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跑》 　　慕言/文 　　Chapter 13 　　※※※ 　　兩人覺得還不錯！不知因為影片本身，還是懷念那段匆匆，太匆匆的日子，看得津津有味！電影散場準備去吃東西，因為聖誕節都是客滿！最後，他們打出租車去了川大。 　　省城冬天很冷，盡管窗外並未下雪。冰冷空氣需要溫暖，比如厚的毛衣，確實滋生愛情！絢爛街景，點亮他和她！如同省城普通情侶一般相互偎依，溫暖的心，不再結冰。 　　兩人在學府影城旁邊老媽火鍋，找到吃飯位置。空瓶子身體不好，居然破天荒地喝酒，滿上了一大杯啤酒：“開心，我敬你！謝謝今天陪我看電影，過聖誕節。”乾了酒後開始咳嗽，差點把肺咳出來！ 　　“行了！別喝了，心意領了。”慕言連忙拿過酒杯，給她一瓶豆奶：“你也不抽煙，怎麼咳得這麼厲害？” 　　空瓶子喝了兩口才算平息，拍著高聳胸脯：“吃火鍋吧！有些上火。” 　　“可是你還沒吃呀！” 　　空瓶子滿頭黑線：“我肺不大好。” 　　“林妹妹？”慕言調侃。 　　“呸，還瓶妹妹呢！”空瓶子啐了一口。 　　兩人邊吃邊聊，越聊越亢奮！話題自然離不開剛才電影《英雄世界》。瓶兒一邊下菜一邊道：“如果‘青銅星燈’象征權力，‘六月雪’象征復仇，鴛鴦雙刀‘鶯歌’‘燕舞’象征男女……那麼，‘蛇眉鬥篷’象征什麼？” 　　慕言聳聳肩膀：“牢籠，束縛秦眉玉追求自由的腳步，同時對於意誌軟弱，情感脆弱的她來說，牢籠又是保護體，於是以犧牲自由為代價換得庇佑。” 　　“那是牢籠，也是死亡。世間任何人任何事終歸有曲終人散的一天，就好像天橋下的那些梅花，植根土壤的花朵尚且無百日之紅，何況瓶中之花乎？” 　　家族自殺詛咒，難道真會落到空瓶子身上？慕言突然想起母親所說，開始勸慰和開導：“這樣沉重哲學問題不是我們這個年齡段該思考的，死亡在我們看來還很遙遠，不是嗎？古人曰，未知生，焉知死？生的狀態很多問題都還沒有搞清楚，談什麼死亡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現在還是想知道到底人死後會怎樣？”她的疑惑並未解開：“你說人死了以後會有靈魂嗎？如果有，靈魂還記得前世也就是生前事情嗎？如果按照馬克思唯物主義哲學來看，人死了沒有靈魂，隻是物質死亡或者變化，死亡隻是一種化學變化，那麼現在……”空瓶子指指腦袋：“我們頭腦中的意識和思維，死後又是一種什麼狀態呢？” 　　“我的哲學家，現在怎麼開始研究死亡了啊？”慕言收斂笑容，嚴肅地說：“未知生，焉知死？告訴你吧，現在很多火葬場從遺體告別到屍體焚燒爐通道做成Z字形，知道什麼意思嗎？生和死中央這個通道永遠都是Z字形，生的一邊看不到死的一邊，死的那一邊看不到生的這一邊……這，就是死亡哲學。” 　　空瓶子開始引經據典：“《新約·啟示錄》第六章：‘……我就觀看，見有一匹灰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死……’” 　　慕言讀得也不少：“科恩兄弟電影<老無所依>，最後老探長倍感絕望！他夢見去世父親也是騎馬……” 　　“哎！人在這個世界就算活到九十八歲，活了九十八年，到了第九十九年總是要死的！死亡時間將是無窮大，九十八比無窮大仍然可以忽略不計……所以死亡是永恒的，生是短暫的，人生就是來到世上旅行了一趟！金權，美貌……真的隻是生命幻光，浮雲而已！那個小盒子才是永遠的家。” 　　“因此我才寫書，想給後人留下一點墨跡。弄這麼一個小說，無非是對抗死亡的一種方式。我當然希望作品流芳百世，這是作為一個作家，最起碼的野心！哎呀！不要再聊鬱悶話題，多添堵呀！”慕言和普通人一樣本能地對死亡產生了抗拒和恐懼：“可以換個角度思考問題，因為有了死亡，人生許多規劃和理想才有了意義。如果真的可以長生不老成為老妖怪，什麼人生規劃、人生理想都沒有意義，因為有的是時間。” 　　“也許你說得對！傳說，精靈族可以活很多年，每次瀕臨死亡都會回到聖殿再次重生，因為活得太久啦！這樣的人生，他們並不快樂，甚至非常疲憊！” 　　“對啦！”為了調節氣氛，慕言開始玩笑，揶揄地說：“想活一千年麼？那是烏龜王八。” 　　空瓶子沒有笑。 　　這次影片公映，兩人再次走近，確實有些情不自禁……空瓶子文藝氣質濃鬱，彌足珍貴！這個角度，她甚至是他的老師！不是教會了他，而是喚醒了他。兩人氣質相同，很容易在思想上達成共識，靈魂產生共鳴！再次見麵和好如初，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愛與不愛，該不該愛，原本就是兩回事兒！更何況愛如潮水，愛情麵前理智堤壩那麼無力，不堪一擊！至於瓶兒是否真的有病？如何治病？慕言沒有想太遠。即便有病也沒關係，治療就是啦！以後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 　　慕言使出殺手鐧發起最後總攻，雖然現在氣氛或許不對，但是不想放棄攻下這塊陣地的機會！他喜歡這姑娘，無論是否有病，誓要將她追到手，不想老了後悔！不能聽從父親的話，也很無奈，隻能說聲抱歉！他從背包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禮盒，包裝精美：“送你一個禮物。” 　　空瓶子晃了晃：“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空瓶子撕開蠟光紙，禮盒放置一串閃閃發亮的腳鏈，掛墜是一顆花蕾鈴鐺。 　　“喜歡嗎？” 　　“喜歡。”空瓶子心中陰霾似乎一掃而空：“女孩子嘛！收到禮物，總是很開心的。” 　　“給你戴上。”慕言蹲下身子，就像一個英國紳士。這樣童話般的場景，加之熱氣騰騰的火鍋，窗外時有時無的南方冰雪小雨，共同營造出一種溫馨氛圍和浪漫情調，讓人無法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 　　兩人當場灑狗糧，真的太甜啦！現場吃瓜群眾都被感動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嗑著這樣的CP，有的人甚至開始鼓掌！麵對兩人生命之中難得的高光時刻，慕言自然要將那點小浪漫發揮到極致：“拴住今生，係住來世。傳說如果腳鏈送給自己愛的人，下一世還會在一起！” 　　“真熱！”空瓶子抬起頭來，不停地往眼睛裡扇風，竭力遏製和阻止奪眶而出的淚水。這樣的掩飾欲蓋彌彰，因為早已淚流滿麵：“不吉利的，傻瓜！” 　　這是美麗的約定，也是淒涼的守侯。慕言萬萬沒有料到，居然一語成讖！這場極樂之宴，看似浪漫，實則沉重，有感情，有死亡！盛極而衰。 　　十點，兩人酒足飯飽，沿著一環路步行。瓶兒穿了一件開衫女燈籠袖毛衣，更加軟糯，細膩柔軟，溜肩繭型的輪廓穿在身上反而有著凹凸有致的立體骨感，呈現顯瘦小心機，套上韓版A字型羽絨服，花蕾鈴鐺裝飾腳腕，清脆悅耳：“你看什麼？” 　　慕言頻頻回頭，感慨地說：“我們在祖母廚房相識到相知是一種緣，相愛又在老媽火鍋，更是一種難得緣份！” 　　“你還真能聯想，咱們彼此珍惜吧！”空瓶子深吸一口冰冷空氣：“改天我們一起做一件瘋狂的事兒吧？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哪兒？” 　　“哪裡都行，隻要在路上。”瓶兒張開雙臂：“一起尋找屬於我們的幻境。” 　　“彼岸？小時候看到的那幅畫？《春秋山河圖》？” 　　“也許吧！既然是幻境，那幅畫根本就不存在。” 　　天空下起了小雪。 　　慕言問道：“你冷嗎？” 　　“不冷。”瓶兒拉上韓版羽絨服拉鏈：“你不會來脫衣服給我那一套吧？老哏，我不需要。” 　　這正是此刻慕言想法，尷尬地說：“我們沒有帶傘，還是打車吧！” 　　“沒事兒，我喜歡淋雨。”空瓶子取下鼻梁大框眼鏡，反復擦拭：“給我唱首歌吧！上次在聽你唱過，喜歡聽你唱歌。” 　　慕言感覺自己上次在八音盒唱得其實並不怎麼樣，不知對方為什麼喜歡？女人就是這樣，有時候自我感覺並不好，人家喜歡得不得了！既然瓶兒有要求，他也就從其言，開始吟唱張信哲的歌，從《愛如潮水》一直到《從開始到現在》……張信哲的歌難度更大！所幸不是，唱不上去可以躲懶，哼哼兩句也就蒙混過關啦！ 　　省城午夜時分難得的安靜，仿佛整個城市一同進入了夢鄉。偶爾幾輛出租車亮著遠光燈從馬路上豪邁地呼嘯而過，稍縱即逝！紅色尾燈在馬路上劃出一道華麗光弧。 　　兩人不約而同沒有打車，享受片刻的寧靜。那天，慕言還唱了許多歌謠，具體唱了些什麼？記不清了，隻記得沿著馬路不停地走，走了很遠很遠，並不感覺累！真的希望永遠這樣走下去，不問西東。 　　瓶兒睫毛掛滿水珠，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電影《銀翼殺手》結局，洛伊對德卡說：“我所見過的事物，你們人類絕對無法置信，目睹戰艦在獵戶星座端沿起火燃燒，看著C射線在唐懷色之門附近的黑暗中閃耀，但所有這些時刻終將消失於時光中，一如眼淚消失在雨中。” 　　確實，所有這一切已經不再重要。 　　青春不是強情節故事，沒有戲劇性起承轉合，也沒有突發事件引發強烈沖突！它就如同一條小溪，細水流長，由一個個閃光時刻組成。這一切終將消失於時光之中，塵封於歷史和記憶深處，如同眼淚消失在滂沱大雨之中。 　　寢室門口路燈下，慕言擁抱了空瓶子，身高一米七八在男生中不算矮，可空瓶子是典型高妹兒，即便不穿高跟鞋也比他矮不了多少：“你吃什麼長大？一個女生居然這麼高！” 　　空瓶子手指插入對方微微鬈曲的頭發，鼻息聞著清新煙草味道：“如果你不喜歡，以後不穿高跟鞋就是啦！” 　　大門已經關閉。 　　周末出去玩回來晚了，慕言經常翻墻回寢室，司空見慣，輕車熟路。年輕人身體好，動若脫兔，麻利地幾下就攀爬過去。對於空瓶子卻是難題，怯怯地低聲說道：“阿姨，能開一下門麼？” 　　守宿舍的大媽睡得正香，大冬天自然不會起來開門，不耐煩地說：“自己翻過來嘛！” 　　空瓶子瞬間石化，額頭冒出了三條黑線。 　　“你能行麼？要不然，我背你。” 　　瓶兒臉紅了，緩緩爬上鐵門。慕言在她身下保護，迎麵看到腰部蝙蝠刺青紋身以及格子裙裡露出一線內褲。威廉·福克納小說《喧嘩與騷動》最初源自一個意象：小時候祖母去世夜晚，凱蒂爬上梨樹朝窗窺看喪禮，弄臟了襯褲。與此同時，昆丁、傑生、班吉和黑小孩們仰望襯褲上的那攤濕泥巴。凱蒂貞操，象征整個家族興衰！整本書不過是擴充，不斷地將這一場景發揚光大，從不同角度為讀者將這個故事敘述完整。 　　那個夜晚，慕言扶著女生寢室鐵門，也想起了這樣一個意象。蝙蝠有“福”的諧音，也有福的寓意。慕言突然來了靈感，給她發了小說中的一首原創詩歌《吸血蝙蝠》，找書苑 www.zｈaｏshuyuａｎ.ｃom 仿佛一頓黑暗料理： 　　非鳥非獸自一家，倒吊眾生隨風掛。 　　心寒嗜血飛絮落，不是人間惡之花。 　　“這麼暗黑，借鑒西方吸血鬼了吧？你的眼神確實以非同一般角度顛覆愛恨，對事物看法也不一樣，高低厚薄，黑都變白。不過，末尾詠絮喻花，似乎又給出了一點點希望，留了一個光明的尾巴……” 　　“太過絕望也不行，總得給出一點點希望，這樣方才襯托光明的可貴！”這首詩可以用於豐富秦眉玉這個人物。慕言似乎有了創作靈感，不過沒有打開電腦，因為小說寫完啦！ 　　瓶兒想起今天天橋見到的花農，掏出手絹，望著帕上血珠出神。此刻，肺癆病人擦拭殘留的舊血漬早已乾涸變成深紅色，確實像極了那枝俊俏紅梅。空瓶子心血來潮，在手絹上畫出幾樹梅枝裝飾血點。梅花、梅萼、梅枝、梅乾形態，古樸飄逸，兼而有之。梅樹枝乾以枯殘醜拙為貴，梅花梅萼以繁密濃聚為尚。瓶兒寥寥數筆，甚至可以見到雪花飛舞之姿，朔風呼號之勢，宛若梅樹在風中搖曳不定。鮮花總有凋謝時候，也許隻有藝術才能得以永久保存。遠遠望去，梅花嬌艷欲滴，芬芳凜冽，香雪似海，撲鼻欲醉！ 　　當年，李香君以死相抗，血濺侯方域定情詩扇。此後，楊龍友將扇麵血痕點染成桃花圖。這就是貫穿孔尚任創作的傳奇劇本《桃花扇》全劇的桃花扇來歷。瓶兒受到花農啟發，此舉同古人交相輝映，算是向李香君和楊龍友致敬的高級行為藝術了，堪比黛玉葬花。後事如何？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