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夢與噩夢與噩夢,謊言與謊言與謊言(1 / 1)

二月詭事 蘇嘗 3597 字 2024-03-17

二胖是我童年的好友,至少算是第一個朋友。   是他教唆我第一次去欺騙我的父母,去偷家裡的零錢,盡管隻有五角錢,盡管我最後還是向母親坦白了,盡管母親也原諒了我——確切的說她根本沒生氣,可我到底是做了。我說這些並不是在諷刺、記恨他,甚至可以說,我是在感謝他,因為正是從那以後,我不再一如既往的誠實,這很重要,人確實應當坦蕩一些,但一定不能不會偽裝,不會偽裝的人往往都死得很慘。   我之所以能清晰地回憶起如此遙遠的記憶,還有另一個原因:從那以後我便開始做噩夢了——以前從未有過。不僅如此,不僅僅是噩夢,那種一直存在於幽暗處的恐懼,也逐漸蔓延進了我的生活,不,是我的世界。   一開始,我隻是覺得難受,無法了解到夢的內容。   我和母親講,母親隻會開玩笑,或者稍微安慰我一下,又或者詢問我夢的內容。後來,我就懶得再說了。   我也不能怪母親,且不說做噩夢這件事本身就很正常,就算母親注意到,她恐怕也沒什麼餘力處理了。那段時間村子裡到處都是謠言,說村裡的那所小學(我是那裡的學生)馬上就要關了,不讓教學了,母親日夜操勞,恐怖的執行力讓我很快就轉入了新的學校。   來到新學校以後,我的成績越來越差,我和二胖越來越近。   不管二胖對我有多少偏見,我都不願意疏遠他,畢竟我再沒有其他朋友了,這是我的心裡話。   不過,   既然是心裡話,那就埋在心裡吧。   我需要一本叫做“精英教材”的輔導書,我家貧困,我買不起,便打算向二胖去借,因為他比我大一個年級,他已經四年級了,他前一年無數次和我提起過“精英教育”,一直在和我描述它到底有多難多難,似乎我和他那一個年級的差距,便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我知道他完全是在吹噓,並且他確實足夠愚蠢,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他肯定有,那本叫做“精英教育”的書,所以我才向母親提出去找二胖借的,沒錯,是我和我的母親一起去借的。   我很確定,他身後的書架上,那本翠綠深綠漸變色的、封麵反射七彩光芒的書,就是那本三年級的英語課的“精英教育”輔導書,可是他卻拒絕了,沒錯,他還拒絕了我的母親,我看得出來,我的母親也發現了那本書。   母親什麼也沒說。我什麼也沒說。   母親最後還是給我買了,代價是被父親揍了一頓,並被扣上了兩頂帽子:一頂是血之帽,一頂是水之帽。   父親說母親一定是把他的錢都給了她那個不爭氣的哥哥了。   父親說母親一定是把他的錢都給了她那個不露麵的情夫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常事,他們最終還是會因為我和哥哥繼續賴在一起。   可是我,我再也不願意見到他了,他教我欺騙別人,卻又欺騙我,我無法容忍。他麵對我與母親,臉不紅心不跳,絲毫不覺得慌張,這和他曾經彎下腰撿起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五角錢後,麵對著我親自折成的三角形說是他娘給他的時候的神情一模一樣,他甚至還敢和我並排走。   真令人作嘔。   我含著一團比父母還大的怨念睡下了,朦朧中,毆打聲、吼叫聲都無法叫醒我,隱約看到父親的鋼筋落下,母親的菜刀落下。。。。。。我有點害怕,我可不希望他們死去,他們不能死。   那個夜晚沒有噩夢,我夢見了一個老人,一頭白發、一襲白衣,以平躺的姿勢,緩緩飄起,直直的升上天去,消失在天空中。   明明沒有人告訴我,我卻知道,那是二胖的爺爺。   待我睜開眼,隻看得見哥哥那鎮靜中又蘊藏著恐慌的臉,我睡在他的懷裡。   夜裡的戰爭早已結束,母親像往常一樣送我去上學,一輛電動車,我背靠著母親坐著,我喜歡這樣坐,靠著母親很涼快很舒服。   沒有任何事情可做,我又回想起了昨晚的夢,便和母親聊起了天:   “娘,二胖爺爺是不是死了。”   “你個小家夥兒胡說什麼裡呢,不許說這樣的話了奧。”   “。。。。。。”   “聽見了嗎。”   “嗯。”   路過二胖家的時候,本該像往常一樣出現在家門口的二胖卻不見了,我下意識的往二胖家裡(應該說是院子裡,更嚴謹的說法是,二胖家的上空)看去,什麼都沒有。   “娘,二胖咋不在呢?”   “時間岔開了吧,還能天天見啊,再說那窩幾吊樣兒,你還看滴他要怎裡呢。”   我聽出了母親的厭惡,於是便閉上了嘴。   可是下一秒——就在電動車正好完全經過二胖家的時候,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即便是現在,我也堅信我那時看到了!   一個老人,一頭白發、一襲白衣,以平躺的姿勢,緩緩飄起,直直的升上天去,上升到了天空的盡頭——盡頭是無數雲朵圍起來的寬窄不一的好幾個圓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老人便是去了那裡,然後我的視線就被雲朵擋住了。   我愣了好久。   我嘴都要張不開了,手指著天上說到:“媽媽,你看!有個爺爺在天上!”   母親側了下頭,瞥了一眼我手指的方向,不耐煩的說到:“嗯嗯,看到了。”   我不確定,母親怎麼能如此平靜?   “娘,你看到了沒?二胖他爺爺升天了。”   “看到了,看到了奧,媽媽還要看路呢。”   不知怎得,聽到這個答復,我很高興。當時我還以為,母親之所以如此平靜,是因為他們大人早都見過很多次了,甚至在那一瞬間,我以為人死以後都會升天。   可等我回到家中和父親與哥描述的時候,母親卻矢口否認。   “哪有呀,沒有。”   “你不是還說你看到了嗎?”   “路上那麼忙,哪有時間看這些啊。”   就連哥都不願相信我。   失望,緊接著是憤怒,可最終我也沒發泄出來,當然我也不敢發泄。   母親後來也沒有告訴我,她並不是忙著看路才不回頭的,她是不敢回頭。一家四口人隻有哥是極其堅定且極其理性的無神論者,父母都很信鬼神一說。人都說小孩通靈,都說小孩眼睛乾凈,看得見鬼神,聽到我路上那麼一說,她手都把不穩了,趕緊就把我往學校送去了。   最讓母親害怕的,是幾天以後,街坊鄰居們都說,二胖爺爺去世了,他們一家都搬走了。   我也確實再沒見到過二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