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門環惹銅綠 芭蕉聽驟雨(三十一)(1 / 1)

石記 周夷 13187 字 2024-03-17

※※※   葉青竹進入王城。盡管一夜暴雨,這裡依然市井繁華,行人如鯽,豪華建築層出不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百步便有年代性標誌建築。葉青竹少年人心性,處處透著新鮮,冰糖葫蘆,玩意雜耍……留連忘返,隻是記掛何箭之托,首要的是找到江寒月。他對王城並不熟悉,也不知道白銀祭司現在何處?隻能邊走邊看,尋找明教聯絡線索。   胡同和四合院是王城象征,最具代表性的蝸牛巷展示深厚文化底蘊。與紫微城左右對稱帝王之威不同,蝸牛巷呈現螺旋狀。為了將歷史遺跡交給後世子孫,建築和街道拆舊建新之時總會將一段時期建築永久保留一部分。長此以往,主街道和建築群一圈一圈螺旋狀向外擴散如同蝸牛殼!紫微城為起點,建築風格從古而今,不同時期建築和文化都能一一對號入座。——這就是蝸牛巷由來。   古老大門獸環上的銅綠顯示這座城悠久歷史。建築越來越復古,胡同逐漸變得古老,葉青竹仿佛翻開一本厚重史書,不同時期歷史一一呈現。王城如同耄耋老者,講述一個又一個故事。葉青竹清晰地感受到了時光荏苒,歷史變遷,千百年來翻天覆地的滄桑巨變,心下感嘆:“這些胡同不知見證了多少往事,過去幾百年故事隱藏其中,此後將要發生的故事千千萬萬,隻怕依舊囊括在此上演!鐵打營盤流水的兵,無數英雄來了又走,走了又有新的英雄出現……變的是人,唯一不變的是江山,神州浩土。”想到這裡,唏噓不已!   當年始祖皇帝手持玄火令掌燈起義,率領明教教徒打下花花江山,定國號為“明”。盡管也曾大興土木,敕造金碧輝煌的光明宮作為明教總壇,然而終歸隻是一個江湖門派,難登朝堂,排除在政治光譜之外!教內高層頗為圓滑,八麵玲瓏,遊走東西二廠之間,主動聯絡朝中大臣,打成一片!明教改邪歸正,搖身一變成為江湖第一大教!   清風冷雨,街上陸陸續續出現明教教徒,頭戴紅巾,白衣白靴,胸前繡著顏色各不相同的火焰,自然是總壇負責籌備大典的七彩旗。昨夜暴雨仿佛要將王城洗滌乾凈,迎接四麵八方尊貴客人。今日雨勢稍減,兀自未停,似斷似續,沒完沒了,如同伊人臉頰清淚。   四合院墻角青磚,用刀斧刻有紫色火焰。這是明教聚集教徒暗號,葉青竹霍然駐足,閃身進入。這條促狹胡同幽深隱秘,九曲回腸!人也少多了。他在胡同裡又走了一陣,來到另一條更加古老的街道,建築風格也不相同,路旁聳立一株老槐樹,褶皺叢生如同冥想老者卻又枝繁葉茂,搖曳生姿!樹下石鼓坐著兩個明教教徒,葉青竹送上英雄帖:“你們掌旗使呢?”   “葉青竹……”他們入教不久,職位不高,並不知道書童名頭!看了一眼名帖:“掌旗使很忙,林副旗使在此邀請鑄劍大師龍劍生,容我通報!”兩隻江湖小蝦米躬身行禮,嘀咕著走入樹後。鐵匠師傅胸前紮著油布,掄起大錘小錘,拉著風箱,在古槐樹下支灶打鐵,叮叮當當,火星四濺!黃煙透過枝葉飄向空中。   須臾,一條白衣漢子走了過來,滿臉堆笑:“原來是葉公子到了!鄙人聖教總壇紫旗掌旗副使林遠橋,請在此休息片刻,我們稍作安排便帶公子前往客棧。”原本葉青竹想將蕉林之事據實告之,話到嘴邊硬生生收回。鬼城非同小可!冒然將此信息流傳教中將會引起不必要惶恐和騷亂,這於即將召開的大典不利:“今日尋跡而來,實有要事相詢,敢問白銀祭司足下何處?”   在天下第一教總壇混的人,武功不一定最好,但肯定個個都是人精!林遠橋漆黑眼睛閃爍狡黠波光:“橙旗清楚白銀祭司行蹤,最好問一問掌旗使趙忠,不知公子找祭司何事?”金銀祭司統領總壇,除了奉命迎接聖女的藍旗,跟隨黃金祭司正從洛陽趕來的綠旗,赤、橙、黃、青、紫五旗均隨白銀祭司做事,橙旗的確是白銀祭司隨行不假,但是此刻五旗應該都很清楚江寒月行蹤,林遠橋作為紫旗掌旗副使自然也是知道的,為了不承擔責任一句話便推給了橙旗。   林遠橋精得跟猴兒一般!葉青竹一眼看穿他的小狡猾和小聰明,非常不爽,但也清楚要找白銀祭司隻能通過總壇這些人打探,既然找到紫旗也就懶得再找其他人:“黃金祭司不在,五彩旗統歸白銀祭司指揮調度。他的行蹤,你們會不知道?”   葉青竹來頭不小,同樣吃罪不起!林遠橋有些尷尬,進退維穀:“我等總壇小小旗使,祭司行蹤不能隨便透露,希望公子理解……”   “林副旗使。”葉青竹打斷他的話,冷冷地道:“我找白銀祭司,因為大典潛藏重大危機!如有閃失,你們吃罪得起麼?”大典確實總壇操辦,如若真的有什麼危機必須立即報告!這可不是耍滑頭推卸責任的時候,林遠橋稍作猶豫:“不是有意隱瞞,而是卑職確實不知此刻祭司行蹤,不過……今夜,他將去許大人府上商議要事……”   “東廠督主許聆風?”葉青竹眉毛一軒:“林副旗使可知他的府邸?”祭司肯定是去商議要事,但是大典安全同樣非同小可!林遠橋不敢隱瞞,詳細告之許府位置,一邊說一邊比劃:“公子三思而行,如若果真事關重大,迫在眉睫,我們可以幫你。”   “多謝,告辭!”葉青竹懶得多費唇舌,轉身消失街角。   ※※※   許府靠近紫微城,盤鰲紮脊,雕梁畫棟,幾乎和這座城市一樣古老,如同陳年老酒,歷久彌香。夜雨紛紛,漆黑冷清,角門兀自緊閉,門環依然銅綠斑駁。這裡巡夜人都沒有一個,唯有屋簷兩盞紅色燈籠孤獨地泛著光。光照之處,可以清晰地看見斜風細雨,絲絲落下。葉青竹緩緩來到宮燈之下,駐足抬頭:“林遠橋說的不錯!許府應該就是這裡了。”霍然飛起,輕點矮墻,沒入院內老鬆。   淒風苦雨下個不停,星月無光,花草隱形,亭廊榭閣,影影綽綽。葉青竹是天生夜行人,目可夜視,黑暗之中將層層疊疊的黑影看得清清楚楚!即便如此也是全神戒備,不敢絲毫疏忽,心道:“許聆風畢竟是宮闈內的人,許府自然也非等閑之地,我得小心了!”所幸大雨滂沱的深夜,這裡沒有想象中的戒備森嚴,但見遠處閃爍幾點燈火,倒影不住搖晃。葉青竹立馬看出那是一塊碧水寒潭,透光之處則是水榭。他從老鬆裡倏然飛向水潭,浮矢掠空,幾個起落便到了水榭窗下,藏好身形,伸指點破窗紙瞧去,水榭裡麵燈火通明,布置雅致,墻上懸掛梅蘭竹菊四幅畫,雕花黑框素雅清淡,椅子綠緞鋪麵,坐著兩人,明教白銀祭司江寒月須發皆白,細皮嫩肉,白皙臉龐塗脂抹粉;另外一個黃眉老者身材高瘦猶似竹篙,宛若被誰拉拔過一般,看上去就像病大蟲,前胸繡有坐蟒,左右襟有兩條行蟒,金光閃閃!葉青竹眉頭一皺,心道:“白銀祭司和東廠關係千絲萬縷,看樣子和這閹人關係不淺,不會……祭司真的凈身了吧?”   燭光之下,江寒月對黃眉老者非常尊重:“上次和督主商量的事兒,跟聖上提過沒有?”   黃眉老者正是東廠督主許聆風,曾經服侍前朝皇帝,後來成為當今天子貼身太監,心腹宦侍,統領東緝事廠。他將小皇帝帶大,含辛茹苦,表麵上是主子奴才關係,實則如兄如父,除了大將軍皇甫拓辰之外,另一枝皇權忠實捍衛者。   許聆風端起桌上香茗,裝模作樣地呷了一口。燭光塗抹,小指翹起,尾戒金光閃閃,鑲嵌一枚大紅寶石:“當今聖上年紀幼小,朝中大事都由大將軍把持,畢竟是國舅爺,先帝也曾托孤,很多事情聖上也很無奈!是的,聖上信奉明教也想參與你們大典,但是身不由己……那張龍椅,不好坐啊!”   “我們也很理解聖上和您的苦衷,隻是聖上一天天長大,大將軍總不能一直把持朝政不放吧?”這句話江寒月說得大膽,但是恰好切中許聆風心思。   “君權神授,不可侵犯!”許聆風是老狐貍,不想跟他說得太多:“好大膽子,居然說出此等無禮言語!”   “大人恕罪。”江寒月也非等閑之輩,追隨許聆風多年可以說些體己話,不緊不慢地道:“大將軍從戎戍邊,手握兵權,號稱‘槍王’,在軍隊裡威望很高!他是聖上母舅,骨肉親情,血濃於水,相信也是忠心耿耿的!”   許聆風輕哼了聲,口中卻道:“這個自然!”他和當今太後及其胞兄皇甫拓辰矛盾日益尖銳!雖然同為皇權捍衛者,但是分屬不同派係。   “隻是,皇甫家族勢力太大!皇甫拓辰這人太過霸道,萬歲爺又太年輕!自古君弱臣強必有大亂,足下說大將軍有謀反之心未免言過其實,但是長期霸占兵權隻怕也不是什麼好事!最後功高蓋主,皇帝賜無可賜,隻能賜死!”如果旁人這等冒犯必定遭到嗬罵和責罰,人頭落地,但是他們不需作此偽裝。江寒月說得頭頭是道,字字見血,句句入心!許聆風內心苦悶,鼻中濃哼一聲:“想必你也清楚,萬歲爺心裡……難啊!”   “您希望陛下早日親政,才會得罪皇甫將軍。萬歲爺也多虧有您這樣股肱老臣真心相待,錦衣衛也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不是麼?”許聆風的確在培養勢力,以護衛聖上安全為名召集武功高強的武林人士,飛魚過肩,腰懸繡春刀。江寒月推椅而起,白須飄飄:“本教蒸蒸日上,前任教主手裡已是武林至尊,獨步江湖,新一代青龍使徒李玉蓮統一聖教也是指日可待,如若督主能夠和明教通力合作,聖上禦旨一道,新教主振臂一呼,壓倒大將軍還不是易如反掌?”   數千萬教徒信仰同一教義,原本就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明教勢力遍布天下,人才濟濟,等級森嚴,法度嚴謹,各方麵處理得井井有條,實在是一枝精銳之師!雖有黨羽之爭,但是不管多大仇恨都是供明尊,拜彌勒,信仰光明之神,大形勢相對穩定。這股勢力越做越大必定危及皇權,但是通過江寒月拉攏,如果利用得好,不僅可以消除威脅還可以增強實力,扭轉弱勢……先皇陛下說得對!權力就是一把雙刃劍,使用不當才是洪水猛獸,脫韁野馬;如果使用得當就是神駿坐騎!許聆風思慮良久,突然問道:“明教大典不是聖女即位麼,怎麼突然冒出什麼教主?”   許聆風曾經與賈雲一起是明教風雲二使,江湖雅號“千手佛”,對於教務熟悉得很!盡管辭去明教祭司之位多年,不會搞不清楚教主和聖女關係。此言明顯疏遠明教,拒人千裡之外,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他是前輩,這也是官場上級對下級慣用伎倆,江寒月隻能耐著性子解釋:“聖女自然即位,隻不過足下無法掌管教內大權,充其量做做精神領袖而已!李玉蓮才是頂梁柱,大人不能忽視的頂尖人物!不怕大人笑話,有包括我在內的金銀祭司支持,足下教內無人能夠與之抗衡!”   “白虎使徒呢?他同鬼城走得很近。”   “說白了就是蕭聖嘛!先皇陛下駕崩跟他丹藥不無關係,借此機會一網打盡,豈不正好?”   “妖道禍亂宮廷,本督確實想將其除之!”許聆風深居宮闈,權柄爭鬥見得太多!聽到江寒月分析加之對明教的了解,明白了教主爭鬥形勢。目前,朝堂之爭甚至宮鬥均已成均衡之勢!各方博弈,相互掣肘,確實需要一個爆點,引燃全局!他也想利用明教教主爭奪好好做做文章:“說吧,你們需要本督怎麼做?”   江寒月霍然轉身,跪伏在地:“實不相瞞,今夜卑職頂風冒雨前來便是受了青龍使徒授意,向督主表明聖教教眾赤膽忠心!”他是老油條,很少如此正經,此舉出人意料!許聆風推椅而起,伸手相扶:“見外了,起來說話吧!”   江寒月麵色激動,慷慨陳詞:“除了這些權臣勛戚,鬼城勢力死灰復燃,南有苗疆靈女,北有雪國部落,大明朝內憂外患,民不聊生!社稷為重,國祚第一,為了天下蒼生,明教願意歸順朝廷,誓死效忠聖上!”   “明教各位英雄精忠報國,實乃社稷之福!”許聆風感動得熱淚盈眶,伸袖拭淚,拱手向天:“改日本督定當奏明聖上,據實稟明爾等忠君之誌!你們按期籌備大典,聖上和本督必定全力支持!”   江寒月吃了定心丸,苦口婆心就是為了這幾句話,異常激動,單膝跪地:“多謝大人!”   葉青竹蜷縮窗下,雖然厭惡許聆風這等閹人,江寒月巴結宦官也很無恥,但是兩人都是碧血丹心。許聆風對皇帝一片赤誠;江寒月高瞻遠矚替聖教前途考慮,率領教徒接受朝廷招安,不惜低聲下氣向人懇求,這等忠心和忍耐力同樣令人心存敬意。   ※※※   許府氣派比之許多富貴人家還要壯觀,朱漆銅環大門,條石砌的階蹬,門左拴馬石,門右懸燈桿。遠處,許聆風不顧風雨親自送客。江寒月上轎之前,躬身作揖:“一切拜托啦!”   “不必多禮!”許聆風確實需要通過江寒月聯絡明教這股勢力,不會太過倨傲:“你回去吧,等我消息。”   “屬下及明教千萬教徒敬候佳音。”江寒月躬身不起直至許聆風進入朱門,方才轉身,起轎而去。葉青竹隱藏許府前門街角,尾隨大轎回到周而復始的蝸牛巷,四周並無旁人。江寒月處變不驚,聲音從轎內緩緩傳來:“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書童見過祭司。”   “原來是青竹啊!”江寒月將轎簾拉開一道縫隙:“大典為時尚早,這麼早就來啦?”   “祭司可否借一步說話?”   簾子緩緩拉開,江寒月接過油紙傘遮雨:“你們在這裡等我。”   兩人走向一旁僻靜角落,江寒月白發隨風飄揚:“錦衣衛汙蔑本座刺殺賈雲,青竹推理出了案件真相,為我洗清冤屈,平反昭雪。否則,不僅這個祭司之位坐不安穩,岌岌可危,還有性命之憂!鄙人一直欠兄弟一聲感謝。”   “哪裡,祭司言重啦!”   “大恩不言謝,今後如有用得著老哥哥的地方,盡管開口。”   “深夜打擾,實有要事相告。”   “何事?”   “此前,黃旗掌旗副使是否奉命前往城郊蕉林迎接畢星?”   江寒月眼睛詭異波光一閃即逝,緩緩地道:“何箭確實接了我的秘令,至今未歸。怎麼,你有他的消息?”   “我來王城途中路過那片蕉林恰好偶遇,納蘭綠珠帶著一僧一道突然出現,白虎七星勾結鬼城幾乎將黃旗教眾屠戮殆盡!王副旗使托我向祭司報訊,警防鬼城擾亂大典!”   “有這等事?”江寒月微微一驚,並非因為總壇損失幾個教徒,也不懼怕鬼城,而是他們背後的蕭聖,亦正亦邪,登峰造極!多年以前便是一代宗師,如若出手乾預聖教大典,如何是好?必須將此事盡快告知李玉蓮早做準備:“知道了!明日煎月茶館例會,你將事情詳細說說……就這樣吧!聯絡一下紫旗張路,讓他給你安排住處,自己小心點。”說完,匆匆離去。   ※※※   彤雲密布,水氣蒙蒙,低窪地區盡成澤域。煎月茶館門外形成水簾,竹竿挑起白布招牌,風雨飄搖。室內促狹,梁低柱矮,光線昏暗,油燈如豆,數張爬滿疤痕的黑色木桌,旁邊擺放黃金碾子,綠塵飛舞!靠裡的幾個護教法王是焦點和中心,外圍坐著十多位七彩旗骨乾成員,職位不低,白衣白靴,胸前繡著顏色不同的火焰。葉青竹遊目四巡,最後停駐在一名八字眉中年男子身上,胸前繡有黃色焰火:“閣下可是總壇黃旗掌旗使萬雨亭?”   那人垂眉低目,不茍言笑:“聽聞公子路上和鬼城的人碰麵,沒有受傷吧?”   “毫發無損。”   “既然親眼目睹本旗王副旗使一行人遭遇伏擊,不知可否將當日情形詳細告之?”   群豪默不作聲,靜靜聆聽語調平靜如水,實則兇險無比的經過,仿佛置身神秘詭譎雨夜蕉林,眼前浮現群鬼亂舞畫麵,內心如同屋外天氣一般風雨大作!葉青竹敘述冷靜客觀,也不發表任何議論與感嘆,對於當日血流成河、屍骨如山、腦漿四溢、臟腑滿地的血腥畫麵做了準確描述:“我連夜趕到王城,通過紫旗林副旗使找到白銀祭司,通報實情!”   群豪有點發懵,黃金祭司高景留有璀璨光頭,寶光流轉:“當夜襲擊黃旗具體有哪些人?”   “納蘭綠珠初學,研習還算有限,單憑她不可能將黃旗屠戮殆盡,關鍵還有蕭賢和火雲頭陀,武功高強,非常厲害!依我判斷應該和聖教護法在一個級別,年輕晚輩有所不如了。”   江寒月緩緩地道:“此人是何來歷?”   葉青竹搖了搖頭:“蕭賢手拿鬆紋劍,惡僧手拿月牙鏟,想必就是蕭聖招納的高手。”下麵幾名掌旗使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高景說道:“各位旗使,把你們最近的情況也簡單說說吧!徐旗使,說說光明宮情況。”   光明宮是明教在王城的堂口,也是總壇所在。紅旗負責打理日常事務,掌旗使徐繡之是五十歲左右的老婦,說話發嗲,妖裡妖氣:“九九重陽,光明宮奉命承辦大典,各項籌備工作緊鑼密鼓,不僅教中各路諸侯雲集,還有各門各派江湖朋友,甚至朝廷的人,所以首要任務就是確保安全。足下光明宮已經戒嚴,每天都有三、四撥人馬輪換,巡邏不分晝夜。隻是有個事情不得不報,我也是事後聽到掌旗副使麥春苗口述方知。昨夜,麥副旗使奉命帶著我們紅旗幾個教徒在光明宮周圍例行巡查,發現不遠處民居幾條黑影隱隱綽綽,連忙帶人飛上屋脊查看,消失不見。我們均感疑惑,今日聽得葉公子口述,看來指不定和鬼城有關。”   “查一下這個事情,光明宮安保一定不能放鬆。雨亭,你們黃旗協助紅旗,共同守衛……趙旗使,你們橙旗情況怎樣?”   橙旗掌旗使趙明舟表情陰鬱坐在茶館角落,印堂發黑,麵有菜色,麵對金銀祭司和玄武使徒三大護法問話,站了起來,身材高瘦,顯得茶肆頗為局促,立馬容光煥發,臉上冬瓜灰一掃而空,蠟黃方臉,神采奕奕:“兩天之前我們奉命前往迎接白虎婁星,星光使者蘇春手下教眾一個未見,在城郊亂石崗意外遭遇黑衣人伏擊。適才葉公子描述大同小異,不過能力遠遠不如。卑職當時就懷疑是鬼城的人,不願打草驚蛇,命令本旗兄弟且戰且退,回到王城。”   江寒月麵色不悅,緩緩地道:“當時為何不報?”   趙明舟笑道:“由於相距王城甚遠,報訊之人在半路再次遭遇截殺,訊息未能及時送回。”   高景拍拍江寒月的手,稍微穩住他的情緒,問趙明舟:“有何折損?”   “當時我們撤回王城,半途數次遭遇截殺,還好退得快!三死九傷。昨日夜裡,冒雨趕回王城。”   “行了,知道了。趙旗使,你們辛苦了。”   趙明舟重新坐回角落陰影,臉上笑容消失,復又回歸滿臉冬瓜灰。   “其它各旗還有沒有稟報?”   青旗掌旗使薑青山頭型上下皆尖,中間粗大,如同一顆橄欖,使了一個眼色,掌旗副使楊鬆柏躬身對高景三人行拜火之禮:“屬下有稟。”青旗奉白銀祭司之命前往長安,明麵上是迎接白虎使徒,實則打探虛實。楊鬆柏故意回避江寒月詢問目光:“白虎使徒首先到了臨潼。那裡自周秦到漢唐一直為京畿之地,足下僅僅隻是不起眼的小鎮,集市客棧更加不起眼。此後到達長安城,深夜獨自去了鬼市,點了白酒和羊肉泡饃,自斟自飲,仿佛等待什麼人?”   安懷鏡自來喜歡擺架子,在座的人都很清楚!青旗掌旗副使說他居然深夜獨酌等人,群雄均覺事有蹊蹺,茶肆頓時有了議論之聲!隻聽楊鬆柏又道:“如此大約過了一炷香,客棧走進一個老道,鶴氅雲履,綰發黃臉,唇上頜下留有三縷柳須,背負灰布緊裹的長劍,手上有根白骨森森的法杖,杖身為脊柱,杖頭是猙獰恐怖的骷髏頭,十分怕人!走到桌前坐下,神態倨傲!白虎使徒連忙起身斟酒,恭敬地道:‘蕭真人,終於來了!’老道也不客氣,一飲而盡:‘老弟,久等了吧?’白虎使徒道:‘也沒等多少時候。’”   葉青竹眉毛微微一皺,心道:“安懷鏡和神秘老道深夜密會,楊鬆柏何以得知細節,就連兩人對話都是一清二楚?仿佛在私下裡秘密跟蹤過。”他不清楚,在座總壇各位掌旗使心知肚明。青旗奉命秘密查探白虎使徒行蹤,楊鬆柏顯然深夜尾隨去了鬼市,從而探知那晚密會。   高景和楚水,一個偽善,一個中庸,也是心中雪亮,表麵不露聲色。   “寒暄之後,白虎使徒道:‘我們這段時間處境艱難,多虧真人出手相助。’那道士道:‘老弟應該知道,貧道為什麼幫你?皇甫拓辰將軍那邊還在等你信兒呢!’”   皇甫拓辰……葉青竹隻覺這個名字頗為耳熟,好像最近剛在哪裡聽過?卻又想不起來。   江寒月神色如常,心下大為驚駭,右手端著碧玉茶甌不自禁微微一晃,翠濤湧起,茶汁潑了兩滴出來,濺上鮮艷藍袍。   “是了!”這些細節沒有逃過葉青竹細膩的眼睛,因為江寒月產生的聯想,心中豁然開朗:“皇甫拓辰是那日夜裡許聆風和江寒月喁喁私語時提到過的一個人,仿佛是個將軍,而且是皇親國戚,好像和那陰陽人許聆風是宿敵。不對,這裡麵好像……有什麼蹊蹺?原來是這樣!江寒月那日向許聆風投誠,皇甫拓辰通過這個道士拉攏安懷鏡……”葉青竹非常聰明,頓時將爭鬥背後真相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甩甩頭,暫時拋下頭腦之中紛繁復雜的思緒,仔細聆聽楊鬆柏回報。   “白虎使徒道:‘真人可能不是很清楚,李玉蓮足下已將聖教各路人馬一一收服,就連金銀祭司也……’‘這個你不必擔心。’老道打斷白虎使徒的話:‘隻要誓死效忠,大將軍自然出手幫你,手握兵權又是聖上母舅,區區教主之位還不手到擒來?’白虎使徒頓時道:‘小弟知道大將軍欲冊封真人為護國法師,你是他麵前的大紅人,說話自然管用。如若小弟能夠有你們支持而登上明教教主大位,肝腦塗地,萬死不辭!’”安懷鏡在明教教徒眼中是追逐光明的激進派,對教義奉若神明,對屬下管理嚴格,雖然算不上雄才偉略,至少是精明強乾之人,很少對誰低三下四。聽楊鬆柏說來,為了爭奪教主之位居然向鬼城勢力俯首稱臣,在場群豪均是噓聲一片。   “肅靜!”高景聲音不大,但是頗有威勢!餘音繞梁,群豪頓時安靜下來:“聽楊旗使說。”   “老道說:‘放心!沿途截殺你們的明教教徒,貧道負責料理乾凈。你們總壇那些教徒不過爾爾,收拾他們也是小菜一碟。雖然幾個護法均未露麵,不過應該沒有問題。’白虎使徒道:‘真人不要小瞧他們,李玉蓮擁有玄火令,非同小可!’老道一陣沉默,道:‘放心,你們那個什麼重陽大典,貧道一定助你一臂之力。’白虎使徒這才鬆了口氣。”在這場青龍白虎大鬥法中,明教許多教徒之所以站在青龍一邊,很大程度沖著玄火令去的!有了鬼城勢力加入,而且還隱藏了更為強大的後黨,白虎一派實力越來越強!對手實力越強,青龍使用玄火令可能性也就越大!在場眾人均是鴉雀無聲。   “後來二人東拉西扯,說了一些閑話。臨走之時,老道對白虎使徒道:‘你也是一方豪強,應該知道貧道今日單獨約你是何用意?’白虎使徒道:‘鬼城和白虎結盟,共同為大將軍做事,這些都是秘密進行的,不能告知外人……你看,我連一個手下都未帶來!’老道說:‘李玉蓮那邊肯定會派人跟蹤你,一定要警惕點!”安懷鏡道:“放心,如若有人泄露此事,我就把他殺了!有一人知道,就殺一人;有一百人知道,就殺一百人。’此後,兩人相繼離去。卑職離開鬼市,生怕繼續留下打探泄露行蹤。不是怕死,我怕死了之後沒人回來報信……事關重大,不及時通知兩位祭司,那就慘啦!卑職擔不起這個責任。”   眾人等待金銀祭司示下。   江寒月兀自沉思。   高景臉綻富貴之相,渾身閃爍莊嚴寶光,隱隱流轉:“各路人馬參與大典,哪些已經到達王城?還有哪些未到?”   紫旗負責信息匯集,掌旗使張路匯報:“隨著十年一次的重陽大典日益迫近,聖教各路諸侯雲集王城,總壇七彩旗之紅、橙、黃、青、紫五旗,在白銀祭司率領下,多日之前便已到達準備大典,隨處可見白衣白靴的總壇教徒行色匆匆,上上下下地張羅。青龍使徒目前抵達王城,青龍七星也在琴棋書畫四童協調之下分兩撥先後抵達……”   張路眼睛聚光,看了看高景和楚水:“黃金祭司和玄武使徒帶著綠旗和黑魔崖教徒到了王城,玄武七星全部到齊,悉數安排妥當;黃金祭司和綠旗隨即同白銀祭司及總壇其他各旗一起籌備大典;朱雀使徒多年追隨聖女隱居西域,朱雀七星散布江南並不齊心,但是大典實在太重要!朱雀七星無人敢等閑視之,也是陸陸續續到達,此刻已到了井、柳、星、張、翼五星;白虎七星在來王城途中同總壇起了沖突,足下尚未有到達王城的消息。此外,風雲門也未有到達王城的消息。”明教教義遍及天下,聖光普照大地。應該說來,隻要陽光照耀的地方就有人拜明尊,供彌勒。為了便於管理,明教便在南方和北方分別設置光明門,用於接納信徒,管理教眾。這便是風雲門由來!風雲二使之後,白虎忝代掌門。安懷鏡權力欲極強,不僅白虎七星清一色唯命是從,而且風雲門也管理得服服帖帖。高景把頭一低:“有點棘手,風雲門容納聖教上千萬教徒,如若他們不來,大典如何舉行?”   嚓地一聲,楚水合上摺扇,推椅而起:“雖有分歧,大家畢竟都是明尊座下弟子,信奉光明之神!重陽大典乃是大事,沒有人敢不來。”楚水說得在理。明教群雄並起,但有共同信仰作為根本凝聚力,無論多大的矛盾和沖突,隻要談及明尊,再仇視的敵人都會同時跪下行拜火禮,幾百年來分分合合,始終凝而不散,散而不亂!這就是宗教的力量。   “重陽大典是聖教最高規格,按照慣例也要邀請江湖前輩和武林名宿列席。武當劉雲道長、少林高僧雪佛上人、峨眉派金光大師、青城派紫府真人已經接到英雄帖,屆時將會蒞臨……”   “等等!”高景打斷張路的話:“藍旗護法聖女,到何處了?”   “歸來在即,也就一兩天的事情。”   “雖然還有朱雀使徒護法,可別出什麼問題才是!”   “聖女乃是活佛,教徒奉若神明,斷然不敢輕舉妄動!”   “教外的人就不好說了,還是謹慎點!聖女畢竟非同小可……這樣,雨亭!率領黃旗接應藍旗,迎接聖女。”   萬雨亭雙目毫無神光,回答卻很乾脆:“遵命!”   “鑄劍大師龍劍生身染重病,不能外出。他很遺憾,要我們向聖女和各位護法轉達他的祝福和謝意;山西三江標行和丐幫臨時有些變化,徐先生明確拒絕邀請,闞幫主亦是表示不會前來……”明教廣發英雄帖,很多江湖豪傑來不了,大典冷清不少!明教群豪或多或少有些失望,感覺很沒麵兒!高景也是越聽越上火:“白銀祭司,許大人那邊可有消息?”   江寒月魂不守舍,隨便應了一句:“本座正在聯絡,朝廷還未定參與大典人選。”   這次例會暴露出了很多暗流,在座總壇七彩旗各旗掌旗使、掌旗副使一知半解,竊竊私語。茶肆走進一個藍衣禿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跟著兩條年輕漢子,一個年紀稍大,紅臉憋屈;另一個年紀稍輕,濃眉大眼,身軀厚實得像一麵墻!三人單膝跪在護法身前行拜火之禮:“聖教總壇藍旗掌旗使向成德,掌旗副使徐遲、趙刀牌奉命前往西域迎接聖女,特來復命。”   “聖女已到王城?”   向成德鷹臉短軀,毛發稀疏,額前為數不多的幾根紅發往後一順,欲待掩蓋光禿禿的頭頂遮醜,欲蓋彌彰:“旅途勞頓,在光明宮休息。”   江寒月話裡有話:“一路上辛苦了,遇到什麼困難?”   向成德感嘆道:“一言難盡!”   群豪心下了然,此行看來藍旗也遇到了鬼城和白虎七星裡應外合的阻攔,所幸安懷鏡不敢造次,聖女總算平安到達。高景下令:“聖女地位想必大家都明白,不容絲毫紕漏!紅旗負責光明宮安全,藍旗負責護衛聖女,臨時加派黃旗協助,對周圍各處嚴加巡視,確保聖女不受絲毫打擾。明日,你們三旗協同配合,安排護教法王朝拜聖女儀式。”   紅旗掌旗使徐繡之、黃旗掌旗使萬雨亭推椅而起,來到藍旗掌旗使向成德身旁,躬身領命。隨後,紫旗刺客回報,少林派雪佛上人到達王城,來了這個中原武林頗有威望的重量級人物,算是喜訊!高景對江寒月道:“白銀祭司,我們稍後親自拜見雪佛上人,表達謝意!”正是:桃李春風一壺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有分教:王圖霸業笑談中,機關算盡一場空。大典臨近,畢竟葉青竹能否點亮星燈?李玉蓮的八荒玄火是否戰勝了蕭聖五獄雷陣?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