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跑》 　　慕言/文 　　《鑒證實錄·黃字筆錄（下）》 　　※※※ 　　史家姐弟是如今大明官場一股清流，史若蘭更是接任監察院長！貧道掐指一算，除了能力出眾，家世背景恐怕是重要原因之一：“兩位就是史勛將軍後人吧？當年令尊大人扶搖升起，凜然正氣，貧道好生佩服！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喧囂歸隱，瀟灑落筆。貧道緣慳一麵，始終抱憾！” 　　“前輩道骨仙風，家父生前亦是仰慕。”名門之後，說話做事，克己復禮：“監察院偵得三份筆錄秘呈天子，並非完全一致！有的地方，南轅北轍，大相徑庭！在李玉蓮描述裡，故事發生時候蘇堤春曉；葉青竹卻說仲秋蟾圓。” 　　“轉述人心境不同，看到景物也就不一樣。” 　　“道長說得太對啦！”史若蘭露出少女心的一麵，可愛地拍拍手說：“僅僅地點就有幾個版本，出入很大！李玉蓮和葉青竹說在西泠橋附近，秦眉玉卻說嶽王廟和小瀛洲……到底誰說的是真的？不得而知。” 　　“所有人都在撒謊！” 　　“或者，每個人都隻說出了部分真相。”史若蘭補充：“證詞裡麵有幾個點基本一致，比如李玉蓮胸口都有受傷，隻不過秦眉玉說傷於龍爪，葉青竹說傷於他的折扇，李玉蓮卻說是蓮瓣金粟降魔杵……” 　　“還有就是青葉之死！殺人兇手，眾口一詞，李玉蓮。” 　　“青葉道人，死於非命！聖上有旨，案犯交由峨眉處置。李玉蓮，你還有何話說？” 　　“我也是受人指使，別人手中殺人屠刀而已。” 　　“安靜！”貧道喝止吵鬧怒罵的劍仙：“峨眉劍派同氣連枝，青葉道人之仇不可不報！我敬你是一代英雄，可以隨便挑選一人，如能從他手中勝得一招半式，今日大可饒你一命，自行離去，不過隻有今天哦！” 　　“不用了。”白素真清冷聲音傳來：“師父的仇，我來！”此言一出，喧鬧大廳霍然安靜！眾人目光齊望，白素真烏雲堆鬢，美麗脫俗，因為驚聞巨變，臉頰蒼白，梨花帶雨，淚光點點。蜀山第一美人確實冰清玉潔，風華絕代！眾人直到現在都難以置信，為什麼她會愛上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白素真也很鬱悶，莫名其妙成為弒師罪魁禍首！之所以閃爍其詞，因為確實逆心將秘密堅守多年。緩緩走到李玉蓮麵前，曾經點點滴滴浮現眼前，隨風飄逝。短短幾十步，她卻仿佛走了一生。 　　應該說來從愛上這個魔頭開始，仿佛就注定了結局。當年，她是南京錦衣衛，武功低微，差點命喪冰輪之手。多虧李玉蓮突然出現，拔刀相助！她在絕望之下居然對他產生病態依賴，情愫暗生，委身於他，後來方才發現懷有身孕。李玉蓮安排她在南京生下一個女兒……哪個少女不懷春？現在看來荒唐，當年卻是刻骨銘心！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愛上弒師仇人，引狼入室，可是大錯鑄成，無法挽回。 　　“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李玉蓮也是真愛白素真，嘴角泛苦，萬蟻噬心：“殺了我吧！給蜀山劍派這群道士一個交代。” 　　“師妹，殺了他！”陸守靜厲聲說道，旁邊劍俠紛紛叫嚷附和：“殺了他！殺了他！”這般巨大壓力之下，白素真晶瑩如玉的手腕微微晃動，“燕舞”緩緩頂上李玉蓮胸口，目光蘊有六分愛戀，三分仇恨以及一分不忍，無比痛楚！這場恩怨看來馬上就要有個了斷，可是這一刀，她無論如何都刺不下去！畢竟麵前這個弒師仇人是她今生唯一的男人。 　　“下不了手？”忘憂客推椅而起，拉開麵紗：“我來幫你。” 　　白素真看到對方眉宇間那一朵白色火焰：“你是……秦眉玉？” 　　秦眉玉薄唇微微上翹一個弧度，冷寒如冰：“沒有想到是我吧？” 　　“救我！”廟外林芷若求救聲音傳入。白素真如同落入冰窖，瑟瑟發抖！持刀出宮。庭院閃出大群歌姬身影，林芷若落入齊峰手中，脖頸架著寶刀“六月雪”。有人膽敢來蜀山重地撒野，在場劍俠無不憤怒，人頭攢動。峨嵋論劍聚集許多蜀山劍派高手，雖然尚未到齊，主要人物來了十之六七，實力不可謂不雄厚！秦眉玉膽敢主動上門，不是魯莽便是有備而來！ 　　齊峰靜靜地看著蜀山劍俠傾巢而出：“白駱駝拜山，求見虹齋道長。” 　　“蜀山劍派門下弟子聽命，此人在望江樓謀殺賈公公，不能讓他活著離開峨眉山！”貧道正色說道：“各位且請作壁上觀，看看我們蜀山劍派如何抗擊西域高人？”此言一出，蜀山劍俠紛紛上前形成對峙之勢！ 　　史若蘭笑容和煦，如沐春風：“此乃通緝要犯並非江湖仇殺，還是交給我們監察院吧！”話音甫落，史侯刀拔出苗刀，寒光閃閃！ 　　“今日，我要了卻一段公案。”清風徐徐，秦眉玉取下鬥笠，黑袍輕舞飛揚：“無關人等如若插手，雪國自然有人同你周旋。” 　　“大膽！”陸守靜眉毛倒豎，雙目含煞：“神廟豈能容你隨意撒野？” 　　蜀山劍俠十有八九在場，但是林芷若依然在秦眉玉掌握之中沒有脫離險境，生死懸於一線，拚命掙紮！群俠向前迫近，潮水一般湧過大石牌坊：“放了他！” 　　齊峰的刀往脖頸一逼，一絲鮮血隨刃滴落：“誰敢上前一步，管叫此姝身首異處！” 　　蜀山劍俠不敢輕舉妄動，退了下來。 　　林芷若眼前一黑，金星亂閃，霎時窒息不能動彈。萬念俱灰之際，她的心中對死亡的恐懼反而淡去，充滿獲悉身世之後的痛楚和悲涼，絕望地道：“師父，我都快死啦！你能告訴我，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麼？” 　　白素真內心酸楚，對獨生女無限愛憐，眼前一片水霧不知如何作答？難道說自己為了清名和前程拋棄於她？不能，可是事實的確如此。他們將她拋入江心，要不是林婆婆相救早就死了，哪能活到今日？半晌，深吸口氣：“媽媽當年確實做錯了！好在天可憐見，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給你認錯。”啪地一聲，白素真膝蓋一彎，居然當著眾人之麵，跪在林芷若麵前。頃刻之前，原本還有不少人對白素真這些年冰清玉潔形象提出質疑，甚至覺得虛偽，但是親眼目睹這一幕，哪裡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峨眉仙子？僅僅隻是一位平凡而可憐的母親而已，無不動容唏噓！ 　　“我們舊賬，該算一算啦！”秦眉玉完全成為復仇惡魔，“暴雨梨花槍”直指李玉蓮眉心，可是並未感到快意：“還記得當初紫微城那株杏樹麼？我就是妝盒裡的嬰兒。冤有頭，債有主，幕後主使要找，幫兇也一個都逃不掉！當年毒死我的母親，殺人埋屍！要不是葉青竹和宮女海棠，我早就被你埋了，焉有今日？你追得我們無處可躲，那時候不是很威風，很了不起麼？沒有想到有今日吧？” 　　“禍不及妻女！我求求你，放了她們。” 　　李玉蓮何等英雄？！便是殺死青葉道人，麵對蜀山劍俠都是慷慨赴死，從沒露怯。此刻為了私生女居然向秦眉玉低頭！在場眾人俱是搖頭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麵對子女天下任何人都舔犢情深，無論好人還是壞人都是一樣，人性使然！ 　　“住手！”貧道懸立虛空，叱道：“你們恩怨為何在峨眉解決？” 　　“那是因為牽涉蜀山高人。”秦眉玉自然不會怕我，反唇相譏：“虹齋道長什麼立場插手此事？蜀山劍派忝代掌門，替天行道；還是白素真師伯身份，充當幫兇？” 　　貧道不善言辭，一句話擠兌得我沒有語言：“蜀山並派，峨眉論劍，原本高興之事，我不希望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今天你肯定會愉快。” 　　齊峰手腕翻動，舞出刀花。“六月雪”刀光繚繞，吻向林芷若脖頸。白素真臉色大變，淒厲吶喊：“芷若！” 　　“住手！”我的道家真氣充盈全身。咻地一聲，飛出一道無色氣劍。六月飛霜！秦眉玉豎起一麵冰盾。氣劍直沒而入，盾牌頓時爆為碎冰，紛落如雹！她的武功不如我，寒冰真氣幾乎用了全力，但也僅僅遜了半籌。無色氣劍破了冰盾，氣息弱了八成，進而刺破齊峰羅鍋，霎時噴射黑色毒液，腐蝕道家真氣，氣劍消弭無形。根據我的經驗，這一管兒黑水當屬劇毒之物，應該就是千機樓“毒龍槍”。貧道十有八九已經中毒，暗提一口真氣，果然出現阻滯，明顯不純。我的武功單獨同任何一人比試自然穩超勝券，但是兩人聯手勝負就不可知啦！峨眉金頂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手，我也沒有輕舉妄動。 　　齊峰手中“六月雪”割破喉管，一股鮮血頓時噴灑而出，可憐林芷若躺倒洗象池就此死去。白素真眼前一黑，搖搖欲墜，剎那間心被掏空隻剩一片虛無，痛苦無邊無際。這時，同門以及復仇者都不存在，眼裡隻有氣絕的白素真，找書苑 wwｗ.zｈaosｈuｙuan.coｍ 臉若死灰，內心絕望，漸漸萌生死誌：“我對不起峨眉，無顏麵對蜀山劍派各位同門，也有愧於苦命的孩兒！今日，唯有一死謝罪……”話音未落，手腕翻動，長刀一閃，刺往胸口。 　　“不可！”貧道連忙阻止，但是太遲！噗地一聲，“燕舞”透胸而入，大口鮮血噴入洗象池，白素真頓時斃命。蜀山劍俠紛紛後退，掩麵不忍再看。頃刻之前，她還是蜀山劍派當仁不讓的掌門人選，轉瞬之間血濺當場，讓人感嘆命運無常。 　　秦眉玉踏上一步：“你是自盡，還是由我動手？” 　　“殺人償命，這條命我可以還給你，但是沒人能夠審判我！”李玉蓮恨恨地道，滿頭花白散發無風自動，袍子鼓蕩翻滾，仰天長嘯，山崗鳴響，整個峨眉山為之一哭！良久方歇，出手自戕，斷了生路，手指狠狠戳向太陽穴，噴出漫天血霧，較之白素真和林芷若多了十倍不止！此後，胸口大穴自爆，炸了一個透亮窟窿，十分可怖！魔教教徒修煉聖光原本瘋狂，如若經脈自斷便會產生連鎖反應，隨著第一聲爆炸，第二聲，第三聲……不斷響起，從李玉蓮身軀各處傳來，一而再，再而三…… 　　嘭！嘭！嘭…… 　　他被逐出魔教，身陷囹圄，此後爭奪教主之位失敗，江湖勢力蕩然無存。這段日子，原本鬱悶，終於陷入絕望，竟然自斷經脈而死！ 　　半晌，一切歸於平靜。李玉蓮七竅流血，低下了高傲頭顱。這般恐怖死法，空前絕後。嘭地一聲，屍體頹然倒下。 　　三具屍體，血流成河，總算洗盡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