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談笑間順著大路走了兩炷香時間,到了一座山巒腳下,放眼望去一片竹海,綠綠蔥蔥煞是好看。 又沿著山麓小道行了一會兒,眼前突然一片空曠,遠處佇立著一座大院,院子依山而建,長寬十丈有餘,前麵及左右百來丈竹木皆被砍伐一空,院外圍著四五米高的石墻,中間是粗重陳木做的大門,門上懸掛一幅匾額,上書“竹山院”三個大字。 說是大院,然而更像堡壘,那圍墻上還能站人,有青壯在上麵遊戈巡視,隱約背上還負有弓箭。 莊穆之見了,心中好奇,不免說道:“這些年皇朝根基不穩,九州動蕩,鄉野間賊人頻出,農事凋敝,百業凋零,咱家哪有錢才修得起這樣的塢堡?” 莊穆之精通武藝,更學兵事,深知這樣的建築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恐怕不是一個小小的向陽村能修的起的,更何況這山間未通大路,一磚一石都得用人力來挑,這裡麵消耗的財力可得海了去了,財力稍遜的郡縣豪族恐怕都負擔不起。 何雲武哈哈大笑,道:“大哥,這回你可是猜錯了,建這塢堡可是一分錢也沒花,你猜猜是為什麼?” “沒花錢?”莊穆之吃了一驚,左瞧右瞧,見一群人麵色得意,沉吟半響,搖頭說道:“實在沒有頭緒,還請告知。” “哈哈哈哈!”眾人大笑,正欲相告,突然聽見大院方向馬蹄聲傳來,有三騎疾馳而來,不一會兒便到眼前。 “籲....”三人勒馬急停,最前麵那人乃是一白麵小生,青衫短褂,腰懸長劍,跳下馬來,瞧見何雲武,朗聲道:“大哥,我聽三子說村口來了個賊人,那賊人在哪?待我去戳他幾個窟窿,好叫他知道向陽村的厲害。” 不待何雲武解釋,白麵小生瞧著了莊穆之,見他打扮不像是村裡人,挺身拔劍便刺,喝道:“賊人受死!” 一劍既出,狂風相隨,這人雖然性情魯莽,但手上功夫當真不俗,莊穆之身邊之人被勁風侵襲,被吹得的左搖右擺,站都站不穩當,唯獨莊穆之動都未動,連衣角都沒被掀起一片。 “住手!”何雲武大急,倒不是擔憂莊穆之的安危,而是怕小弟受傷,前麵他和莊穆之搭過手,知道此人武功實在可怕,小弟雖然不是庸手,但未必占得了便宜。 況且小弟出手偷襲,莊穆之回擊之下未必能收得了手,小弟怕是有危險! 電光火石之下,何雲武來不及思考,話音未畢急速挺身橫移,隔在二人之間,竟然是要以自己的身體擋住白麵小生一擊。 白麵小生大驚失色,他先前見莊穆之站在大哥身邊,還以為其挾持了大哥做人質,此刻出手乃是想將其救下來,本欲逼得賊人拚命自救,所以這一劍使盡了渾身功力,根本就收不了手,隻能眼睜睜看著長劍向大哥刺去。 見眼下頃刻間就是一樁慘案,莊穆之眼皮微抬,電光火石之間掃了一腿,將何雲武撥到一旁,同時右手迅疾如電般撩起,在迎麵而來的劍鋒上屈指一彈,右腳腳尖點地,如混元太極仰身轉了半圈,避過這穿胸一劍。 白麵小生劍勢落空,又被劍上傳來的巨力震得渾身酥麻,整個人被帶得向前倒去,又見莊穆之踏步橫移,一記靠山貼撞在其胸口,右手如金蛇纏絲抓住他的手腕。 隻輕輕一捏,白麵小生手上的長劍便掉在了地上,同時出了一腳,將其絆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連串過招發生在頃刻之間,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已經結束,一夥人都呆若木雞一般看著莊穆之。 被撥到一旁的何雲武忽然醒悟,哈哈大笑,贊道:“莊大哥好武功,好身手!” 說完上前扶起倒地白麵小生,斥責道:“小弟你也太魯莽了,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還好莊大哥武藝高強,不然今天豈不是要鬧個天大的誤會!還不快快向莊大哥賠禮道歉!” 說完麵向莊穆之笑著解釋道:“莊大哥,這是我家三弟,名叫何書山,家父本盼望著他習文弄墨,光耀門楣,卻不想是個急性子,整天隻知道玩耍,好在後來在練武一道上有些出息,隻是脾氣越發莽撞,總是得罪人,望莊大哥切勿怪罪!” 莊穆之瞅了何書山山一眼,笑道:“你們兩兄弟,一個叫雲武,說話卻有理有據,像個讀書人,一個叫書山,性子卻是個地道的莽撞武夫,何伯伯怕是給你們起錯了名字,倒過來是剛剛好!”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之前的緊張瞬去,隻覺得這調侃甚是有趣。 何書山本心中很是震驚,心想這世上怎麼有這般武藝高強之輩,然而聽見這話卻麵色漲的通紅,忍不住推開何雲武,指著莊穆之喝道:“你又是哪來的小人?有什麼資格議論家父?若是不賠禮道歉,今天休想離開向陽村!” 他本就性情高傲,平時隻服其父及長兄的管教,今天卻一招輸給莊穆之,心裡本就不痛快,加上聽莊穆之拿自己一家打趣,更是怒火中燒,這才口出狂言。 眾人見他發怒,笑聲嘎然而止,麵色訕訕。 何雲武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子好不明理,眼前正是莊穆之莊大哥,是本村中人,他離家二十年有餘,今日剛剛回來,平日裡正是靠他我們村才少受幾多盤剝,你小子還不上快給人賠禮道歉!再不知好歹,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 言畢轉身對著莊穆之躬身道:“家弟實在粗鄙,望莊大哥海涵!” 莊穆之趕忙上前將其扶起,寬慰道:“你兄弟手足情深,我已見之,令弟尊愛父兄,維護令父顏麵,此情可贊,何錯之有?倒是我擅自議論長輩,卻是大大的失禮,該賠禮道歉的人是我。” 說完後退一步,躬身賠禮。 何雲武連忙上前將其扶住,道:“使不得,使不得!” 正在兩人推辭之際,何書山突然回神,驚叫道:“啊!你就是莊穆之?外號在世英雄常山虎的莊穆之?” 莊何二人相視哈哈大笑,莊穆之回道:“莊穆之是有的,在世英雄四個字可不敢當,在下不過是一武夫罷了,既不能驅敵於國門之外,又不能肅清國內宵小,當不起在世英雄這四個字,實在是抬舉了。” 何書山急忙上前,攥著莊穆之袖子道:“莊大哥,你如何當不起,你若當不起,那天下就沒人當得起了,當今世上,誰不知莊大哥你千騎縱橫斬敵將首級,退敵百裡的故事,誰不曉得你怒斬貪官,救民於水火的事跡,要是你這樣的人物都當不得英雄,那天下還有誰當的?” 何雲武也在一旁笑道:“是啊,莊大哥,你可莫要謙虛,我們大夥可都是對你崇拜的很,你們說對不對啊。” “是極,是極!”眾人紛紛響應。 不等莊穆之回話,何書山鬆開手道:“我之前還在想,這是哪一個厲害人物,怎麼我一招就輸了,卻沒想到是莊大哥,若是早知如此,我是萬萬不敢動手的,別說是一招,就是我先出十五六七招,想必也是有敗無勝,哈哈哈哈。” 眾人見他憊懶模樣,也都哈哈大笑。 莊穆之搖頭笑道:“那可不對,賢弟要是先出十五六七招,我早被捅的全身都是窟窿眼了,哪裡有不敗的道理呢?” 眾人聞言亦是大笑。 習武之人爭鬥,先出一招便占盡先機,被人先出兩三招那就是有敗無勝之局,頃刻間就死的透透的了,更何況先出十五六七招呢?莊穆之拿此打趣,眾人無不莞爾。 笑畢,何雲武道:“眼下天色已晚,咱們快走兩步,府上早備好酒菜,咱們要暢懷痛飲!” 莊穆之疑惑,問道:“我此次歸家突然,沒有遞上書信告知,你們怎麼知道擺宴請客呢?” 眾人相視一笑,何書山道:“莊大哥,你離家多年,怕是吧一年一度的祭神節都忘了吧?” 莊穆之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鄉野之間多淫祀,農人靠天吃飯,為求個好收成,總是要求神拜佛,祈禱風調雨順才得安心,向陽村也是如此。 祭神節乃是七月十五,向陽村人祭拜土地山神,五方大帝,四水龍王等眾多神仙的大日子。這一天不僅有祭祀儀式,也會大擺筵席歡慶。 莊穆之點了點頭,道:“這樣的好日子,看來我回來的正是時候啊。” 何書山笑道:“可不是嗎?這是老天爺都讓莊哥在良辰吉日回來。這下子我們村可是來了貴客,父親和諸位叔伯知道了,不知道要有多高興。” 何雲武也笑道:“是啊,父親時常念叨起你,說我們向陽村終於出了個大人物,從此以後可以抬頭做人了!” 莊穆之搖頭微笑“既然如此,那我們趕緊去吧,我也甚是想念伯父和諸位鄉親。” 一群人隨即加快腳步,笑嗬嗬向莊園前去。 不久後,一群人入了塢堡,其他人聽聞莊穆之回來了,都激動高興不已,熱熱鬧鬧好一陣,莊穆之幾人才謝絕大夥,往宴會大廳去了。 到了大廳內,一群仆人正往來穿梭布置案席,隻是偶爾見了何雲武兩兄弟微微行禮,過後又繼續忙碌去了。 莊穆之環顧四周,隻見四根粗糙筆挺的石柱豎立以做支撐,上麵八根粗壯的實木為梁,墻麵都由石頭砌成,上麵還有刀劈劍砍的痕跡,地麵以青石鋪就,上麵明顯有被填補的痕跡,顯然這裡之前是座演武場。 莊穆之低頭,腳掌用力,一塊被填補的石坑頓時下陷,腳掌離地麵有半尺來高,觀其痕,這顯然是有人日積月累站馬步留下來的。 於是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們武藝精湛,瞧這便可見一般。” 何氏兩兄弟相視一笑,何雲武道:“都是微末技藝,讓莊大哥見笑了。” 莊穆之嗬嗬搖頭,忽道:“伯父何在?當年我深受伯父大恩,一直沒有機會回報,實在慚愧,還請領我參拜。” 何書山笑嘻嘻回道:“家父去了縣城,得晚些才能回來。” “哦?祭神節需裡長主祭,伯父怎麼去了縣城,難道有什麼急事嗎?” 何書山搖頭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最近匪患一日日嚴重,縣老爺召集各村裡正議事,商量從各村抽調青壯參軍,重整軍備而已。” 聽聞此言,莊穆之皺眉問道:“各縣軍製,縣令無募兵之權,本縣縣令怎敢行這櫭越之事?” 說起縣中法製,何書山可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能摸了摸腦袋。 何雲武倒是明白這其中的門道,遂即回道: “這倒也是沒法子的事,本縣中,縣兵早已疲敝不堪,不能作戰,都是群酒囊飯袋,讓他們抵擋匪患,恐怕知道消息後都得嘩變,各豪族雖然有些私兵,卻又都是隻顧自家門前雪的德行,沒什麼用處,縣令也拿他們沒法子,況且那些私兵,都忠於各自主家,就算召集起來,肯不肯出力也是未知數。” “而今本縣東西麵,有兩支山匪勢力插旗占山為王,東麵的那隻名叫猛虎寨,首領名曰催山虎,善使一柄大錘,氣力驚人,手下三百嘍囉,西邊的叫黑石寨,首領穿雲鷹,善使長刀,輕功了得,手底下三大金剛,四百嘍羅。這兩方勢力從前為地盤鬧得不可開交,經常打生打死,結下了很深的梁子,那時本縣還能從中斡旋,免去刀兵之苦。然而最近不知為什麼,這兩對生死冤家,竟然化乾戈為玉帛,結為了盟友,真是奇了怪。” 說到這,何雲武不免長嘆“這兩家結盟之後,矛頭便對準了本縣,這下可是大大的不妙了,估計因為這,縣令才想著從鄉下募兵吧,其實歸根結底,還是縣兵糜爛,才出此下策。” 莊穆之正摸著下巴分析局勢,隻聽何書山冷哼一聲,道: “大哥何必客氣,還說什麼縣兵,我看那就是群土匪,各家還想著靠他們擋住外敵,那是癡心妄想!隻怕等他們土匪爺爺來了,說不得還要搖旗吶喊,直接投過去呢!要我說,就該把他們全部趕回家去,省的在外麵欺辱人!何況而今莊大哥回來了,還怕什麼催山虎,穿雲鷹,要是他們兩個敢到莊大哥麵前撒野,還不變成死老虎,死老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嘻嘻嘻嘻......” 這話有些放肆,莊穆之斜了他一眼,冷冽氣勢由生,何雲武頓時不敢笑了,摸著腦袋裝模作樣四處亂瞧。 何雲武聞言卻連連長嘆。 莊穆之瞧著他,笑道:“那縣兵真的如此不堪?” 何雲武苦笑道:“小弟雖然頑劣,卻沒說假話,情況隻怕猶有甚之。” 莊穆之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問道:“那縣尉是何人?難道一點都不管嗎?” 何雲武搖頭道:“縣尉就是想管,怕也有心無力,依著法製,縣尉雖然必須是本縣人士,然而下麵的四大統領卻統統是上麵空降下來的豪門子弟,說白了就是來鍍金的,他們這些人勢力大,早就把縣尉架空了,且一個個嬌奢橫溢,仗著家世目中無人,有些品行不端的更是過分,欺男霸女橫行霸市,胡作非為。試想這樣的統領,下麵又能有什麼好兵?” 莊穆之瞇了瞇眼,皺著眉頭緩緩說道:“如此說來,這些豪門子弟都是些該殺之人了。” 兩兄弟突然感覺冷颼颼的,周身寒氣逼人,都在想莊大哥好大的殺氣。 此時何書山突然開口道:“倒也不都是,也有幾個好的。” 莊穆之聽完,眉頭舒展了些,笑道:“又是哪幾個?能當書山小弟你贊一聲好?” 何書山聽完笑嘻嘻,正準備回話,門外卻傳來一陣笑聲,一長衫老頭箭步走來,不過三五步,即到三人麵前,盯著莊穆之瞧了兩眼,突然朗聲道: “咱們的莊大英雄回來了!哈哈哈哈。”說完給了他個大大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