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5年夏,莊海終於擁有了自己的第一臺收音機。 自70年代以來,半導體收音機開始來到蕭城這座臨海的偏僻小城,成為蕭城人們聆聽世界的橋梁。雖然它是姍姍來遲,卻還是給蕭城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10餘年時間,半導體收音機便以排山倒海之勢風靡全城,到了1985年,半導體收音機在蕭城算是走遍了千家萬戶,算是趕上了普及收音機的末班車。 正值盛夏,興起的半導體收音機成了蕭城人休閑娛樂的不二之選。這座小城裡的人們第一次知道原來連接外麵的大千世界可以是如此簡單,自此人們對世界的認識不在局限於單調的黑白報紙之中。一臺收音機,一把蒲扇,一把搖椅,加上幾個趣味相投的好友,相約在樹下,下下棋、聊聊天,沐浴盛夏的風,聆聽天下的事,談笑樹蔭之下。這裡是新蕭城的夏天,也是新蕭城人的夏天。 正逢中考發榜之季,這年頭沒有手機和電腦,大多手上有些閑錢的學生便會買個收音機回去聽聽,這就導致電器買場近日是格外熱鬧,每天的叫賣聲,討價聲和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像是一鍋悶了蓋的餃子。莊海好不容易從這鍋餃子中逃了出來,大口呼吸著外邊的清新空氣,緊緊抱著懷裡的半導體收音機,這收音機和其它人的收音機可不一樣,這可是莊海為了慶祝自己成為了一名省重點高中的高中生,靠著這幾個月在電子廠撒下的汗水買回去的。微風拂過畢海的臉龐,捎帶著灼熱但又夾雜著淡淡的甘甜。抱著收音機,莊海走過臨海的小路來到金沙灣旁,細膩的沙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遠處的天與海仿佛合為一體,天是海的顏色,海是天的映射,海麵上點綴著幾隻出海的漁船,在海麵上留下層層波紋,在這片還沒有被開發的沙灘上,仔細聽興許還能聽到鼓鼓的海浪聲。 金沙灣不虧是個好地方,莊海看著美輪美奐的風景不自覺地就偏離了回家的方向,來到了這片凈土之上。作為一個臨海小城,蕭城內有太多太多這樣的金沙灣,但這個金沙灣和其他沙灘不一樣,因為周圍是港口,所以這個地方是不可能成為付費的景區的。喜歡來這的大都是些熱戀期的青年男女,或是悠閑的中學生,在這個沒有太大學業壓力的年代,似乎哪裡都有中學生的身影。莊海坐在軟踏踏的沙灘上一直坐到漁船駛向港灣,落日沉入海麵,他享受與自然的邂逅,像是一位惆悵滿懷的詩人,又像滿載而歸的旅者。 莊海沿著回家的路走著,隨著海鷗的幾聲鳴叫,海與天的共舞悄然退場,海成了水泥馬路,漁船成了平房,海鷗的鳴叫成了雞鳴狗吠,一片黯然褪色的居民區延展在這座小城裡。在破爛的平房裡,莊海望著了自己那間逼仄的小家,看到了在家門口那佝僂著腰正在做飯的母親淹沒在煙霧之中,像是被吞噬,又像是被束縛。 莊海的家很小,連做飯都要在家門外,但他的家又很大,能塞下他的童年和母親與自己兩個相依為命的靈魂。記憶中的父親是一張掛在墻壁上的黑白照片,他那麼自己是那麼近,又是那麼遠。為了養他,母親不得不在一家環境惡劣的紡織廠做工,工資微薄不說,因為整日待在嘈雜且彌漫著灰塵的環境下工作,她的耳朵有著比較嚴重的聽覺障礙。為此莊海還拿了自己打工賺的錢買了一個助聽器,雖說僅有大幾十,和那些大幾百的“西洋貨”比效果十分遜色,但也讓莊海的母親高興了好幾天。雖說助聽器是買回來了,也用起來了,但畢竟價位擺在這,大部分時間莊海母親還是聽不見,唯一的區別可能不過是莊海出門時可能會多幾聲領居的稱贊罷了。 蕭城的夏天是清凈的。作為一座坐落於南北分界限上的南方城市,夏日的熱浪勸退了不少放蕩不羈的心。雖然莊海擁有了收音機但是苦於隻能收到兩個電臺—“中國之聲”、“蕭城電臺”,最要命的是蕭城電臺大部分時間都是沒有聲音的。莊海每日百無聊賴的守在收音機旁聽著“中國之聲”裡一些自己聽不懂的的政治名詞莊海聽的頭都大,即使有其他電臺節目也是無聊至極,可能一整個中國之聲能讓莊海感覺有趣的怕隻有“小喇叭”了。耐不住寂寞,莊海回到了原先的電子廠打工,倒不是因為電子廠有什麼有趣的事物,而是這是他現在能找到唯一一個肯收未成年的工廠了。經過兩個餘月的勞動,莊海竟練出一身的腱子肉,個子倒也漲了不少,十五歲的年齡卻有著十八九歲好後生的身材,又因為每天都是早出晚歸見不著什麼陽光,皮膚也變得白稚,叫廠裡的女職工見了都羨慕。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間來到了夏末。空中搖曳著柳葉,為這座南方小城獻上夏天的最後一舞。陽光沒了先前的毒辣,但夏風依舊火熱,在蕭城宣泄著它的脾氣。蕭城二中作為省重點高中,裡邊的建築倒也盡顯氣派,古銅色的大門是是時光的印記,高挺的教學樓是青春的痕跡。伴著風與葉的交舞,莊海踏進了這裡,像是一位旅者誤闖入一片奇幻森林,樓房成了一株株本固枝榮的樹,反射著陽光的窗戶匯聚成點點繁星,沖沖而過的學生在他身旁閃過,深吸一口,是滿滿的青春。 校門口的一顆梧桐樹下,一個女孩發現了這位旅者,再次相見,女孩沒有想到那個和自己玩了12年的莊海如今像是換了副模樣,身形健美,皮膚白稚,倒像是個貴公子。僅是三年未見,原先比自己還矮上些許的莊海如今比自己還高上一個頭,小時的那股呆子氣蕩然無存,換成了這番英氣風發。 像是心有靈犀一樣,莊海在不經意間也發現了她。莊海先是驚喜,才三年啊,小時候的那個俏皮搗蛋的小害事鬼現今卻成了一個楚楚動人的少女,白裡透紅的皮膚,梳著少見的高馬尾,水靈的眼睛裡透著幾分純真,像是夜裡的星芒;後是緊張,小時候被她欺負的記憶頓時湧上心頭,仗著她比自己大些,每次乾壞事都是她指使自己乾,但每次被發現都讓自己背黑鍋的;再是冷靜,望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她哪有小時候的半分囂張,看著昔日的小霸王現在這麼嬌小可愛,莊海不禁感慨:真不愧是女大十八變啊。 伴著隨風飄蕩的樹葉,女孩來到莊海麵前,仰著頭望著眼前笑的開心的莊海,懸殊的身高讓他們到不像是青梅竹馬而是父女,女孩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像是卡在了喉嚨,半天憋不出一句話。見女孩這樣子窘迫莊海倒是笑了出來,給女孩牽了個話頭出來。 “你笑啥?”女孩趕緊莊海笑的莫名其妙的。 “你咋看起來這麼小,小時候不會仗著比我高天天欺負我嗎。” “哼,我就算是看起來小欺負你還是錯錯有餘的。” “嗯,你厲害你厲害,不過你這小個子看起來還挺好玩的。” “你也別笑,你也沒長多少,不就比我高一點點嘛。”女孩說的時候明顯有點沒底氣。 見女孩伶牙俐齒,莊海倒也不生氣,慢悠悠的回答:“對,你說的對,哪是我長高了,分明就是你長矮了。” “啥?你再說一遍?”女孩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長矮了,蘇玲姐。”莊海樂嗬嗬的回答。 “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說!”蘇玲很顯然生氣了,腮幫都鼓了起來。 “蘇玲長矮了,蘇玲長矮了...” “好啊,三年不見學會油嘴滑舌了,看我不把你腦袋擰下來!”蘇玲舉起拳頭捶向莊海,她看著莊海還挺瘦弱的還以為莊海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好欺負,但她哪知道,莊海這幾個月在電子廠不僅強健了身體,還和老師傅學了點擒拿術,看起來瘦弱僅是因為衣服比較寬鬆而已。莊海單手便將蘇玲牢牢控製住,還有一隻手在使勁的摸蘇玲的頭,看著她抗拒的模樣著帶著幾分嘲諷道:“哦呦,小孩乖,不能急眼了呢。” “你無恥,你一個大老爺們欺負我一個弱女子”蘇玲試圖喚起莊海的憐憫之心。 “什麼叫欺負呀,明明是你自己撲上來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莊海像是個無賴般說。 “你,你,你...”蘇玲記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蘇玲姐,今時不同往日,不能老是想著動手,要學會動腦子。” 蘇玲一聽莊海還擱著教育自己變得急躁起來:“好啊,海呆子還敢激我,你可別讓我掙脫出去,我等會和你媽講去...”蘇玲試圖拿家長恐嚇莊海,但莊海都已經長大了哪裡還怕這些,小時候蘇玲欺負他,現在輪到他欺負蘇玲了,真是天道好輪回啊。 “好,好,這是你逼我的!”蘇玲說著便使勁地掐莊海的手臂,莊海頓時鬆開了手一臉痛苦的看著蘇玲。 完了,不會用力用過了吧?看莊海那副表情蘇玲剛過去準備道個歉,莊海使勁彈了一下蘇玲的腦門然後撒丫子就跑到梧桐樹後邊,蘇玲這才反應過來莊海實在耍詐,連忙去追莊海,但蘇玲往左莊海就往右,她往右莊海就往左,這下蘇玲明白了,莊海這是在帶她繞著樹轉圈子呢,蘇玲停下來罵道: “好你個莊海,虧我還以為把你打疼了呢。” “就你那小手勁,給我撓癢還差不多。” “那你有種別繞啊。” “誒,我就不我就不...” “...” 兩人耍鬧在梧桐樹下,像小時一樣,同一片藍天下日月見證了她是他的青梅,他是她的竹馬。童年成了這段故事的過去,而青春為這故事開啟了新篇章,歲月沒有抹去彼此之間的印象卻給彼此安上了一扇青澀的窗。 伴隨著盛夏的告白,這段故事楊著帆,再次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