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光輝大街上。 “來總結一下咱們收集到的情報吧。”駱由命說,“我們這裡對若俠公司的調查進展很順利,現在我們手中所持有的情報表明,這家公司在地下世界存在著非法經營的業務,但是我們仍沒有拿到實質性的證據,所以這條線暫時先擱置下來。” 周衫點點頭:“好,下麵說說我們這邊的情報。三名死者最近確實與其他人發生過糾紛,但很明顯,這些糾紛沒有達到非要置人於死地的地步。唯一有一點可疑的是,死者曾在死前不久與一個不明身份的人見過麵。” “這點十分重要。”駱由命說,“這個可以成為初步的調查方向了。” “至少它值得調查。”周衫笑了,“走吧,回去復命。” “那就上車吧。” “走。” 車體搖晃,駱由命的身體隨之晃動。 “這次的事件跟三年前的事情很相似……” 他的思緒再次回到過去,回到三年之前。 第二次罷工後,對靈異事件特別行動組再一次進行了大規模的成員調整。半年的時間內,一些老成員被分配到其他崗位,從各個地方被招入組內的新成員也已漸漸融入集體。半年後,他們繼續執行任務,副隊長的職位由周衫繼任,而隊長的職位仍由駱由命來擔任。又過了三個月,他們招收了一批剛從警校畢業的新人,付燎就是其中的一個。 初見付燎的時候,駱由命覺得他就是一個楞頭小子,但這楞頭小子有著一顆向往正義的心。駱由命很喜歡這種性格,但他也深知,終有一天,這種性格,這顆赤子的心臟會隨著時代的落幕而逝去。 他想要保護這個新人,也許是為了彌補他沒有保護好曾經的自己的這份遺憾。 “就是這樣,我決定好好關照一下他們。”駱由命笑著向坐在他對麵的奇義說,“就算咱們拚不動了,也得讓他們能繼續拚下去啊。” 奇義抿了一口杯中的茶:“那你又能怎麼關照呢?這個組誕生時的所有願景,已經全部淪為博取利益的工具了。” “那就為了那些願景繼續戰鬥,讓那些年輕人的心中保持熱血。”駱由命說。 “很偉大的想法,組長。”奇義無奈地笑了,“你當初也是這麼想的,結果呢?就算你來插手,就算你想要維護他們,你能護住嗎?” 駱由命沉默了。半晌後,他開口:“你說的對,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於事無補。但至少能讓他們在這個組裡感到快樂,這應該是我們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了。怎麼樣,要不要讓自己變成這個組剛剛成立時的樣子?” 奇義怔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笑了出來。 “不愧是你啊。也好,吃飯唱歌喝酒什麼的,這些東西不正是我們這些廢物最擅長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對靈異事件特別行動組變成了警局裡知名的“娛樂小組”,在一個月內,對他們的評價從“盡職盡責的專業隊伍”變為“混吃等死的廢物”。自然而然,駱由命被副局長約談了,然而並沒有什麼實質的作用,對靈異事件特別行動組仍然是知名的“娛樂小組”。沒有任務的日子裡,他們絕不接別的活,高層的忙一概不幫,隻有真正需要他們出手的時候,他們才會展現自己的全部實力。 又一個月過去,對靈異事件特別行動組遇到了一個大案件。犯案者是一個小型犯罪組織,首領是一名心能使用者。為了避免出現人員傷亡,對靈異事件特別行動組第一時間趕往現場。 經過漫長而煎熬的等待,他們抓住時機,成功擊破了這個小型犯罪組織,並且成功逮捕了帶頭的心能使用者。 然後,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心能使用者不知跟城市大會中哪個“神明”沾親,被逮捕後沒多久,她便又被放了出來。 “所以你告訴我,哪條法規規定神明的親戚殺人就可以無罪?”駱由命再也無法按耐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副局長先生,我們會認真完成每一次任務,但這不代表我們認真完成的每一次任務都可以被你們隨意擺弄。” “所以?你想跟城市大會的人叫板嗎?”副局長平靜地說道,“我可以容忍你的失控,但他們不會。” “那我們之前逮捕的那些人,他們為什麼不能被放出來?那些受害者們,誰能讓他們恢復以前的生活?”駱由命激動地說,“喂喂,我乾這一行——” 奇義推門走入會議室。 “副局長先生,我們組全體成員向你表示抗議。”他一臉平靜地說。 “要造反?”副局長冷笑起來,“一群毛頭小子,你們要是學不會向這個世界低頭,這個世界就不會給你頭。我可以允許你們繼續跟進這個案子,但是無論逮捕她幾次,她都會被放出來。” “那就讓我們繼續跟進。”奇義堅持道。 “不可能了,你們盡了你們的責任,你們會受到外人的稱贊,這就足夠了。我理解你們鬱悶的心情,但是,這是工作,不是什麼夢想。在工作中,老板說什麼,你們做什麼就好了。”副局長說。 奇義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副局長。 然後,他沉默著轉身離去。 快要走出門時,他說出一句話: “舔是手段,但不是理由,不止一件事,所有事都是如此。” 腳步聲漸漸遠去,副局長臉色鐵青地看向駱由命。 “我認為你應該重新審核一下他的資格了。” “等那個罪犯回來我就重新審核。”駱由命微笑著向副局長告別,“再見,王副局長。” “再見,沒手的王八。”他在心裡說,“局長怎麼下去的你我心知肚明,現在,你終於攤牌了。” 一個月後,組裡已經沒幾個人在意這件事情了。隨著天氣越來越冷,新人們更加在意起美食與啤酒。 “也罷,反正對他們沒什麼影響。”駱由命笑了。 周衫點點頭:“無所謂了,有些咱們改變不了的事情,沒法強求。” “這下連我都要擺爛了,讓我想想,今天晚上去哪裡聚餐?” “你不是天天就想這些東西?” “喂,張明,過來一下!有個好事!” “又叫人跑腿,真不要臉……” 誰也未曾想到,就在第二天,變故突然發生了。 第二日的清晨,對靈異事件特別行動組所有人被叫到第零會議室集合。 “你們應該還記得一個多月前的那起案子吧?”副局長說,“現在的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這個案子要被重新啟動,之前所做的無罪判定失效了,這次你們的任務就是將這個案子的犯人抓捕歸案。” “真是見鬼,當時我們的要求也是這樣。”駱由命開玩笑似地說道,“原來這一個月是給我們放的假,感謝副局長。” “你可以當是我給你們放的假,”副局長笑了,“但現在假期結束了。這次行動不比一個月之前的規模小,除了我們組之外,還會有三個小組參加本次行動。” “下麵是具體的行動安排……” 臨近夜晚,紅藍的燈光閃耀在空曠的街道上。最後一抹霞光消失在天邊,與影相伴的玻璃建築上映出黑藍色的無星夜空。 數不清的人影包圍了這裡。 “準備行動。”駱由命向警用終端說。 影子分散開來,他們迅速到達了他們應該到達的地點。 “四名單兵已就位。”警用終端裡傳來了聲音。 “行動開始。” 剎那間,警員們從四麵八方的暗影中竄向那棟孤單的建築。 “單兵迅速進行突破。” “收到。” 建築內昏黑一片,零零碎碎的路燈光芒隻起到了晃人眼睛的作用,而建築內的燈光隻會暴露他們自己的行蹤。 半個小時的搜索沒有搜索出任何東西,現在,隻有頂層沒有搜索到了。三名單兵已經回到了隊伍,而奇義沒有出現。 “算了,先不等他了。上頂層。”駱由命下令。 推開頂層的門,淩冽的冷風湧向他們,使每個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金發女孩站在頂層的中央,她仿佛什麼也沒有發覺。 “水天傾,你被逮捕了。”駱由命沉聲說道。 女孩轉過頭來,她暗紅色的眼睛中閃動著戲謔的光芒。 然後,她乖巧的伸出手。 “當然,警官先生。” 行動就這樣結束了,然而奇義還是沒有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變得越來越黑。 “他媽的,再搜索一遍。”終於,駱由命坐不住了。 他們對整棟建築進行了仔細的搜查,但仍然是什麼也沒有發現。接著,他們對這附近也進行了搜查。 在一條隱蔽的小巷裡,有人發現了一具身穿警察製服的屍體。 “我操……”駱由命震驚地看著那具屍體,“怎麼可能……” 最後,奇義被判為叛逃者,被開除警籍,並因故意殺人和襲警罪被通緝。 有很長一段時間,駱由命想不通奇義為何會選擇走上這樣一條道路,直到他遇到了一個宣稱知曉真相的人。那個人是他父母的老朋友,跟城市大會的人很熟,他告訴駱由命,整起事件不過是警局內部有人在清理門戶,有一個人一直在幕後操縱著一切。 駱由命心中清楚,隻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自那以後,他選擇緘口不言,隻對自己信得過的組員說點心裡話。他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終有一天,他要讓真正的兇手付出代價。 …… 車停下了。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地方了。” 一個小時後,在第零會議室內,他們匯報完今日的收獲。當會議結束這四個字從副局長口中說出時,所有人都喜悅地沖向門口。 “駱組長,麻煩你留一下。”副局長突然開口。 駱由命停在原地:“哦,好的。” 所有人都離開後,副局長示意駱由命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駱組長啊,你乾這一行也有段時間了,我相信你是一個正直的人。”副局長笑了,“永樂大街這宗起火案雖然不能明著調查,但是暗地裡我可以幫你。” “那真是感謝您了,不過——” “那就這樣吧,明天中午我會發給你一條有關這個案子的信息,對了,你打算找哪個搭檔?” 駱由命沉默了許久。 “付燎吧。” “很好,那就明天中午,我把線索發給你們。這次調查不要向外聲張,要做到絕對保密。” “我清楚。” “好,那就沒什麼事了,祝你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副局長笑道。 “謝謝副局長。”駱由命笑著答謝道。 “再見吧。” 走出警局大門,一直在路旁等待的付燎向他走來。 “副局長對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我跟他的對決可能很快就要到來了。”駱由命笑了,“抱歉,我擅作主張地把你拉下了水,但是我還是要問你一句,你願意站在我這邊嗎?” 付燎愣了一下,然後,他堅定地說:“當然。” “好,那提前說好了,明天中午在城中大街街心公園裡見麵,就在門口處的長椅上。如果有人的話,就在那附近等,我會看到你。” “好……不過你今天不跟我一塊兒吃飯嗎?” “當然一起吃,但是明天咱們要一起去辦點事,正好今天吃飯的時候先給你說一說。”駱由命堅定地望向遠方,在那裡,太陽正緩緩向大地的盡頭下墜。 “我要為局長,為奇義,為那些犧牲掉的組員,為了他們所應得的公正而戰。” 付燎眼中的身影孤獨而又堅毅,正如他在奇義事件後所見到的那個“組長”。 隻是這一次,他的身邊已不再是空無一人。 付燎想起他剛剛進組時的事情。那時的他還是個青澀的熱血青年,麵對這些老資格的前輩,他總感到有些膽怯。然而,正是因為這些老資格的前輩的所作所為,他終於明白這個世界的正義仍存在於某些人的心中。 他想起某一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奇義與他在一家酒館裡暢飲美酒時,一群喝醉的混混因為拒絕付錢而與酒館的老板起了爭執。終於,爭執發展為鬥毆,酒館老板被打倒在地,而混混們仍不打算收手。他記得那時的奇義抄起酒瓶便沖向那群混混,“砰”的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一名混混應聲倒地。其他人像是被他嚇到了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 “還不滾?你們老媽坐過再多椅子,也不至於讓你們喝這麼大。”奇義罵道。 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他們瘋狂地笑著,緩緩走向奇義。 下一瞬,奇義從空氣中消失。 接下來的事情付燎記憶猶新,酒瓶在那些人腦袋上爆開,而他們的身旁看不見人影。 最後,兩人撥了報警電話,然後迅速逃離了現場。 “我可以把事情看得很通透,但是這不代表我能活得很通透。”那天晚上,奇義對他說道,“可能這也算是一種毛病吧,我總是忍不住痛扁那種人。” 就是這樣的人,最後被冠名為叛逃者。 付燎還不知道人生能有多麼魔幻。 但他仍然選擇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因為他也總是忍不住想去相信那些看著就不堪一擊的東西。 這也算是一種毛病吧。 “也好,這一次我選擇相信的家夥,可不像以往那樣不堪一擊。”付燎在心中自嘲。 “當然,組長。”他笑著答復,“也為了我們,為了我們心中的正義。” 在他們的視線中,太陽正逐漸墜向黑暗。 然而他們的眼底卻留住了這最後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