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跑》 慕言/文 《葉青竹·第九章》 ※※※ 九九重陽，明教十年一次之大典，屆時金銀祭司，四大使徒，七彩旗，二十八星宿雲集王城，甚至波斯總教光明使者都極有可能出現！拜明尊，供彌勒，更為重要的是將舉行聖女登基儀式，同時教主人選也將塵埃落定。這事兒非同小可，直接引領明教未來走向。日期迫近，葉青竹妥善安置高家母子，快馬加鞭趕往王城，朝登紫陌，暮踏紅塵，急匆匆隻嫌太慢！沿途風塵滾滾，芳草淒淒。 這日黃昏時分奔到一處芭蕉樹林，因為急於趕路忘了時辰，剛一進入林子夜幕悄然降臨，驚得胯下烏騅馬一聲嘶鳴，人立而起！葉青竹縱目四顧，渺無人煙，如濤林風灌滿衣袍。疲乏的馬打個響鼻，呼出白氣。葉青竹翻身下馬，牽著韁繩來到一株芭蕉樹下盤膝而坐。 夜雨欲來，閃電撕裂蒼穹，照得芭蕉林一片透亮。 風卷芭蕉，飛鳥歸巢，葉青竹眉頭緊鎖，思索如何躲避這場風雨。樹影婆娑，哪有安身之處？唯有頭頂一片碩大蕉葉勉強遮擋。 突然，遠處傳來腳步聲。 葉青竹何等聰慧！立馬警覺，眼睛寒光一閃即逝，將韁繩栓在芭蕉樹上，穿梭樹林快步靠近，幾個轉折，突然駐足。哢嚓一聲，烏雲中又起了閃電，拖曳著一縷縷白光，雷聲隆隆而作！遠遠地，一群人在風雨飄搖中錦衣夜行，胸口繡有斑斕猛虎，為首青年男子紫唇大耳，葉青竹認得是畢星使尹劍雨。畢星教眾在冰林遭遇吸血蝙蝠，大旗又被砍斷，四散潰逃！陸陸續續離開秦嶺，最終通過暗號勉強聚集，清點人數，十去三四。尹劍雨生性敏感，心下惶恐！他有一些小聰明，生怕遭受白虎使徒安懷鏡痛罵，避而不見。 九九重陽迫在眉睫，尹劍雨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應對？正當愁眉不展之時接到安懷鏡指令，各星迅速趕往王城集合議事，情知躲避不過，方才率領畢星一路北上。李玉蓮重出江湖，青龍白虎雖然沒有照麵，然已成頂角之勢，暗流湧動，劍拔弩張！畢星兄弟，晝伏夜行，快馬加鞭。這日行到王城之外這處芭蕉樹林，同樣趕路誤了時辰。王城在望，尹劍雨索性催促連夜趕路，於是同葉青竹不期而遇。 葉青竹和白虎堂口交往不深，安懷鏡豢養的這幫爪牙曾經沿途追殺，出手硬奪玄火令，因此惡感多於好感！尹劍雨裝模作樣更加令人反感，隻是此刻不願另生枝節，借著寬大蕉葉隱藏身形，靜靜地看著畢星教眾魚貫而行。 “還有人在暗處。”葉青竹耳朵蠕動，望向前方樹梢。震風陵雨，畢星教眾隻管埋頭趕路，便是尹劍雨都未曾發覺已在別人羅網之中。 咻地一聲輕響，聲音不大始終未被滂沱大雨掩蓋，仿佛有意引起畢星注意，細卻入耳。尹劍雨終於有所警覺，停下腳步，雙手一攔！暗夜飛出一麵黃色小旗，插入身前泥土。 芭蕉樹葉簌簌抖動，聲音越來越大！樹林掩映無數身影，頭戴紅巾，白衣白靴，井然有序地包抄過來：“白銀祭司命令我們在此恭候畢星兄弟！” “原來是總壇黃旗的人。”葉青竹若有所悟。大典在即，總壇的人鎮守王城，奉命迎接各路人馬無可厚非，然則在這樣的夜晚，一群總壇殺手從天而降！不免令人感覺有些脅迫之意。 “原來是何副旗使。”尹劍雨眼尖，認出為首白衣人乃是總壇黃旗掌旗副使何箭：“在下尹劍雨！” “尹大光輝使，請吧！” “總壇兄弟親自迎接，如何敢當？走！”尹劍雨自視甚高，背脊筆挺，總壇黃旗親自迎接不免飄飄然：“黑夜風雨交加，勞動眾位大駕，規格是不是太高了一點？弄得我很慚愧，不知白虎使徒現在何處？我得先去向他老人家復命，方才……”話音未落，笑容僵硬在了臉上，尷尬地看著何箭，不明何意？原來，黃旗的人紛紛抽出兵刃，白光耀眼！兩個白衣人明晃晃的佩刀，頂住他的腰眼。 何箭滿臉堆笑：“白銀祭司命令七彩旗護送白虎七星前往王城，你見使徒的事稍後再說。” 尹劍雨性命已在對方掌握之中，暗忖：“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總壇的人要對付我們？” 安懷鏡是猛虎，李玉蓮更是蒼龍，其實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葉青竹厭惡青龍白虎狗咬狗，更反感總壇的人，躲在暗處不想插手這樣的黨羽之爭。 風雨瀟瀟，蕉林深處飄來零星火把。其中一個女子聲音，悅耳動聽：“何箭，隨便扣押白虎七星的人，到底什麼意思？” 何箭微微一愣，拱手：“不知尊駕哪路英雄？” 說話女子長發齊臀，發髻別有一朵白牡丹，臂如蓮藕，十指如玉，其後是白虎奎星的人：“納蘭綠珠見過各位英雄。”何箭是明教總壇的人，而且是黃旗掌旗副使，納蘭綠珠直呼其名是為不敬。黃旗教眾心下憤然，紛紛怒目而視！何箭也是不悅：“聽聞最近納蘭姑娘剛剛升任白虎堂副堂主，真是可喜可賀啊！” 納蘭綠珠不卑不亢：“今天可能你要放人。”納蘭氏是關外雪國貴族，此姝大有來頭，背景很深，行事也就非常囂張！何箭素來處事圓滑，隱忍堆笑：“這個……卑職奉命請各位前去王城，祭司已為各位妥善安排。副堂主出身名門，識得大體，別讓我難做！” “救人。”納蘭綠珠頗不耐煩！奎星眾人紛紛亮出兵刃，撲了上去。 此次黃旗奉命迎接，實則半路截殺！削弱安懷鏡黨羽和勢力。何箭估計了一下，己方人數眾多不乏好手，便是加上奎星也能穩操勝算，對方既然出手也就不再客氣：“來得正好！黃旗任務原本就是迎接白虎七星英雄，將奎星也一起請到王城。”黃旗教眾原本對納蘭綠珠囂張跋扈和尹劍雨油腔滑調頗感厭惡，何箭下令，蜂擁而上！ 畢星絕大多數教徒與世無爭，對青龍白虎黨羽之爭不甚了解，隻是今日黃旗加以脅迫有些憤懣罷了！七彩旗實力強大，他們敢怒而不敢言，援兵來到，底氣一足，紛紛動手。 芭蕉夜雨，刀光劍影，明晃晃地織成光網。兵器碰撞，乒乒乓乓，響成一片。 尹劍雨長期跟隨安懷鏡，教內暗流，略知一二。他很明白，此次大典白虎七星必然和李玉蓮勢力正麵沖突，而且沖突還不小，說不定就是魚死網破！但從個人角度並不願意得罪總壇的人，他是很有野心的進步青年，一門心思往上爬！對白虎使徒忠心也是出於這個目的：“納蘭妹子，這個……他們是總壇的人，可得三思！” 納蘭綠珠鳳目含煞，冷冷地道：“總壇已被李玉蓮控製。白虎使徒有命，各星如遇七彩旗出手脅迫，格殺勿論！”言畢挺劍直取何箭。 七彩旗很有章法，互為攻防，進退有序。幾個回合之後，白虎雙星數人被擒，黃旗並未痛下殺手。白虎七星原本和總壇的人沒有深仇大恨，對方略高一籌，無心戀戰，紛紛繳械投降！隻有納蘭綠珠兀自纏鬥不休！ “各位聽我一言。”尹劍雨見鬥不過黃旗，實在不願多樹強敵：“我們不要自相殘殺！跟隨七彩旗就是。”此刻亂作一團，哪裡還有人理會他的聲音？ 淒風冷雨，幾條人影飄來閃去，兵刃幻為一片雪光，偶爾觸碰就是火星四射！納蘭綠珠漸漸不支，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那枝劍上！隨後，豎劍於胸，劍法突變，長劍纏繞陰森黑氣，繚繞升騰，兇戾之氣大增！ 黃旗停止進攻，群雄用兵刃護在身前，呈丁字型將她圍在中央。 這片蕉林是王城郊外亂墳地，甚多枯塚。納蘭綠珠使用巫術拘了無主荒墳無法超生的孤魂野鬼，挺劍刺向黃旗一名白衣人，劍光飛斬，亮不刺目，使用的卻又是正宗峨眉飛劍。白衣人顯然被這路亦正亦邪的劍法驚呆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不住後退，靠在一株芭蕉樹上，從懷裡掏出青燈，取下燈罩，不點自燃，豆大火焰，閃爍跳躍。他行拜火之禮，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十指張開呈火焰之狀！青燈猛然一亮，光芒奪目！黑氣消失，魂飛魄散。 納蘭綠珠臉頰泛光，綠油油地甚是怕人！雪國和鬼城雖然一正一邪有著雲泥之別，但都修煉靈魂力，也算得上同源同宗。納蘭綠珠劍法擁有魂力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何箭想到這一層，笑道：“這路劍法也算沒有辱沒雪國古聖地名頭！”突然陰風大作，觸體生寒。葉青竹雖然肩扛星盤，錦體斑斕，此刻也是感覺背脊發涼！隻聽一陣童音順著陰風傳來：“小妹，這裡那麼多人，要血還不信手拈來，何必用自己血呢？” “我打他們不過，血咒又要以血為引。電光火石之間，哪裡想得到那麼多？”納蘭綠珠小嘴嘟囔，眼睛寒光一閃：“妹妹在此受人欺負，你不管麼？還不快快現身！” “哈哈！我是地獄判官，判你三更死，絕對活不過天明！”淒厲之聲，從陰風中傳來：“鬼城城主有令，明教總壇之人，格殺勿論！”林中飛出一名鬼徒，手持長劍，當頭砍來！沖在前麵的白衣人舉刀相迎，當啷一聲，火星四射！這一劍勢大力沉，鋼刀震為兩截，其勢兀自未衰，從頭顱直到肚腹，身軀劈成兩半！白衣人一分為二，腦漿和內臟流了一地。 哢嚓一道閃電劃過蒼穹，照亮樹林！魑魅魍魎，徹夜狂歡！蕉葉坐著一個大和尚，臉如死灰，神色枯槁，頭頂九個戒點香疤甚是可怖！蕉葉雖大不能負重，這人穩坐泰山不知是人是鬼？ “這些人和白虎使徒為敵，就是鬼城敵人！”納蘭綠珠無動於衷：“火雲頭陀，統統殺了！”惡僧猛然抬頭，鬼徒興奮異常，紛紛撲去！黃旗奮起反抗，霎時間兵刃交加，鬥在一處。這些慘死林中的冤魂不能轉世，此刻將憤懣發泄在白衣人身上。黃旗教徒和孤魂野鬼相鬥，心下先怯了三分。這樣鬼城大占上風！戰局扭轉，根本不是白虎雙星可比。 陰風慘慘，殺紅了眼！十數條白衣漢子，轉眼間就要屠戮殆盡，屍骨如山，血流成河：“兄弟們，咱們跟他們拚了！”各人拿出一盞星燈行拜火禮，燈芯如豆，燭釬爆出幾點火花。這些星燈沒有花紋，比葉青竹青銅星燈要小一倍，光芒交織，地麵鋪陳出了奇異紋路，霎時亮了數倍！這個陣法同星盤一脈相承，同源同宗，正是北鬥七星第六亮星附近星雲。 “天璣！”葉青竹閃了閃眉毛，霎時來了興趣！在北鬥七星勺子形象中，“天璣”是勺子左下方由勺口起數第三顆星。當年朱炎教主就告訴過書童，星盤紋路模擬的是明教規模宏大的組織體係，黃旗掌旗使何箭那盞星燈十分明亮！分明就是“天璣”。 惡鬼見光有所畏懼，少數沖動膽大的猛撲！霎時燒成灰燼，魂飛魄散！餘下的紛紛後退，不敢上前，但是退而不走圍了個水泄不通，如同鐵桶陣一般迫來！黃旗教徒全力抵擋，勉強堅持，絲毫不敢鬆氣。 “這幾人留給我來殺吧！”黑暗裡走出一名道人，長劍反背臂後，小指戴著一枚猙獰恐怖的骷髏戒指，寒芒泛出森森殺意！此人就是鬼城城主蕭聖之弟蕭賢，駐顏有術，適才童音就是他所發。葉青竹重點關注了他的鬆紋劍，長得有些過分！這柄劍是峨眉鎮派之寶，原本應該歸青葉道人所有，不知緣何到了他的手裡？ “你明明就在附近，怎麼那麼晚才出來？” “你的武功要在實戰中鍛煉，我也是為了你好。” “趕快解決了回去復命。” 明教作為大明第一大宗教，堂堂總壇七彩旗居然被鬼城如此對待，傳將出去可是顏麵掃地啦！何箭等人全力抗衡，真力大損，無暇顧及其它。 如此恐怖的屠殺看得尹劍雨心驚膽顫，並不是被鬼城嚇到，而是死了那麼多黃旗的人不知如何向總壇交代？這廝攀龍附鳳，不想卷入紛爭，得罪總壇的人可是大大不妙！同時也不願得罪鬼城：“今日承蒙各位搭救，在下感激不盡！到底發生了何事？還盼告之。” “鬼城已和白虎使徒結盟。”納蘭綠珠同他關係一般，不願多講。 葉青竹原本不打算出手，此刻見到青龍白虎之爭竟有鬼城參與，手段毒辣，而且黃旗的人死得太慘！濃忖：“我該不該出手？這些總壇的人畢竟是聖教教徒，同拜明尊不能見死不救！明教內部黨羽之爭可以置之不顧，但有外來勢力殘害教眾不得不管。”七彩旗埋伏蕉林圍追堵截白虎七星，實在乾的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葉青竹保留看法，但也知道他們奉命行事，死得慘烈！鬼城加入性質就變了，那是護教大事！就在葉青竹心下躊躇，總壇黃旗教徒死在頃刻之際，奇異事情發生了！“天璣星雲陣”光芒似乎受到某種神秘力量呼喚，不由自主地向葉青竹那盞寂滅多年的古拙殘燈匯聚，如同孩子回歸母體，泉水小溪奔向寬廣海洋！時隔多年，那盞神燈再次點亮。 眾目睽睽，他想不出去都不行啦！危急之中順手抓出折成一條判官筆的剩山扇，疾點而出！當地一聲，筆尖斜砸杖身，如同漢字筆畫中的“點”。大明朱家是皇族，朱炎教主四個童兒從小天賦異稟，書童也不是白叫的！腹中文學功底深厚，年幼時候就是小有名氣書法家，造詣非同一般！真草隸篆無所不習早就形成肌肉記憶，雖然習武從未棄文，後來越練越精竟然觸類旁通將武學同書法融為一爐！書法之中有點穴，點穴之中有書法，雄偉之中蘊有一股雋逸書卷氣。 那僧人膂力奇大，一根數十斤重精銅禪杖使來竟如尋常刀劍一般靈便，點打挑撥，輕捷自如！這時竟然拿捏不住，虎口滲血。小小一柄折扇竟然撥開了禪杖，看來星空之力果真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葉青竹跟著判官筆自右上角斜揮左下角點向火雲頭陀腰肋。黑暗之中白光微閃，風聲颯然！蕭賢搶上保護，挺劍封住來勢，同樣手臂一震，鬆紋劍嗡鳴不止！這兩下子一點一撇，一僧一道受了重傷！判官筆進而左右連劃，再寫一撇一捺，分開兩名敵人直取納蘭綠珠。葉青竹一鼓作氣，四筆寫成一個“火”字警告鬼城，還生擒雪國公主，可謂酣暢淋漓！蕭賢和火雲頭陀齊聲喊道：“休要傷害我家小姐！” “幾股湘江龍骨瘦。巧樣翻騰，找書苑 www.zhaoｓhuyｕan.cｏm 疊作湘波皺。”納蘭綠珠拍手稱贊，根本就沒有把架在脖子上的判官筆放在眼裡：“兄臺看似寫字，筆鋒所指卻處處是人身大穴，武中有文，文中有武，文武俱達高妙境界，納蘭綠珠佩服之至！” 蕭賢冷靜地道：“尊駕可是明教中人？亦或明教朋友？” 葉青竹微微一笑，刷地一下展開折扇：“小可葉青竹。” “琴棋書畫？武功果然不錯！今日之事，你要如何？” “小可想請各位放了黃旗兄弟！”葉青竹判官筆頂住納蘭綠珠脖子。 “你弄疼我啦！”納蘭綠珠氣息不暢，嫣然一笑：“你對女孩子都是這樣嗎？” 火雲頭陀舞杖如風，投鼠忌器：“你先放了我家小姐。” “對不起。”如此這般要挾同鬼城的人還有什麼區別？葉青竹麵有愧色，鬆開判官筆。蕭賢大袖一揮，鬼徒放了黃旗的人。 “走吧。”納蘭綠珠招了招手，鬼城的人和白虎雙星離開蕉林。子夜鬼哭，林中無數孤魂野鬼消失無蹤。 “何副旗使，各位兄弟，受驚啦！”葉青竹扶起何箭，後者感激涕零，對於星燈更加奉若神明：“葉公子，我知道你的名頭。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卑職還要迎接各路諸侯，總得找人回去報信，求你看在明尊麵上給白銀祭司帶話，就說白虎堂勾結鬼城，大典在即，請他老人家務必提防！”言罷葬了戰死之人，拱手離去。 鬼城之事必須通知總壇，葉青竹站起身來。雷聲隆隆，電光霍霍！策馬在泥濘蕉林中疾速穿梭，黑影如矢，連夜向王城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