要除根......” 米無遽猛地回過頭,用淩厲的目光看著米懷。 “你在想什麼?” 被父親這麼一瞪,米懷心頭難免有些發毛。他小心翼翼地回道: “孩兒的意思是,雖然嘉翮被滅族並不是咱家的意思,但畢竟王勘沒有找著,要是玉像出自蘇老幺的事情從王勘嘴裡傳了出去,恐怕會讓世人以為是咱家栽贓陷害嘉翮。若給嘉家留了後,恐怕......” “夠了!”米無遽把欄桿一拍,斥道: “要果真如此,要擔心的是君上的反應,而不是什麼嘉家的後人。何況就算消息爛在王堪肚子裡,你以為咱們還能平安無事,一直活到嘉家後人來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