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閑時幽咽(1 / 1)

二月詭事 蘇嘗 3435 字 2024-03-17

二胖的事情我一直耿耿於懷,自從他走後,我的夢就逐漸清晰了起來,夢裡我變成了一個幽靈,隨意的飄蕩在一個木屋的周圍,等我飄進木屋內,看見木屋裡是被綁起來的我,吊在半空中——我看著我自己,這詭異的感覺像是我的精神從我的肉體裡被剝離了出來似的。一個不知性別沒有臉麵的人正企圖殺死我。他沒有臉麵,自然無法張嘴,也發不出去聲音來,可我卻知道他對我下了詛咒,我雖不知內容,卻曉其極為惡毒。我想逃走,卻發現自己已無法動彈,我拚命地掙紮,竟讓那沒有臉麵的人回過了頭,霎時,我被嚇得驚醒了過來。   我和父母講述了我的夢,父親翻看他工具包裡的周公解夢,仔細的翻看了許久,隨後眉目舒展開來,少有的笑了:   “周公裡麵說這是咱家要來財運了。”   父親肥胖的身軀也跟著扭動起來,見我們都不說話,他將他那本看起來像是春秋時期就存在的破書向我們展示,手指指著一處便開始解釋起來。我有點後悔,或許我一開始就不該提起我的夢。   母親拉起我的一隻手,試探的問我:   “嘟嘟,你天夜個黑了都夢到這個幾呀?”   要說天天夢到倒也不是,我經常做夢倒是真的,但大多數醒來後就隻記得自己做了個夢,很快便將內容忘了個一乾二凈,隻有這個夢,完全無法忘記,每每想起都能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就是昨晚夢到了,特別可怕。”   母親聽到後好像是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就隻是安慰我幾句,讓我不要怕了。   好在隻是個夢。   噩夢不再騷擾我了,可那依舊不是一段令人安心的時光,來自現實的騷擾逐漸多了起來。   母親開始說我不爭氣,她說我以前剛回到家就會先趴到沙發上寫作業,現在隻知道玩。   父親開始說我不爭氣,他說我學習越來越爛,養我還不如養條狗。   他們都不知道,新學校裡的學生一年級就開始學英語,而我三年級時我的英語老師還在說教材明年才能到,今天先教你們向右轉。   他們都不知道,新老師布置作業永遠都是“抄寫一遍,默寫一遍,聽寫一遍,家長簽字。”四句話我隻聽得懂第一句。   他們都不知道,我寫了一個夜晚的作文,因為小小的字擠滿了一整頁信紙,就被班主任認定是抄襲,站著聽了一天的課。   我不該發牢騷,畢竟我當時就選擇了沉默。   說回當時的我,雖然總被父母批評,但生活也並非多麼悲慘,父母的飯菜還是很美味的,當時母親開了一家壓麵店維持生計,母親手藝很好,據她所說,甚至有幾十裡地外的人開車來這裡,就為了買些她壓的麵嘗嘗,而我從小就能吃到母親做的麵條,也是一種享福。   平日裡我與母親的接觸也更多一些,比起不願提及往事的父親,母親很喜歡提起往日的舊事,尤其是我哥和我出生以後的事,伴隨著故事,她會發泄她重復了無數遍的抱怨,或是描繪起她自己永遠不會實踐的將來。   往事有限,母親漸漸變得隻是麻木的重復著那一套說辭,哥極其厭煩這一點,不過我還是很樂意成為她的聽眾的,除了她在講對我的不滿時,他的語言用詞,既接地氣又十分藝術,故事的內容,無外乎全都離不開鬼神一說,卻又極具真實性。作為聽眾,故事整體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極端迷信的教徒為了說服他人而憑空捏造的,卻又好像是她真正經歷過一般。   “知道你三老求求(舅舅,後麵直接用舅舅代替)不?就是媽滴舅舅。”   她兩隻手各管一臺大型壓麵機,嘴卻還停不下來:   “我可記得他哩,小時候你老舅舅帶我去人家替(地)裡頭屙屎,你知道他咋屙嗎?他找一個小瓜,就是還嫩著的瓜,不把蒂給掐了,把那個幾瓜給掰開,然後把屎拉進去,再把人家瓜給合上,那個瓜不是還小還長哩嗎?慢慢地那個瓜就長住了,等人家主子把瓜一切,就切了一案板滴屎,誒呀,可惡心哩。”   母親講到這裡,竟逗得和我一樣哭了出來,然後不得不把機子停下來緩緩。不知怎的,母親突然開始傷感起來:   “唉,你三舅舅小時候可皮哩,以前你媽家裡可是地主,上學滴時候,就你媽有新書包,有手帕,還有手表。家裡還有那個玉盤,玉盤上有兩條畫上去的魚,就那兩條魚都被你姥爺給盤活了,都在盤子裡會轉了,被你老舅舅輸沒了,還有我那尊佛,那佛像就在我身上是熱乎乎的,碰別人都是涼的,我可喜歡也被你老舅舅陪了,你老舅舅可好賭,把家裡錢都給賭沒了,要不是這我都不可能嫁給你爹。”   “你老舅舅後來死的也是惜惶(xihuo),把倆兒一女都養大了卻沒人願意養他滴老,最後活活餓死,還是你姥爺在垃圾堆裡發現的。。。。。。你可得好好學,別一整天光知道玩,知道嗎?”   我甚至找不到母親說話的邏輯,我很想告訴她,其實她和三老舅一樣,三老舅喜歡把屎拉在瓜裡,她也總是要在每一個令人發笑的故事之後故意說出一些令我難受的話,似乎她覺得這種時候說出來的話會進到我耳中。   也罷,至少確實是個好笑的故事。   母親平時還是很近人的,可她瘋起來,要比父親更接近殺人狂,菜刀經常從她手掌中長出來,在茶幾前,她會毫不猶豫地將沉重的玻璃鐵器扇向你的額頭;在木門外,她會將菜刀化為斧頭侵犯進來。感覺母親不止會做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父親不願提及往事,但嘴裡也一直在念叨著什麼,我經常看到父親一個人悄悄地和自己說話。不要誤會,他不是那種不喜歡和別人接觸的人,一旦有任何事情被他發現與他的設想有所偏離,他那張尖酸刻薄的嘴可以立馬開始重復最傷害你自尊的話,他開始把所有事情都往壞的方向去想,緊接著,背叛、陰謀、心計,一百萬種惡果誕生。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也不看看我這些年掙多少錢,這些年是一毛錢沒攢下還啥都沒落下(大致是安置的意思),你說我的錢哪去了?”   哥像是唯一的正常人,也像是唯一的受害者。母親自己都說過,生哥的時候沒經驗,把哥養的身子骨可差,生自己的母親天天跑去山裡摘早上剛紅的大蘋果,這讓我一生下來就是個特水靈的大胖小子。就連之後的生活裡,父母也總是偏袒我。   哥還向我提起過,父親當初執意要把他送進那所雙語學校,在學校裡,老師經常扛著特別粗的木棍夯他,當他和父親提起想要退學時,換來的卻又是一頓打罵,我十分理解哥對父母的恨,我甚至覺得哥竟然能堅持活下去是不正常的。   我不清楚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唯一確定的事是我喜歡靜靜地看著父母,父親和母親簡直就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他們溫柔又惡毒,樂觀又癲狂,我曾一度想讓這一切結束,那些光怪陸離的夢、隻看得到自己付出的父母和陌生的學校突然帶給我的莫大壓力讓我幾近崩潰。   好在夢醒了,其實也沒那麼糟糕,至少我還活著,不是嗎?