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六)(1 / 1)

白天無心學業,夜晚難以入眠的負罪感,使我無盡的盼望著離開令我無盡悲傷的校園,我有時候也會幻想著。我把天數換算成小時,甚至把小時換算成分鐘,在心理上延長高考的距離,以此幻想著也許我應該還可以再努力一次,不過幻想始終就是幻想,我終究還是那個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在日復一日中,一次又一次的模擬考,一天又一天漸漸逼近高考中,我內心中的幻想一點點被磨削。   隨著高考的臨近,更多優秀的學生隻管一心一意拿著唯一的學習成績來備戰高考,最後考取一個理想的大學就可以了。而一些個中等的學生也考慮通過更好的加分的模式來考取更好的大學,比如藝術類、體育類等。而對於我們這類的差等生而言,除了可以去上高職學院,要不就是等到高考結束,也就是步入社會。   所以快要接近高考的時候,很多高職院校便臨我們學校宣傳,按照他們的宣傳,我們可以在院校內學得一技之長。便可以憑著這一技之長將來也算更好的立足於社會之中,但這些高職院校在眾人口中並未得到好的評價,大多數認為那裡學不到什麼真正的東西,隻是一些個皮毛而已,並沒有真正的實踐能力。但也不乏有一些個人也學得了東西,最後過的也要比很多上過大學的人要好,當然在當時看來這僅僅隻是少數。我一向要強的個性,一開始還是相信了其中的少數,於是也就對其產生了興趣,但我內心時刻也被前麵兩種評價矛盾著,對外界的缺乏認知使我產生著恐懼感,而內心所產生的不自信使我難以做出選擇,家庭這邊第一次選擇文理科時帶給我的失望感在我內心久久不能泯滅,所以麵對這一次的選擇我的內心也不免有些心慌,我也就沒再向他們提及,這個時候我唯一能夠想到的人就是小東北班主任。   我向來膽子小,連上課主動舉手起來回答問題的勇氣都極少有,而在學習生涯裡更極少有勇氣出現主動找到老師談話的表現,所以概括起來講對別人的主動是對我勇氣的一種考驗。   在早上晨讀的時候我囁嚅著向小東北班主任訴說著:“我想找您談一談。”接著小東北班主任就很是爽快的答應了,等到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時候,小東北班主任推開教室的房門,向我走來,我的內心也跟著忐忑起來,等到他走近我,用手拍了一下我的肩部,我更是全身打了一個激靈。我猛的站將起來,跟在小東北班主任的後麵走著,教室距離他的私人辦公室也就是幾步遠,但就是這幾步遠的距離,我內心心理活動顯得異常激烈,我不斷的在內心提示著自己要詢問的問題,等到了辦公室門口,他打開辦公室的門,這間屬於他的私人小辦公室並不大。裡麵充滿著臟、亂、差,除去留了一個小小的空間擺放一張破舊的辦公桌,桌麵上隻有一個填滿煙頭的煙灰缸,其他地方堆滿了殘壞的桌椅。   一進門就二話不說先把小煙點了起來,接著用很是柔軟的語氣說:“說吧,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我一下子不知道從何說起,我訴苦般的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管怎麼努力的學習,我的學習成績還是很差。”說著說著我眼角的淚水也就不自覺的跟著從眼角流出來,淚水越流越多,像極了一個小孩子沒能從自己父母口袋裡掏得一塊甜蜜蜜的糖而委屈的大哭起來。我一邊眼淚不停的哭著一邊又不停的訴說著:“一切都晚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喜歡學習,但我怎麼都學不好。”我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哭訴著,小東北班主任一時間不知所措,隻見這時候他撚死了快要燃到過濾嘴的香煙,在辦公桌的四周不停的搜索著紙巾,他找了一會沒找到,最後在辦公桌的角落下找到了一小圈,他把沾有了灰塵的最外層的紙巾撕掉,然後給了我一截乾凈的紙巾示意讓我擦乾我的淚水,我將紙巾接了過來隻是粗略的擦了一下淚水。   他看出了我性子裡的懦弱,接著我們才言歸正傳。他說:“學校也不是我們終身成長的地方,你們早晚還是要離開這裡,那個時候你們就要步入社會,還要學習學校以外的東西,而在社會裡擁有一門技術也是至關重要的,像你們可以到現在所謂的高職院校學習一門技術,到時候也許你們將可能會比他們上過大學的同學要混得更好一些,所以我還是建議你可以考慮一下去高職院校學習一下。”   跟小東北班主任的談話結束,我似乎感受到了三年來第一次巨大的發泄,這不僅僅是一次我要向他詢問要不要去上高職院校,而更像極了一個母親在傾聽一個兒子在外邊受了極大的委屈向她訴苦的經歷,我的內心在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異常平靜,過往的一切在我的腦海裡忽隱忽現。   而至於去高職院校的想法,在再三考慮下我還是報了名,但最後在這樣的一個選擇並沒有使我的內心真正的堅定下來,我多疑的內心在白天與黑夜不禁的考慮這樣一個選擇,要強的內心使我覺得,我整個十幾載的學習生涯,難道最終隻能選擇這樣的出路嗎?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應該上這個高中的,我也一直沒曾忘記我是九歲上的一年級,我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不停的抱怨著我的父母,而且這也意味著我在高中畢業的時候已經二十一歲了,在時間上一下子讓我對這樣一個選擇望而卻步,所以在這最後一階段的打算也同樣無疾而終。   我繼續回歸白天睡覺夜晚思慮這樣黑白顛倒的狀態,就連高職院校組織的一次入學考試,我早已經棄之不顧,我的腦海裡隻有一個恍惚的目標,那就是熬到畢業,我就再也不用困在這該死的地方了。   就在一次次模擬考試,一次次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寫了又擦,擦了又寫的過程中。我的內心就像一隻困在籠子裡的巨獸,不停的撞擊著那座巨籠,直到有一天我不再撞擊那座牢籠,我變得安靜了下來,我突然在內心問自己:“我既然大學都不想上了的,我乾嘛還要這樣煎熬下去呢?而高中畢業證我早已經通過了學業水平測試可以取得的了,而僅憑這個我算是按照父母的要求完成了屬於我所謂的高中,思來想去這樣的腦洞大開,使我久久深處校園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釋放。”   最終按照這樣的想法,我計劃決定在我們放五一假期的時候離開。為了執行這個計劃,我在距離五一假期來臨的接近一個多星期的時候,我並沒有想過這樣的決定會給我的父親母親帶來怎樣的打擊,在上完晚自習有些燥熱的夜晚我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對他們來說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電話起先是母親接的。   母親說:“怎麼突然這麼晚給我們打電話,是有什麼急的事情嗎?”   我略帶戰戰兢兢的語氣說:“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學校裡了,我早就通過了拿畢業證的考試,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學了,參加高考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我多待在這裡一天就難受一天。”   母親聽見我這樣的回答,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於是變得沉默了下來,緊接著在一邊的父親一把搶過了電話,父親用氣呼呼的語氣訴說著:“你說你這個孩子,從小到大你都是聽我們的話的,我們都沒操過什麼心,學習的事我們是不懂,也一直沒怎麼過問,但你都是很優秀的,就上了一個高中你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越大了你反而越不懂事了。我跟你母親就是因為沒有文化,一生就是個農民,所以總是給人看不起,我們倆人都期望你能好好上學,給我們爭口氣,免得再像我們一樣一輩子隻守著這幾畝田地,一輩子了連縣城都沒去過幾次,結果我跟你母親怎麼也沒有想到,你越是到了這樣的關鍵時候卻怎麼也堅持不下去了,你說我們能不生氣,能不失望嗎?”   聽著父親一串接一串充滿失望的話語,我的眼淚如小河流水般不斷流淌著,我又是怎不知你們對我的失望也如同我對學習的失望是一樣的。我麵對一次又一次學習上的努力付之東流,一切關於學習的東西像夢一般在早上醒來變得支離破碎。所以不管是父親如何如何的表達著屬於他那份心底的憤怒,而我的內心也如生石灰一樣變得堅硬,所有如生成熟石灰充滿熱烈激情的經歷早已經煙消雲散。我的內心隻有“離開”兩個字。   於是我全然沒有顧及來自他們的失望,我甚至在那一刻將壓抑著的所有憤怒如火山噴發般將要噴之欲出,我滿含淚水的大聲訴說著:“不是我不想爭氣,是我無論怎麼努力,我都學不好,何況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即便我再參加高考也已經沒什麼用了。”   父親聽完我的回話,也是一時間變得沉默,但接著父親就是氣憤的說:“那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你大了我們是管不了你了。”   於是我決定在距離高考還有將近一個月的五一假期離開學校。在離校的頭天晚上我就提前跟母親約定好了,讓母親提前過來接我一下,然後我將該打包的行李都一一打包好了。   按照往常習慣,我們都是要上完早讀,然後聽見早讀鈴響起我們才可以沖出教室。但隨著高考的臨近,和以往不同的是,即便是早讀鈴響起,也沒有人急於奔出教室,但這也隻是相對於他們而言,而對於此時的我而言。我焦急的辨析著混雜的讀書聲與早讀鈴聲,我甚至在那一刻積攢的所有對這裡的不滿早想沖出這該死的地方,隻不過小東北班主任早就翹首以待在門口。他不時逡巡在樓道裡,時而看向教室裡的我們,時而兩手掐腰看向校園外的柏油路,過了一會,我隱約的聽見了早讀鈴聲響起,但是可能由於其他班級依然沉浸在早自習中,所以這個時候樓道內依然看不到任何沖出去的身影。但這個時候的我,早已經急不可耐,無法按耐住潛藏在內心對這裡的厭惡。   我像個革命戰士一般,書包更像是一顆炮彈,而小東北班主任更像是可惡的敵人,我站起身的那一刻,同學們的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聚在我身上,此時我頭腦裡隻有一種聲音,那就是:“你們任誰是攔不住我的”似乎這樣的局麵使我的內心感到極少有的威風凜凜,在我的學習生涯中,我可是從來沒有做過如此粗魯的舉動。我是個老實的孩子,我也更是一個老實的三好學生,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好學生,在人生的關鍵時候,受個人極端情緒的影響下,悄悄的背離了自己的出發點。注定了他要在以後的道路上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隻是在當時他一個人全然不知,像一頭餓狼隻顧勇猛的向前捕食它的獵物,卻忘記了惡狠狠的獵人正拿著槍在翹首以待。   我不顧一切的向前沖著,我早已經無視小東北班主任的存在,直到我快要沖到門口的時候,他仍然身體斜靠在樓道護欄一側。他早已經看到了我作出的如此一番令人難以想象的舉動,我想他一開始便是驚訝的,但最後表現出來的樣子我想他一定能夠聯想到那天跟他談話我幾近崩潰的樣子,那麼選擇不阻攔便是明智的選擇,這孩子已無從救起,於是我這少有的勇猛之舉在毫無阻礙下完成了。   沖出教室後,我似乎仍沉浸在那股一開始的興奮沖勁上,但是慢慢的隨著距離教室越遠我的內心越來越像丟失了什麼東西似的。我一下子來不及思考太多,我直沖沖的去到大門口找到等候已久的母親,然後拉著母親去往宿舍將我的行李拖將出來,我和母親一前一後朝著大門口走去,兩人誰也沒跟誰說過一句話,我們從萬千學生中間穿行而過,他們之間相互說說笑笑,但他們的聲音相互交織在一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隻顧著奔跑,腦中一片混沌,直到我跟母親走出大門口,我的大腦一下子變得清醒過來,我的內心似乎是從高空一下子墜落下來,最後一下子摔在了地麵,我剛想要回頭看看,迎麵而來的出租車就停靠在我和母親跟前,我們將行李放到後備箱裡麵,然後我跟母親一前一後上了車。就在我屁股剛要接觸車座的那一刻,我抬頭注視著寫著“山東莒縣一中學校”的高高矗立的大門,我不禁淚水一下子侵入眼眶,麵對在一旁的母親強烈的自尊心使我咬牙忍住了剛要噴湧而出的淚水,母親早已默默的觀視著我的一切,她在坐下的那一刻就故意注視著窗外,而等我坐將下來,我與母親一左一右沉默的各自注視著不斷變化場景的窗外。   我不斷注視著我所生活過的校園,直到在車子前進中消失。總是在內心相互矛盾著,如戀人分手一般,我有多愛就有多恨。車子不停的前進,窗外不斷變換著場景,又熟悉又陌生。曾經發生在校園的一幕一幕慢慢湧入我的腦海,那個非常努力的同學形象依然如隱如顯,從白天未見朝陽,我成為全年級第一個開燈的那個同學,然後我也是在宿舍燈關停爬在被窩裡第一個掌起手電筒的人。我努力的掙紮,終究還是倒在了去往終點的路上,無數次倒下又無數次站起來。如今結局已定,我沒有堅持到最後,我在接近高考前一個月的五一假期結束了我的學業生涯。車子不停的向前駛進,直到離家的距離越近,淚水不斷潤濕著眼眶,我的內心漸漸變的空落落的。一切結束了,一切又重新開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